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封也沒等多久，城門就已經開了。
    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有不少人打算進城買年貨，還有挑擔子來城裏賣東西的，早市一開，城門自然而然的也就跟著開了。
    城裏張燈結彩的，過年的氛圍很濃。
    狄封有些感歎，這些年在京都練兵，無詔並不能隨隨便便的出城，他已經很久沒有回老家了，上一次回老家，好像還是去狄梓州家裏做客，抱了他家的才兩歲的小娃娃，那小娃娃長的是真好看啊，粉粉嫩嫩的，跟個小團子似的。
    也難怪，當時才九歲的狄九抱著不撒手，那小娃娃長得玉粉雕琢的，誰看了都會心生歡喜的。
    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州弟的家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
    現在已經空下來了吧。
    狄封一想到狄梓州家裏的變故，他原本回鄉心切的心思也不免沉甸甸的。
    他按照記憶中的那條路，穿過大街，拐了巷子，他一眼就看見了曾經做客的那座宅子。
    牌匾上掛著的依舊是狄府二字，好像沒有一點點的變化。
    狄封腦海中閃過與狄梓州把酒言歡的場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
    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人生在世，還真是說不準什麽時候出什麽事。
    對於狄梓州來說，滿門被屠，那便是飛來橫禍了。
    心裏想著，狄封走上前，他身邊的長隨狄然立刻走上前去敲門。
    這朱紅色的大門沒看見一點點破敗，大門口還打掃的極其幹淨，想來是有人在這住的。
    狄然敲了好幾下大門，門房才傳來聲音：“誰呀。”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男人伸出脖子，看了看站在門口的狄然，奇怪的問道：“你們找誰？！”
    狄然回頭請示了一下狄封，狄封皺著眉頭看著那個中年男人沉聲問道：“你是誰？這不是狄梓州家麽，你跟狄梓州什麽關係？！”
    中年男人一聽見狄梓州的名字，神情微微一愣，再一瞧狄封渾身上下的氣度，他連忙拉開大門，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走上前，做了一個長揖道：“大人，您找狄梓州狄三爺嗎？他們一家好幾年前就已經沒了。”
    “沒了？！”
    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可再次聽說狄梓州沒了的消息，他還是覺得很惋惜，心中哀痛，臉上忍不住就掛上了一層冰霜，冷聲道：“那他可是還有後代子女？！”
    中年男人連忙擺手：“沒了，都沒有，當時那滿院子都是血啊，全家上下幾百人都死光光了。”
    狄封心中一頓，上上下下打量了男人一眼，眼中的冷意都如實質了：“都沒有了？那你是誰？你在他家呆著作甚？他家子女無一幸免，總是會有親人吧。”
    中年男人一哂，連忙討好的笑道：“這位大人，小人是狄家大房的下人，自從狄三爺沒了之後，家裏就接手了他手中的生意，這座宅子也被老夫人分給了我家大爺住。”
    說到這裏，中年男人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連忙弓著身子邀請道：“大人不知道您是...我家大爺在府中，您先入府，小人這就去請大爺出來。”
    狄封捏了捏拳頭，臉上的冷意更深。
    大爺？
    狄梓州是家中排行第三的小兒子，上麵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全家上上下下，加起來六個兄弟姐妹，竟然沒有一個收留狄落的？！
    這還不算狄落外家那邊的親人。
    那麽多的親戚。
    越想他越生氣，越覺得心裏堵得慌，越心寒，怎麽就能讓那麽小的孩子去參軍呢？！
    狄封走進了狄梓州曾經的家。
    曾經裝扮的極其素雅的宅子，早就已經變了樣子。
    雕梁畫柱的，被狄大爺裝扮的富麗堂皇。
    沒想到進了會客廳，那更是別有洞天，擺在大廳裏那一套的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紫檀木。
    這狄大爺還真是好會享受啊。
    狄封坐在客座上，臉沉的都能滴出水來了。
    等了沒一會兒，狄大爺急匆匆的從後院快步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坐在客座上狄封，他起先是微微一愣，一時間有點懵，片刻後他突然想起來了，這是他們狄家主支那一脈最有出息的狄封，狄大將軍啊。
    他連忙上前見禮，吩咐下人看茶。
    “狄將軍，您好久沒回來了。”
    狄封皮笑肉不笑的橫了他一眼，似有深意的一挑眉頭，道：“是啊，本將軍許久不曾回來，卻不想家中如此多的變故啊。”
    狄大爺一怔，反應過來了，狄將軍以前跟三弟弟關係最好，這冷不防聽見三弟弟出事，他是一定會來看看的。
    狄大爺臉一抖，變臉極快的擺上了悲痛欲絕的表情，他也不敢坐在主位，隻敢在一邊陪著狄封坐，一邊告狀：“狄將軍啊，您是不知道啊，我小弟一家死得慘啊，全家上下算是仆從幾百口人啊，無一生還啊，我們就是想報官都不知道是誰做的。”
    “當時啊，滿地的血啊，屍體一個都沒有，我母親哭的眼睛差點沒熬瞎了，沒有屍體，我們沒有辦法舉辦葬禮，隻能悄悄的立了個衣冠塚，在北山上。”
    狄封聽著狄大爺那像模像樣的假哭，連個眼淚嘎達都沒有，隻覺得心中厭煩不已，也懶得聽他再說這些早就過去的事了。
    都已經這麽多年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們不是都做了？！
    現在再來哭，未免太假了？
    本來狄封回來也不是為了聽這些的，他隻是想要祭拜一下州弟罷了。
    祭拜完，他就回邊界城。
    “行了，別說那麽多了，州弟的墳在什麽地方，帶本將軍去。”
    狄大爺擠了半天也沒擠出一滴眼淚，還被狄封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臉色一僵，有些訕訕的扯了扯嘴角，轉頭吩咐下人備馬，穿衣，天才蒙蒙亮，狄封就跟著狄大爺出發，出了城。
    出了狄府的時候，狄封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上一次見麵好像還是在昨天，這一轉眼，就天人永隔了。
    他皺了皺眉頭，看著那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忽然諷刺的一笑，人家的孩子不管，卻把人家的宅子商鋪全占了，該說不說，他們狄家的根也不是什麽好根。
    一路上無話，狄封跟著氣喘籲籲，爬的跟死狗一樣的狄大爺，好不容易才爬上來北山。
    北山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曾經遇難的墳包，隻是裏麵都沒有屍體，隻是為了留個念想的衣冠塚罷了。
    狄封目光靜靜的掠過狄梓州的墓碑，蹲下身，手覆在墓碑上，一聲歎息：“州弟啊。”
    他伸手將墳包邊上的雜草拔了拔，手下的人立刻分散開來，在周邊清理著雜草，修整著墳包。
    正修整著，旁邊的狄然忽然一聲怪叫，臉色慘白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