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有人歡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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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個小小的肉團飄了進來,在她床邊盯著她看。葉子翻了下身,身邊空出一大片,肉團拱上床,貼著葉子。

    葉子覺得後背涼颼颼,還有點黏,伸手去摸,肉唧唧,軟綿綿,黏糊糊。

    一股血腥味傳過來,葉子疑惑,翻身一看。

    一個剛剛成型沒多久的孩子,渾身是血,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葉子。

    葉子害怕至極,卻喊不出聲音,想跑,怎麽也跑不動。葉子害怕,卻又動彈不得,臉害怕得已經快要扭曲變形。

    “葉子!”牟川見葉子睡得極不安穩,表情驚恐,趕快搖醒了她。

    葉子睜開眼睛,牟川的臉在眼前,沒有血,沒有血孩子。

    忽然,她心裏一驚,大叫:“快去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牟川卻不動,幫她掖被角。葉子媽坐在一旁抹著眼淚,葉子爸坐在葉子媽旁邊唉聲歎氣。

    “去看我的孩子啊!你們快去!”葉子揮著手臂大叫,急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孩子剖腹出來,還不滿七個月,生下來就被轉到了重症監護室,葉子一麵也沒見著。

    剛才那個夢太恐怖,但她忽然覺得這也許是孩子與她的感應。孩子睜著眼睛,是不是要葉子去救他?葉子懊惱自己剛才怎麽沒有抱一抱孩子,怎麽沒有試一試孩子的體溫和呼吸。

    “葉子,你先平靜一點。”牟川拉住葉子的手。

    葉子媽走過來,拉住葉子另一隻手,哭著說:“葉子,你別太難過,你身體要緊。”

    葉子見兩個人這樣,更加緊張,叫著要見孩子。

    “孩子,今天已經走了。”牟川緊緊握住葉子的手,怕她亂動會撕開腹部的傷口。

    “葉子,你,你別太難過。”葉子媽說完,眼淚像河流決了堤一般。

    葉子呆呆地看著牟川,眼睛裏沒有了光,傻傻呆呆地看著牟川,又轉頭看看媽媽爸爸,最後低下頭不說話。

    “葉子,孩子,太小了,肺沒有發育好,還腦出血。他在這個世上,活了26小時。”牟川低聲說。

    葉子伸手摸肚子,肚子平平的,隻有剖腹產留下的厚厚的醫用繃帶。忽然她抬頭說:“那,孩子的,孩子的,那孩子呢!”她說不出“屍體”兩個字,這兩個字殘忍得讓她想哭。

    “太平間。”牟川拉住她的手。那邊葉子媽再也忍不住,走出了病房,在走廊大哭。

    葉子爸走過來坐在病床邊,摸了摸葉子的頭說:“好孩子,以後你還會有孩子的。”又抬頭對牟川說:“我的女兒交給你,你當初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她。”

    葉子無心聽這些問責,抽出手,雙手放在平平的肚子,企圖在感受一點孩子還在她肚子裏的感覺。

    “爸,是我不對,沒有照顧好葉子。”牟川低頭。

    “葉子受了這麽大的罪,你一句你不對就完了?”葉子爸眼眶紅了,氣得嘴唇發抖。當初葉子非要嫁給他,葉子爸就不同意,小門小戶家的兒子,考上還不錯的學校,又憑著葉子的關係才得來銀行工作,這樣的鳳凰男和葉子實在配不上。

    “爸,我隨便你處置。”牟川頭低得更厲害。

    葉子爸還要繼續教訓他,隻聽葉子大吼了一聲:“都出去!”

    葉子不想聽這些道歉認錯,更不想聽爸爸的訓斥,她覺得他們吵鬧。

    孩子,她隻有這一個念頭,她懷念那個夢,那個夢裏的孩子太真實。

    我該抱抱他,他身上都是血,他肯定很疼,葉子哭著想。

    牟川還想說什麽,卻被葉子爸拉出了病房。

    葉子拉過被子遮住頭,雙手撫摸著平坦的肚子,哭了起來,哭聲一聲比一聲大。

    門外的牟川被葉子的父母圍著,說不出一句話。

    “牟川,你說,好端端的,怎麽會早產。”葉子爸厲聲說。

    牟川低頭,不說話。

    “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沒事了嗎!”葉子爸爸氣急,伸手要打他。

    葉子媽攔下葉子爸,哭著說:“女兒這樣了,你把他打爛了也沒用。”

    葉子爸放下了手,頹唐地坐在凳子上,葉子媽在旁邊坐下,對牟川說:“你坐下。”

    牟川乖乖地在葉子媽旁邊坐下,低著頭,等著兩位老人教訓。

    葉子媽說:“葉子嫁給你的時候,我和她爸都反對。我們最後還是把女兒交給你,就是希望你對她好,你條件不算好,你總要對她好吧”說到這裏,葉子媽又哭了起來。

    “葉子這個樣子,怕是要傷心好幾天,我留在這裏照顧葉子幾天,你也請幾天假,靜靜會準你的假。”葉子媽抹幹眼淚,繼續說。

    牟川點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牟川,你給我滾進來!”隻聽見,葉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牟川看向葉子爸媽,葉子爸媽點了點頭,葉子爸說:“還不快去!”

    牟川急忙站起來,推門進了病房。

    葉子半躺著,一臉淚痕,她示意牟川坐在床邊。

    牟川照做,依舊低著頭。

    葉子扯開牟川衣服領子,兩排牙印還在。

    “你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吧。”葉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眼睛狠狠地盯著牟川。

    牟川不說話,任由葉子扯著衣服。

    “你給我說清楚。”葉子大哭起來,緊緊地抓著衣服,聲音哽咽。

    牟川雙手抱頭,還是沉默著。

    “我的孩子,沒了,你還不跟我說嗎!”葉子抓著衣服不鬆手,她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就是這排牙印,就是牟川,害得她沒了孩子。孩子還那麽小,六個月,他的肺都沒有長好,他呼吸得多困難啊。

    牟川的手抓著頭發,終於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瞬間,葉子覺得全世界靜止了。

    剛畢業時,牟川抱緊她,發誓努力工作,畢業季不是分手季。

    剛工作時,她嫌棄工作累人,牟川刮她的鼻子:“那就不工作唄,我養你。”

    剛懷孕時,他們一起看算命網站,姓名大全,商量著男孩叫什麽名字,女孩叫什麽名字。

    現在的他,肩膀上兩排牙印,他圓不了這個謊了,他說“對不起”。

    他背叛了她,背叛了他當初給她許下的承諾,背叛了他們五年的婚姻。

    葉子放開牟川,用力把他往外一推,說:“離婚。”

    牟川嚇呆了,他不想離婚,他沒想過離開葉子,即便陶楠讓他心動,陶楠小女孩的溫柔讓他念念不忘,可是陶楠隻是陶楠,不是妻子。

    葉子是自己的妻子,是共度一生的人。

    “撲通”一聲,牟川在床邊跪下了,他去抓葉子的手,葉子立刻把手抽回了。

    “葉子,我錯了,不離婚,不離婚!”牟川抓住被子,頭埋進被子裏哭了。

    葉子隻覺得全身好累,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閉上眼睛不搭理他。

    葉子爸媽在門外聽到動靜,都進來了,見牟川跪在床邊,葉子閉著眼睛,嚇了一大跳。

    “葉子,葉子,這是怎麽了!”葉子媽慌忙坐在床邊,牟川就跪在葉子媽腳邊。

    葉子睜開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緩緩地說:“媽,他出軌了。”

    葉子媽呆了,轉頭看著牟川。葉子爸眼睛瞪圓了,抓起牟川的衣領往外拖,牟川也不反抗,任由葉子爸從後麵拖著自己往外走。

    “葉子,我錯了,我們不離婚!”牟川哭著衝葉子喊了一句。

    葉子爸把牟川拖到男廁所,暴打。

    廁所本來在上廁所的病人和家屬,紛紛跑出了廁所。

    “叔,有什麽事好好說,別打人啊。”一個年輕人小聲說。

    “關你屁事!”葉子爸紅著臉吼了回去。

    年輕人溜出廁所,嘴裏嘟囔:“什麽人啊,為老不尊。”

    葉子媽抱著葉子,哭著說:“我的孩子,難為你了。”

    葉子的手放在肚子上,頭擱在葉子媽肩頭,帶著哭腔說:“我要和他離婚,我沒有孩子了。他害我沒有孩子了。”

    葉子媽拍著葉子的後背,說:“離,我們一定離,以後爸媽照顧你一輩子。”

    葉子閉上眼睛,問:“媽,今天幾號?今天是我孩子的忌日。”

    “11月12號,孩子是今天淩晨4點走的。”

    夜晚,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未眠,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笑。

    葉子躺在病床上,木著臉不說話,她想她的孩子,五個月時的第一次胎動她仍記得,那時她第一次覺得生命的意義如此親切美好。

    想到牟川肩上的牙印和他那句“對不起”,她憤怒,她傷心,可她不願和背叛她的人一起生活,背叛婚姻的人不應該得到原諒。28歲,失去第一個孩子,離婚,她苦笑著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

    牟川坐在她床邊,雙手抱頭,懊悔,害怕,婚姻曾是他的驕傲,他愛她,也記得曾經校園愛情的純真甜蜜。

    可是他也真的覺得累,葉子懷孕後脾氣越來越大,他可以包容,可他的容量不可能完全裝下葉子的壞脾氣,他也需要柔情蜜意。他覺得自己和陶楠的事,不過是婚姻裏的一粒沙,沒想到這粒沙竟然膈應到葉子要和他離婚。

    陶楠的小屋裏,高遠舉著戒指,單膝跪地對陶楠說:“楠楠,嫁給我吧。”

    陶楠涕不成聲,本以為求婚時她會開心得尖叫,哪曾想會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拚命點頭,點頭。

    高遠站起身,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抱緊她。

    陶楠伏在他的懷裏,問他:“可我現在情況很糟糕。”

    “我陪你一起。”

    陶楠幸福地把頭埋進高遠的胸口,輕聲對他說:“新婚快樂,”頓了一下,說:“生日快樂。”

    三十歲,高遠覺得今天是裏程碑的一天,昨天,他是高遠,今天,他是陶楠的丈夫高遠,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

    要撐起這個家,要做楠楠永遠的保護傘。高遠想。

    陶楠在高遠的懷裏,紮紮實實地體會到了幸福。這兩年,他對她時而冷淡時而熱情,她想盡招數對付他。她總是隱約覺得高遠不愛她,高遠對她的喜歡就像是可以隨便丟棄的草稿紙,周茵茵的出現更是加深了她的猜想。

    她不要他一點點的喜歡,她要他滿滿地愛她,非她不可地愛她,現在她終於等到了。

    謝靜和王奇善坐在家裏看電視,謝靜非常滿足這樣的生活,王奇善能早點回家,陪陪她。男人多少都會犯一點錯,早點返航就對了,女人要懂得調教男人。謝靜滿足地想著,她不禁沾沾自喜。

    王奇善瞥見謝靜嘴角隱約有笑意,覺得謝靜煩悶,改不掉的領導架子,總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還太早,等謝靜睡了,再去給周茵茵打個diàn huà,問問她的傷如何了。

    王奇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了周茵茵的身體,更覺謝靜穿情趣內衣是醜人多作怪。

    周茵茵看著三張銀行卡裏的餘額,仔細地計算著不同投資方法可能帶來的投資利益。

    那天王奇善送謝靜上班,周茵茵看到後,覺得自己身處這個環境太危險,一定要想辦法離開。

    她曾想過直接離職走人,換個地方生活,可是和王奇善四年的感情生活加金錢幫助,她意識到自己無人可依,也無法接受窮人的活法。她從小就是富養,為何長大了要窮活。

    她要有尊嚴地活著,窮不會帶來尊嚴,錢才可以。

    冬天的夜晚總是會冷一些,冷風吹過,含著淚也吹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