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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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籃山耍了些小伎倆,攜著蒼鬆茂和王玲花的屍體而走,行了半日,找了一處山林花香之地,將兩人埋葬在了一起。

    籃山坐在兩人的墳頭,沉默了一陣道:“我會你們報仇的。”起身疾步而行,找江無邪和程乾去了。

    章鶴快速追上小鳳他們三人,他們不能走的太快,杜溪瑩身受重傷,受不了劇烈顛簸。

    天色近晚,小鳳伸手去摸杜溪瑩的脖子,測試她的體溫,手剛觸到,便快速縮了回來,隻覺得她的身子滾燙,急道:“帝經李山,不好了,她燒得特別厲害,你們快看一下。”

    李山和帝經聞言,勒馬停下,躍下馬來,伸指來把脈,隻覺她的脈浮數,細探,脈數跳之後,驟然停頓一次,才又開始跳動,這是促脈之症,且脈來極快,一息六至七至,已是疾脈。有言日,疾脈來,躁而急,脈來一息七八至,亢陽無製真陰竭,喘促聲嘶病危矣。

    疾脈現,已是危機之症,帝經和李山把完脈,大驚道:“小鳳姐姐,快給她喝些水,我們先找一戶人家,煎一副藥,待她好一些才能再走。”

    章鶴道:“我去前麵找人家,你們快些跟上。”說完,催馬疾馳而去。

    李山道:“我跟你一同前往,好將藥先煮上。”

    小鳳取出水袋,給杜溪瑩喝了一些,又將一些水,在她的頭上擦了擦,降些溫度下來,做完這些事,她和帝經連忙追了上去。

    向前行了五六裏地,他們看到章鶴已在路邊等候,隻見路邊不遠處有幾戶人家。走進屋子,沒見主人,原來章鶴將這戶人家的房子租了下來,主人一家,都到鄰居家借住去了。

    李山已經開始煎藥,幾人都心急如焚,坐立不寧,小鳳不斷地給杜溪瑩擦拭著額頭。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兩升水煮成了半升。

    李山拿出幾個碗來,一個碗中隻藥裝了很少的藥道:“這藥一定要涼了才能給她喝,她已是陽盛陰竭,不能再給吃熱藥。”

    幾人聞言,一人拿過一隻碗,要麽用嘴吹,要麽用扇子扇,迫不及待地想讓藥涼下來。

    小鳳邊晃邊吹,比他們幾人的速度都要快一些,趕快端過去,一勺一勺地喂杜溪瑩喝下去,喂她完藥,眾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小鳳每隔一會兒,都會測一測她的體溫,二三個時辰過去了,卻依然不見杜溪瑩有所好轉,急道:“李山帝經,你們快看看,她發燒一直未退如何是好?”

    李山和帝經聞言,分別給杜溪瑩把脈片刻,兩人不斷地搖起頭來,他們已是束手無策。

    小鳳看到兩人的神態,哭泣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能救活溪瑩姐姐,籃山哥哥該怎麽辦?”

    李山道:“小鳳姐姐,你先別著急,我再去煮一副藥,先維持住她的體溫,我們連夜起行,趕到毒王穀,師父或許有辦法。”說完,便衝入廚房,煮藥去了。

    章鶴也不話說,整頓馬匹去了,帝經也動身,準備路上必備之物去了。

    小鳳哭泣了一會兒,又拿起毛巾不斷幫杜溪瑩擦著身子和額頭,她真的怕杜溪瑩會死去,那樣籃山這一生該如何渡過?那日在少孤山的山洞前,她見過他,他的麵色和目光實在太可怕,冷若冰山,失去了所有的生機。當真如草木一般,無情無欲。

    李山將藥煮好,他們再次分工協作,給杜溪瑩喂了藥,馬上上路。這次李山煮了幾副藥,裝在水袋中,路上便不用浪費時間了。

    華山距萬毒穀不過五六百裏地,之前他們已走了二百多裏,再行一個晚上,第二日便可以到達。

    一路上,雖然不斷地給杜溪瑩喂著藥,她的情況依然在不斷的惡化,眾人心急如焚,不斷的加快速度。終於,在將近中午之時趕到了萬毒穀。

    “師父,師父,快來救人。”李山衝進萬毒穀高聲大喊起來。

    章鶴他們已經將杜溪瑩抱入屋中放好,蓋好被子。

    毒王聽聞李山的喊叫聲,走出屋子道:“臭小子,一回來就大呼小叫的,什麽人把你急成這個樣子?死就是死了,著什麽急?”

    李山道:“她不一樣,您一定要救活她,她是”

    小鳳看到毒王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謊稱道:“她是籃山哥哥未過門的媳婦。”

    “什麽?”毒王大驚,疾躍而來,一把抓住杜溪瑩的胳膊,搭脈片刻,突然鬆手道:“脈已八至九至,沒救了。”

    “師父,您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活她,否則師哥就沒得救了。”李山道。

    “師叔,您一定救活她,師哥他”帝經連忙跪地求道。

    “你師哥怎麽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以為她活不了,要自尋短見,對不對?”毒王斷斷續續地道,想起了往事,當年他沒能救活自己心愛之人,自己何嚐不是想一死了之,隨她去了,他的麵色突然變的悲痛。

    小鳳覺察到了毒王麵色的變化,決定再用激強法激他,高聲泣道:“籃山哥哥以為她活不成了,突然瘋了,發足不知跑向了何處?你們若是救不活她,怕是籃山哥哥的瘋病也治不好了。”

    李山和帝經聞言,怔了一下,心想小鳳姐姐為何要說假話,片刻回味過來她是在激師父,也都高聲哭泣起來。

    帝經跟籃山一起呆過幾日,日日思索救治之法,卻當真是束手無策,若是他當真一直是這個樣子,沉默寡語,不會開心不會難過不會憂傷不知愁滋味,這可如何是好?於是哭的最為傷心。

    毒王見幾人傷心的樣子,心想,他們說的定是實情,怒罵道:“這個臭小子,就這點能耐,不就是心愛的人要死了,有必要發瘋嗎?”罵完,眼眶中的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簾,不斷的墜落下來,他已決定一定要將她救活,不要籃山如他一般受一輩子相思之苦。

    李山、帝經、小鳳、章鶴幾人大感奇怪,怎麽一邊罵著籃山,自己反倒流起淚來了。

    就在這時,毒王突然擦幹了眼淚,轉身再抓住杜溪瑩的手腕,把脈片刻,麵色凝重,突然搖了搖頭。

    幾人見到他搖頭,也大感憂慮,想要問問什麽情況,又不敢打斷他的思路。

    突然他的眼睛忽又亮了起來,幾人也大為高興,以為他想到了什麽方法。

    他突然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推論,幾人又是一陣失望。這時,毒王起身看了看她的傷口,心髒跳動清晰可見,心髒之上有一個小小的創麵,如今已化膿泛出了白色,心髒之上有一個創麵,根本無法醫治。

    毒王沉思良久,緩緩開口道:“除了換心,再無他法。”

    “換心?”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經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意思就是說,心如同皇帝一般,所有的想法,都是出自於心髒。

    一個國家,皇帝多麽重要,一日無君,就會天下大亂,更何況人,沒有心髒,其他部分豈不是也要大亂。

    帝經道:“師叔,這樣可以嗎?心乃君主之官,一日無帝怎可?”

    毒王道:“一日無君,天下依然是天下,隻不過是換一個朝代和年號罷了,有何不可。”

    李山和帝經都被毒王的言論驚呆了,確實沒錯,自黃帝以來,天下始終是天下,從未變過,變的不過是君王和臣民。

    帝經道:“照師叔這般解釋,換心是行得通了。”

    毒王道:“當然,皇帝都可做得,有何不可。”

    李山道:“可是去哪兒找一個顆心髒呢?”

    李山的話,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重重地轟在各人的心頭,這倒是一個難題,去哪兒找一個顆心呢?

    章鶴道:“這倒好辦,我下山去抓十多個人來,需要哪個隻管用好了。”說完,他轉身便欲走。

    毒王道:“站住,我們郎中是治病救人的,豈能用一個完好的生命,來救一個垂死之人,更不能因為救她,而剝奪了他人活著的權力。”

    帝經道:“師叔的話沒錯,我們的確不能這麽做。”

    章鶴心想,即然你們不願意殺完好之人,我將他們殺得半死便可,所有的罪過,都背在我身上好了,說道:“你們放心,我找的必定是垂死之人。”,說完,便又欲邁步即走。

    他們立即明白了章鶴的心思,那更加可怕,直接抓來,可能隻害死一個人,這樣要害死十多個人。李山道:“章穀主,請留步,即便你抓他們來,怕也是無用。心主神明,若是換心之後,她們無法愛上師哥,也是惘然。”

    章鶴聞言,停步道:“那你們將我的心換給她好了!我一定可以愛上主人。”

    帝經道:“那怎麽可以,換我的吧!我比你們都更年輕,心也最富有活力。師哥於我有救命知遇之恩,我早已將師哥視為親人,我一定會救他的。”

    李山道:“帝經你還小,換我的,我是師哥,你是師弟,你要聽我的話。我和母親的命也都是師哥救的,能跟師父學藝也是得到了師哥的指引,能夠跟師父學藝,我已經非常滿足了。”當下跪拜毒王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臭小子,你們這些臭小子,原來都是他讓你們來拜師的,氣死我了。”毒王邊罵,淚水邊流。

    “師父,求您別生師哥的氣。”李山道。

    毒王老流橫流道:“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惱你們不該瞞著我。”那日,籃山來看他,他特意跟籃山炫耀了半日,想想當真是將老臉丟盡。

    章鶴道:“兩位小恩人都別爭了,章某一生shā rén無數,從未做過好事,我一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將那張醜臉變美,去掉那該死的麵幕,如今我的心願已完成,再沒有任何事情值得留戀。你們讓章某最後做一件好事如何?你們兩人必須活著,給毒王打下手,讓救活她的成功率更高一些。更何況,章某隻會shā rén,你們卻可以救治更多的人,你們說呢?”

    突然一個哽咽的聲音傳來道:“你們都別爭了,我比你們都合適。”

    幾人聞言,都轉頭看向了小鳳,她的淚水已被擦幹,目光堅毅,仿佛是一個女王,威嚴冷傲,讓人不敢反駁,無法辯解。

    原來她聽到幾人的對話,心想:我才是最愛籃山哥哥的,隻有我的心,才和她的心是一樣的。我已發過重誓,不能再見籃山哥哥,若真的一生不能夠見他,即便是活著,又有什麽快樂可言,還不如救活溪瑩姐姐,讓我的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豈不兩全齊美。

    章鶴道:“女主人,那絕不可以,主人若知道你不在了,即使被治好,也會很傷心的。”

    小鳳看了一眼杜溪瑩道:“他最愛的人是她,隻要有她在,他就會快樂的。”

    章鶴聞言,眼神縮小了一圈,疑惑地道:“你怎麽知道?”在杜溪瑩重傷後,籃山說出的這句話,她根本沒有在場,又怎麽知道。

    小鳳道:“我一直都知道。”

    章鶴道:“那也絕對不行,我絕不會讓你死去的。”

    小鳳麵色淒然道:“你們不知道,我永遠也不能與籃山哥哥見麵了。”

    “為何?”幾人大驚道。

    小鳳將父親逼她發的毒誓說了出來,眾人才恍然大悟。小鳳又道:“我此生隻盼,能夠和籃山哥哥一生陪伴在一起,你們成全我好嗎?”

    幾人極為悲傷,帝經道:“不可以,你為師哥付出了太多。”

    李山道:“小鳳姐姐,我們對你,實在下不去手。”

    章鶴道:“沒錯,女主人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小鳳道:“毒王,你說句話,我到底是不是最合適的?你們還想不想救籃山哥哥?”

    毒王含淚點了點道:“沒錯,你的確是最合適的。”

    李山跪下泣道:“師父,還有別的辦法嗎?”

    帝經也泣道:“師叔,能不能再想其他的法子,我們不想讓小鳳姐姐死去。”

    毒王搖了搖頭道:“隻有這一個法子,風險也是極大。”

    小鳳道:“李山帝經,你們不要難過,能夠這樣做,我一點也不感到難過,反而很開心,你們並沒有失去我,至少我還有一顆心在你們身邊。”

    “不、不、不。”兩人連說了三個不,他們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

    小鳳道:“你們若是這樣,我會很傷心的。你們若是不答應我,我就自殺,你們好好想一下。”說完,她突然拿出一把刀來,對準自己的胸口,就要刺入。

    幾人大驚,李山和帝經泣不成聲道:“慢,慢,小鳳姐姐,我們答應你。”

    章鶴的眼眶也已濕潤,他早已自認為自己是鐵石心膽,隻有shā rén,不會救人,卻依然會流下眼淚,道:“我去把主人找來,讓他來見你最後一麵。”

    “章穀主,不要去,你忘記了,我不能見他。”小鳳道。

    章鶴跺腳道:“連最後一麵也不能見,你這樣做值得嗎?”

    小鳳斬釘截鐵地道:“值。”

    章鶴道:“我真的想一刀將我殺死,永遠也不要想這些事情,太虐心。”

    屋中氛圍極為悲傷,哭泣聲一片,小鳳卻顯得異常堅強和冷靜,隻聽她道:“事不遲疑,你們快些動手吧!”

    毒王也不再猶豫,畢竟杜溪瑩早已在生死邊緣,早做決斷成功率或許要高出許多,說道:“李山,去煮藥;帝經,收拾工具;章穀主,給她注入真氣,護住她的心脈。”說完,自己去洗手洗發沐浴更衣,他束起頭發,換上嶄新的衣服,頓時像變了一個人一般,雖然有一些蒼老,但年輕時候的英氣還在,他很隆重的打扮了一番,這是幾十年中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帝經和李山震驚的看著他,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將此事看的如此重要,竟然一改形象。

    毒王燃起香火,跪倒在仲景象前,朗聲道:“於都行醫二十餘年,從未做過殺死一個人來救另一個人的事,可是今日要破例了。我今日祭拜天地,祈求上蒼,醫聖您老人家救苦救難,請賜我神力,一定要讓我救活她。”

    李山將藥端到小鳳的麵前道:“小鳳姐姐,你將藥喝了,就躺在床上吧!你很快就會昏迷過去,不會感到任何疼痛。”說到最後,又哽咽了起來。

    小鳳笑道:“你們不要傷心,至少我的心還在,你們若是想我了,還是可以跟我說話的。”說完,端起碗一口氣將藥喝了下去,依言躺在床上,不多時便睡著了。

    章鶴給杜溪瑩灌輸真氣,保證她的氣息不斷,毒王帶著帝經和李山忙碌了起來,幾人忙碌了一日,終於將杜溪瑩的傷口縫合。

    帝經道:“師叔,她怎麽樣?能不能活過來?”

    毒王道:“那還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不過,還要辛苦章穀了。”

    章鶴道:“諸位恩人放心,章鶴定會竭盡全力的。”

    李山道:“師父,小鳳姐姐還能記住她嗎?”

    毒王道:“隻怕是不會記不得,過了奈何橋,怎會不喝那孟婆湯?”

    李山和帝經又一陣沮喪失落。

    毒王又看了片刻道:“我們去做一副棺木,將小鳳姑娘的遺體入土為安吧!”

    幾人放樹的放樹,刨木的刨木,一日時間,將棺木製成。將小鳳的容貌整理好,放入棺木之中,看起來她隻是如同睡著了一般。

    三人找了一處,風水奇佳之地,頭枕龍骨,腳踏江河,抬眼天地皆在腳下。

    帝經和籃山堅起墓碑,隻見上書,高小鳳之墓,左右各有一副對聯道:“愛若苦海競相渡,情似江河共纏綿。”

    三人各自拜了又拜,下山看杜溪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