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醒醒，醒醒。”迷蒙中，周遊感到有人在叫他，這個聲音很熟悉，似乎最近常在他耳邊縈繞。

    他想起來了，這是媽媽的聲音。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眼前刺眼的白光卻讓他不得不將眼睛半眯著。隻覺得所看到的一切被抹上了一層白光，失卻了些許真實感。

    “我，穿越了？”周遊下意識地想。也許是經過了太多次的穿越，周遊時常對自己所處的世界抱著一種懷疑，就像是一層層的夢境，他覺得自己一直都存在於這夢境裏麵，從未離開過。

    他從床上爬下來，這是他寢室裏的床，而非他的家裏。媽媽的聲音也不見了，說也奇怪，媽媽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可為什麽剛才聽到了她的聲音呢？但現在聲音消失了，就像是一閃而過的幻覺。

    不知怎麽的，周遊突然很想走到外麵去。在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他想到的不是去洗刷，而是走到外麵。那裏就像是有什麽魔力一般，在吸引著他的腳步。他真的走了出去，雙腿在這一刻擺脫了大腦的控製，帶著他的身軀走到了門外。

    門外的不是走廊，而是一片寬闊的水泥地。

    “怎麽會這樣？！”周遊吃驚地睜開眼睛，可眼前的一切依舊是蒙蒙的白光，硬生生地逼迫他將眼睛重新保持半眯著。

    他使勁地扭過頭看向自己出來的地方，發現原本屬於寢室的那扇灰色木門變成了兩扇破舊的紅色木門。這是他家裏的門，麵前的這片水泥地正是家裏門前的那片水泥地。

    “原來是夢啊。”周遊輕輕地歎了口氣，出現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就隻能是夢了，他在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重新把頭轉回來，在蒙蒙的白光中發現了一個灰色的身影。

    隻見她背對他蹲著，手裏似乎在拿著什麽在使勁地搓著。

    “媽？”盡管知道自己在夢境裏，周遊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媽媽，沒有人比他很熟悉了，哪怕隻露出一個朦朧的背影，他依然能一眼認出。此時的媽媽正在洗衣服，記得小時候他閑得無聊的時候就會學著媽媽蹲在那裏看她洗衣服，然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自己的雙手沾滿泡沫，看著它們在光下映出的各種各樣的色彩。

    “媽？”周遊又叫了一聲，因為她沒有應他，而這次依然沒有。

    周遊索性走了過去。但令他驚訝的是，無論他怎麽走，他和媽媽的距離依舊是不變的，他竟然無法去到她的身邊！

    “媽？”周遊的聲音逐漸高了起來，他隱隱地感到害怕。但結局都是一樣的，媽媽沒有理他，他也去不到她的身邊，他們之間就像隔著一個世界，根本無法接近。

    而更讓周遊感到害怕的是，在他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後，忽然發現，家裏的那破舊的大門距離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在他走過去的時候，他的身後正在快速地後退，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在視線裏。這時他突然想到，不止是他的身後在消失，媽媽也是一樣的。不對，真正消失的不是他們的身後，不是那破舊的大門，而是……他們。

    “謔！”周遊從床上彈起，眼睛睜的老大，汗液將他的衣服濕透，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

    他使勁地喘氣，讓自己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些，也讓自己的瞳孔恢複了正常的維度。

    他輕輕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因此變得清晰起來。

    胖子江津還在呼呼大睡，而另外的兩個室友已經不見了。周遊拿起手機瞄了一眼，果然已經十點了。

    他從床上爬下來，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洗刷完畢。等做好這一切後，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時間出神。一種從心底裏滲出來的無所適從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沒有計劃，沒有方向，他陷入極大的苦悶之中。

    對於一個知道自己將會死去的人，你能指望他還會有目標麽？隻有行屍走肉是沒有沒有目標的，周遊不想當行屍走肉，但又找不到讓自己繼續下去的理由，似乎隻要一想到自己會死就什麽動力都沒有了，無論如何努力，他的未來都隻會是一片空白。

    “去圖書館吧。”周遊的腦海裏突然蹦出這一句話，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不是說如果你明天死了，今天就得讓自己放縱，那隻是把人性的罪惡毫不保留地呈現給別人看而已，沒有任何的意義。如果明天就要死了，那為什麽不讓今天過得更有意義呢？至少讓自己死的時候腦海裏想到的不要盡是一些荒唐事。

    既然知道會死，那就把每一個今天都當作最後一天，努力地去活好每一個今天。

    寢室的灰色木門被輕輕合上，周遊背著他的黑色書包走向圖書館。這一刻，他突然有了目標，這個目標的來由不是因為逃避，而是麵對。

    因為已經很晚了，圖書館裏早已座無虛席，很難再找得到位置，所以周遊拿起幾本書就往自習室去了。

    自習室位於圖書館的偏角，一般是準備kǎo shì或者籌劃作業的人會在這裏的比較多，當然也會有一些人隻是單純來看書的，比如周遊便是如此。

    可周遊有點兒不太走運，今天的自習室的人比平時多了很多，他拿著書一邊走，一邊觀察著是否還有位置。

    終於，他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個位置，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個位置對麵的居然是關欣。

    關欣的麵前擺放著幾本厚厚的書，都是些外國的原著，這讓周遊想起她說過未來想要當翻譯來著；而除了這些，在她麵前的還有幾本筆記本，此時的她正在低著頭奮筆行書。在周遊看向她的時候她正好停止行筆，將筆端抵著自己的嘴角，眉目間微微皺出一個幾字，顯然陷入了沉思。

    這個動作讓周遊略微地有些觸動，思考的時候喜歡把筆端抵著自己的嘴角這個動作最早是他的習慣。高一的時候，他和關欣是同桌，從那時起他就有這個習慣了，當然關欣沒有，隻是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起他發現關欣也多了這個習慣而已。就像自然而然的，他的習慣慢慢地變成了關欣的習慣。

    周遊走過去將書本一放，然後輕輕地拉開椅子坐下，整個過程沒有讓自己發出多餘的聲音，當然也沒有去跟關欣打招呼，因為沒必要去打擾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周遊想要立起身來稍稍放鬆筋骨的時候，忽然發現在他的麵前多了一個筆記本。筆記本是打開的，上麵寫著“你昨天沒事吧？”

    周遊抬起眼睛看向對麵的關欣，許是感受到了來自對麵的目光，關欣也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沒事。”周遊拿過筆在筆記本上寫道，然後將它遞給關欣。

    “你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關欣緊接著在下麵寫道，然後同樣地遞回給了他。

    周遊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關欣繼續寫道，然後將它拿起對著周遊。

    那件事？周遊愣了一下，忽然想了起來，昨天在微信上關欣跟他說過的那個舞會邀請。

    “我……”周遊抬起筆隻寫了一個字便停止了行筆，他本意是想要拒絕，但卻在這最後一刻犯了難，在這一刻他忽然很不想讓關欣失望。他想起了在穿越到八年後看到關欣為他護住老屋的那一幕幕，種種跡象表明，在八年後的世界裏，始終一直記住他的的人，就是關欣。

    他一直認為，所謂死亡，應該是一個告別吧，告別這個世界的一切，你的悲傷、你的欣喜都與它再無瓜葛。總有一天，所有關於你的話題也會在時間裏慢慢落寞，在別人的談資裏褪色，就像抹過嘴的紙巾，你被丟掉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關欣還會將他留著，他並沒有被丟掉。

    “我同意了。”最後他這樣寫道，心裏也隨之像是鬆了好大一口氣。

    “謝謝。”關欣對他投出甜甜的笑。

    周遊也隨意地扯出一個笑臉，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打算把書借回寢室再看。

    在走出幾步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來對關欣說：“謝謝！”

    關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給弄得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沒能理解他的意思。這一聲在這種環境下顯得很不合時宜，不止是關欣，自習室的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遊的身上。

    周遊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忙伸手點頭向自習室的人表示歉意。

    關欣被他這下的窘態給逗樂了，她將筆記本掩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月牙般的眼睛。

    周遊一邊走著，一邊正好不自覺地把目光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隻見在她筆記本封麵上寫著一句話：

    最愚蠢的事，不是今天；

    最聰明的事，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