燕清墨其實一直都能聽見他們的對話，隻是站在無邊的黑暗中沒有辦法動，隻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跟著屠逸凡的動作動作，隨著她的指令做事。
    如今屠逸凡沒了，他也恢複了行動力。
    在王爺府被屠逸凡叫走的時候，燕清墨始終都是很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害自己。
    而屠逸凡也確實沒有害過他，甚至是一直以來都在幫助他，為了他的身體嘔心瀝血這麽多年，他早就把她當做自己的家人了。
    試問，一個家人，怎麽可能對她升起防備之心？
    屠逸凡帶著燕清墨一直走到冷清的別院後，她忽然站住腳，頭也不回的問了他一個問題：“阿墨，我是你最相信的人嗎？！”
    燕清墨有點疑惑，但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
    屠逸凡背對著他，用指尖揩掉了臉頰上的眼淚，然後回過頭，朝著他露出了最溫柔的笑容：“阿墨，我們在一起那麽多年，你叫我一聲姐姐，好不好？！”
    燕清墨微微一愣，緊接著回過神打著哈哈掩飾他的尷尬。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他叫過屠逸凡姑姑，那時候的她頂著一張小宮女的臉，聽他叫姑姑嫌棄到不行。
    糾正了很多次，他才改口叫姐姐。
    可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從他懂事開始，早就羞於再喊屠逸凡姐姐了，永遠都是屠逸凡，屠逸凡，連名帶姓。
    如今突然被要就叫姐姐，他第一反應是不好意思，有些羞。
    這姐姐怎麽也叫不出口。
    屠逸凡有些失望，她隻是想在臨死前能再聽見那聲與記憶重合軟軟糯糯聲音，看來是不可能了。
    不過沒關係，她替燕清墨調理身體這麽多年，早就找到能解決他身體以及心理問題的辦法了，不叫就不叫吧，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
    屠逸凡笑了笑，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但燕清墨總覺得屠逸凡的笑容很勉強，就像要和他告別一樣。
    這個感覺很奇怪，燕清墨一時之間也看不明白。
    他跟著屠逸凡進入到了別院，在喝藥之前，屠逸凡叫住了他，欲言又止：“阿墨，你以後，好好地。”
    這是屠逸凡對他最大的祝福，好好的活著。
    ......
    燕清墨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個冷冰冰的冷宮裏，不能出去，吃不飽穿不暖，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趴在牆頭看著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向往。
    他想到那個溫暖的地方去，不想待在冷冰冰的地方了。
    有一天，他趁著守衛不注意，他翻牆越獄了。
    雖然摔得下巴出血，他依舊很開心。
    開心的看什麽都新奇，直到，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狠狠砸在他的頭上，一群身穿錦繡華服的小孩子，指著他喊道：“他怎麽出來了？那個冷宮裏的小怪物，長著綠眼睛的小怪物。”
    “打他，打他。”
    “撿石頭，撿石頭，快打他。”
    鮮血順著額頭緩緩流了下來，流進了眼睛裏，滴在了身上，他卻根本就不敢擦，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小孩子往他身上砸石頭。
    疼的他直掉眼淚。
    “我不是小怪物，我不是小怪物。”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厲喝：“住手。”
    那群小孩一轉頭看見來人，嚇得一哄而散，隻留下他自己縮在地上不敢站起來，抱著腦袋，嘴裏還一直喃喃自語的念叨著：“我不是小怪物，我不是小怪物，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直到一雙鞋子停在他麵前，他害怕的縮著脖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怎麽跑出來了？！”
    燕清墨聽見這個聲音冷冰冰的，但是好像沒有什麽惡意，他頓了頓，壯著膽子抬起頭，一張被血糊了滿臉的臉，倒影在來人眼中。
    那人瞳孔猛地一縮，他立刻壓低了聲音厲聲問道：“這是誰弄的？！”
    燕清墨又是一縮脖子。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太過憤怒的聲音嚇到了這個小不點，他立刻放緩了聲音，低聲道：“別害怕，我是你哥哥，哥哥會保護你的。”
    哥哥？！
    燕清墨遲疑的眨眨眼睛。
    那人朝他艱難的勾了勾嘴角，好像不經常笑，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僵硬。
    他伸出手，輕聲道：“來，哥哥抱你。”
    燕清墨瞧著那人好半響，分辨他到底是好是壞。
    那人也不著急，就那麽靜靜的任他看。
    過了好一會兒，燕清墨才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人的掌心中，那人頓時眯著眼睛發自內心的笑了。
    抱著燕清墨，走過蜿蜒小路，一條路不算長，不算遠，可燕清墨卻困了，他趴在那人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的睜不開，胸腔傳來的震動的聲音，好像是那人在說話：“我是你哥哥，記住了嗎？以後看見我，要記得，叫哥哥。”
    ......
    哥哥？！
    燕清墨笑著流下了眼淚，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若是狄落還清醒著，一定會認出來，這個小女孩竟然就是花柳巷裏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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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單膝跪在地上，手恭恭敬敬向上舉，手裏拿著的，是一卷有些泛黃的聖旨。
    聖旨是老金羌王很久之前就寫下來的，傳位於燕清墨。
    可能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有扣上印章，但這聖旨一直被燕清揚保護的很好，他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親自將王位傳給他，隻是以後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燕清墨捏著聖旨，眼神陰鷙的盯著上麵的字，半響，他驀的笑了，手一揚，直接將聖旨扔了出去。
    這個位置有那麽好嗎？！
    那麽多人都搶，可誰知道，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位置，他也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反叛，也不過是過夠備受屈辱的日子，他隻是想要自由自在一點而已。
    並沒有想讓身邊的人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他怎麽辦？！
    燕清墨骨子裏那股深深的絕望再次籠罩了他，他一直以為隻要弄死燕清揚，他就自由了，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臨了，他比預想中的還要難過。
    他不想燕清揚死了。
    隻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燕清墨甚至都沒有做好迎接幫助他的大晉人，他蹲在地上茫然無措的看著一地的狼藉，直到，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他才緩緩抬起頭看過去。
    一個長相斯斯文文的男人，頂著一張曬得小麥色的臉，連跑帶滾的從下麵衝了上來，一陣風一樣，看見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狄落，他嗷一聲，鼻涕眼淚全流了出來，哆哆嗦嗦的伸手探了探鼻息，嘴裏惡狠狠的罵開了：“你個小癟犢子，嚇死你哥我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一把將狄落摟緊懷裏，趙十三連日來的擔心終於化作了眼淚，他咧著嘴巴，嗷嗷的嚎：“小犢子啊！想死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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