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春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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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昱龍果然跟他媽先前告訴他的那樣,不常在家,除了開頭兩天,後麵一連五六天都沒回來。陶然很快就適應了一中的生活,住的地方也漸漸地熟悉了。紅房子小區很大,有十幾條街,靠大街的是大房子,四戶一棟,裏頭是一棟十六戶,小區中央有個小學,一個幼兒園,還有個叫紅旗的電影院,這附近最繁華的地方都在紅房子小區裏。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紅房子雖然如今沒落了,但住在這裏的大部分還是社會地位比較高的一群人,經濟決定教育程度,所以他們一中有很多學生都是紅房子小區出去的,個個品學兼優。陶然的新同桌柳依依,就是紅房子小區的,倆人放學都是一起回來。柳依依成績也非常好,在班裏名列前茅,兩人互幫互助,很快就建立了友誼。

    這就是離家遠的好處,要是擱在縣高中的時候,他如果和哪個女生一起上下學,就算他媽沒看見,也會有街坊鄰居叨咕到他媽耳朵裏去。防女甚於防川,劉娟一直對陶然身邊的女生秉承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但是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哪有不想和女生交流的,即便不是愛慕的關係,也有那種和女孩子交流的虛榮和男子漢的自我認同需求。陶然覺得自己自控力很強,說不會談戀愛,就不會談戀愛。

    “那邊是個鴿子房,”柳依依指著遠處一處閣樓跟他講說,“那條街現在是花鳥街,你要是想買花,就去那裏買,就是現在品種比較少,再過幾個月,就什麽花都有了。”

    “我去過那裏,不過見那裏好多老頭在打牌。”

    柳依依笑著說:“我們都叫老人街,這附近的老頭老太太都去那邊打牌。”一輛汽車忽然從拐角開了出來,濺起地上一灘泥水,陶然把柳依依擋在身後,被濺了一褲腿的泥水。那輛車卻停了下來,盛昱龍探出頭來喊:“陶陶!”

    “六叔。”

    “放學了?上車,六叔帶你下館子。”

    陶然猶豫了一下,柳依依卻笑著說:“你去吧,下周見。”

    柳依依說著便背著包跑了。盛昱龍盯著她背後盯了老半天,問陶然:“女朋友?”

    陶然趕緊擺手:“不是不是。”

    他倒不怕盛昱龍誤會,就怕盛昱龍會告訴他媽,那他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盛昱龍難得見他緊張,推開車門讓他上來:“咱們吃個飯,下午我送你回去。”

    今天是周六,他們高中是周六下午放假,每周都是一天半的休息時間。陶然說:“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

    “不光是送你,還有點東西要給你爸媽帶去。”

    陶然也沒問盛昱龍這幾天是在哪裏過的,吃飯的時候盛昱龍問他學習怎麽樣,在這裏住的慣不慣,陶然回答的都很簡短,慢慢地兩個人就都默默吃飯了,吃完的時候盛昱龍才問:“你在家也這樣麽?”

    “嗯?”陶然愣愣地看向盛昱龍。

    “話這麽少。”

    陶然才知道他在說什麽,盛昱龍說:“別是跟我在一塊太拘謹了。”

    “沒有。”陶然說。

    他本來就話不多,跟盛昱龍也確實算不上很熟。盛昱龍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相處,兩個人一路無言。回家稍微準備了一下,陶然換了條褲子,兩個人就往長明縣出了,陶然平時都會午睡,這一會吃飽喝足,坐上車就開始犯困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現已經到了縣城,卻不是長明縣。

    盛昱龍見他醒了,立即開窗戶扔了手裏的煙:“先去你三叔家一趟。”

    盛昱龍和陶建國他們兄弟幾個,年齡不一,但卻是部隊裏的好兄弟。1985到1987年,盛昱龍不過是剛入伍兩年的一期兵,陶建國已經是三級士官了,思想覺悟很高,屬於個人服從國家,哪裏需要就到哪裏做釘子的那種人。為了響應國家號召,陶建國主動申請了轉業,這幾個兄弟都是一起的,根據兵齡有的算退伍,有的算轉業。當時主動申請退伍或者轉業可以優先安排工作,陶建國就進了家鄉的軋鋼廠,其他幾個人也都進了國企工作。

    不過沒想到九十年代又趕上下崗潮,國企倒閉很多,他三叔去年下崗了,家裏日子很不好過。盛昱龍這是給他們家送東西來了。

    陶然幫著他往下卸東西,總共兩大箱,很沉,好像是糧油什麽的。他三叔不在家,三嬸和兩個孩子在,不過陶然跟他三嬸不熟。

    “他出去幫人卸貨了,還沒回來,你們進來坐會,我給你們倒茶。”

    “不了,嫂子,我們還有事,這就走了。”盛昱龍說著掏了一疊錢,給了那兩個孩子。三叔的兩個孩子大的才七八歲,小的隻有四歲,兩個孩子怯生生的都不知道叫人。盛昱龍摸了摸他們的頭便上了車。

    陶然心想,他六叔雖然有些流氓痞氣,但很義氣,心腸也好,跟他原來想的有些不一樣。

    “你爸媽工廠裏怎麽樣了?”盛昱龍問他。

    “好像也是不景氣,不過還好,他們廠子沒人下崗。”

    陶然一直很慶幸這一點,如今下崗的人越來越多,看電視經常會看到相關報道,他們家沒什麽存款,要下崗可就麻煩了。

    “大哥是三級士官轉業,下崗也輪不到他。”盛昱龍說。

    那倒是,國家對轉業兵的待遇還是很好的。

    到長明縣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們大院的老香樟樹底下聚集了很多人,進來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樓道口的石凳子上坐著一個老婦,高興地說:“昱龍來啦,陶然也回來啦。”

    盛昱龍喊了一聲三嬸,陶然也乖乖地喊了一聲三奶奶。

    他三奶奶是他堂叔的娘,不過不是親堂叔,和他們家是鄰居。三奶奶說:“你爸在那打牌呢。”

    陶然這才現他爸爸在人堆裏坐著,便叫了一聲,陶建國一看見他們,立即把手裏的牌給了別人,自己匆忙跑了過來:“你們回來也不說一聲。我來。”

    他說著便接過盛昱龍手裏提著的布袋子,問:“什麽東西這麽沉?”

    “茅台酒。”盛昱龍笑著說。

    “哎呀真好,陶然他六叔每次來都大包小包地帶東西。”人群裏有人嘀咕道。

    他們三個上了樓,陶建國進門喊道:“娟子,老六和陶然回來了。”

    陶然問:“我媽在家?”

    “躺著呢,說不舒服。”

    陶然放下書包就先去他爸媽的臥室看了劉娟,劉娟從床上坐起來,笑著說:“回來啦,以為你這周不回來了呢。”

    陶然見她神色有些疲憊,便問說:“我爸說你身體不舒服?”

    “有點頭疼,躺了一會。”

    出門看到盛昱龍,劉娟打了個招呼,看到陶建國在從布袋裏往外掏酒,笑著說:“你又給他送酒,上次送的他都還沒喝呢,把你大哥養成個酒鬼,我可要找你算賬的。”

    “這次是朋友送的,我留了一些,剩下的就給大哥送過來了。”

    “我不喝,窖藏起來,等以後陶然考上大學的時候拿出來待客。”陶建國高興地說。

    劉娟給了陶然一些錢,讓他去不遠處的小賣部買了點小菜,自己去廚房炒菜。陶然買回來之後見盛昱龍和陶建國談事情,自己就回了房間去做作業。才離家幾天,回來卻覺得家裏的一切都很親切,連氣息都是好聞的,他沒能坐住,去廚房裏幫劉娟幹活。劉娟問他學校的事,又問他在那邊住的怎麽樣,陶然說:“你跟六叔問的一個樣。”

    劉娟笑著說:“你六叔不在家,你一個人睡,害怕不?”

    陶然說:“一開始有點不習慣,後麵幾天就習慣了,隔壁有人晚上彈鋼琴,很好聽,聽著就不害怕了。”

    陶建國和盛昱龍見麵必喝酒,這一次也不例外。因為陶然在盛昱龍那裏住著的緣故,感覺就更親了一層。說起陶然,劉娟想起一件事來,對盛昱龍說:“他如果有情書給你,你幫他收著。”

    “情書?”盛昱龍看向陶然。

    大概是自己愛情分外得意的緣故,劉娟對於早戀的態度算是比較開明的,她不準陶然談戀愛,但是也不會把兒子收到的情書一把火燒了。她自己都還保留著年輕時候別人寫給她的情書,她覺得這也是青春的紀念,所以陶然收到的情書一律上交,由她保管,她也不會看。陶然不知道他媽這是什麽心理,其實他自己也可以收著,但劉娟非要替他保管,他也就隨她去了。

    陶然從初中開始就開始收到情書了。陶然從小就出了名的好看。陶建國和劉娟都是一般人,偏生了個極出挑的兒子。陶然長的很俊秀,屬於溫暖清朗的俊秀,膚白貌秀,氣色好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整個人都在光,帶點仙氣兒,看起來就叫人賞心悅目,又耐看,喜歡他的女生很多。

    “沒人給我寫情書。”陶然趕緊說,他就算收到情書,也不能交給盛昱龍啊。交給他媽還算正常,交給盛昱龍算怎麽回事。

    “陶陶長這麽好看,很多女孩子喜歡吧?”盛昱龍笑著說。

    “那也不能跟你小子比。”陶建國說。

    兄弟倆就笑了起來。

    “我同事張姐,有個女兒,今年才二十二,剛大學畢業,就在長海市上班,她央我給她女兒介紹對象呢,她女兒我見過,生的很漂亮,要不要我給你們搭個線?”劉娟笑著問盛昱龍。

    不等盛昱龍開口,陶建國就用筷子敲了一下劉娟麵前的盤子:“你怎麽又來。老張那閨女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你給老六介紹?”

    劉娟勉強笑了笑,沒說什麽,心裏卻想老六又算什麽老實人,難不成他自己風流成那樣,還非要娶個黃花大姑娘了?

    不過男人那點劣根性她也懂,尤其陶建國這幾個兄弟,大男子主義和封建思想都重的很,老四老五都是前幾年結的婚,她沒少聽他們在酒桌上念叨什麽娶媳婦要娶處什麽的,有時候當著陶然的麵都說,每次聽了她都有些氣,就是不好說出來。

    劉娟就不吭聲了,去廚房看她燉的魚湯。陶然進了廚房端湯,對劉娟說:“六叔好像有對象呢,你就別操他的心了。”

    劉娟撇撇嘴,問說:“你見了,是什麽樣的?”

    母子倆對視了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劉娟說:“你爸還嫌棄張瑩,你六叔不就好那口麽!”

    劉娟身為女人,對有些痞氣的盛昱龍是有些不喜歡的,家裏她說了算,在她言傳身教之下長大的陶然自然審美和她是一路的,母子倆都是保守的正經人,既不喜歡輕浮的女人,也不喜歡不正經的男人。

    陶然搬過去盛昱龍那裏,劉娟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這一點,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盛昱龍那樣的人。她的兒子必然是要優秀的,品行端正,潔身自好,然後娶一個品性同樣端正的兒媳婦。

    他們家廚房靠在大院一角,做飯的時候廚房的窗戶都是打開的,為的是通氣。突然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從樓下傳了過來,在暮色裏十分刺耳。劉娟說:“餘家又鬧起來了。”

    提起餘家,劉娟歎了一口氣:“那個餘歡,真沒見過她這樣當媽的,平日裏愛打愛罵也就算了,我聽說她兒子餘和平學習成績很好,考大學是很有希望的,但是她最近嚷著要讓他退學呢,說交不起學費。學校的老師都來好幾趟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陶然想起餘和平那瘦削白皙的下巴和陰翳的眼睛:“他不是一直在兼職打工麽?”

    “聽說還在工地上搬過磚呢,這孩子也是可憐,那麽懂事的孩子,偏偏攤上了這麽個生而不養的母親。”

    陶建國和盛昱龍又喝大了,還好都沒有醉。盛昱龍不肯再喝,說晚上還要回去,陶建國說:“還回去什麽,今天就在我家睡了,睡陶然那屋。”

    天都黑了,又喝了那麽多酒,是不能再開車了。陶然也沒意見,他人都在人家家裏住了,盛昱龍在他床上睡一覺也沒什麽,隻是他從小就是一個人睡了,怕不習慣。但也隻是不習慣而已。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