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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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高朝去派出所了解情況,關於爆炸原因的調查結果以及責任分擔。派出所那邊還沒有具體的結論,那邊表示雖然有人目擊死者抽煙,但現場並未發現煙頭,判定起因非常困難。高陽與死者的雇傭關係並非合法化,沒有簽勞動合同,也沒有相應的福利待遇,更沒有進行過嚴格的生產安全培訓,追究起來,雇傭方的責任更大些。這種事,攤上了隻能算雇傭方倒黴。

    高朝從派出所回來,又跟死者家屬見了麵,雙方就賠償問題進行協商談判。對方一口咬定要賠償四十萬,高朝家的親屬也都在場,包括舅舅叔伯以及他嫂子的娘家人,對方一開價,雙方就鬧了起來。高大嫂的哥哥尤為衝動,認為是對方害得高家幾乎家破人亡,還想獅子大開口來訛詐,簡直欺人太甚,揚言要打死對方,最後被拉住了。

    高朝簡直頭大,本來這件事他打算自己來跟對方協商的,但家裏的親戚們覺得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所以都要過來助陣,結果人多嘴雜,除了喧鬧耽誤時間,完全不是什麽好事。

    最後高朝站在凳子上怒吼一聲,所有人才安靜下來,紛紛看著他,高朝說:“你們是來吵架的還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想解決就算了,我走了。去問我哥要錢吧。”

    死者家屬裏一個拎得清的人趕緊出來說:“別,別,高老板,咱們有話好好說。都是為解決問題來的。”

    高朝重新坐下來,說:“我了解過情況,也去派出所問過了,的確有人看見張老爹在工廠裏吸過煙。這次事故他是受害者,我們更是受害者,我哥的廠子沒了,人還在醫院生死未卜。張老爹年紀大,煙癮又重,當初來我哥廠裏做事,我家裏人就不同意,說這把年紀不安全。張老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來央求我爸和我哥,說自己年紀大,種不了地,子女又不肯養老,不賺錢就沒法活,我們本著同情的心情接受了他。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你們這些子女就沒有責任了嗎?這件事我要追究起責任來,你們還得給我家賠錢。人都死了,我不想再說老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也是個可憐人。你們在他活著的時候不養老,出事故死了,反而發上老人的死難財了,這種事傳出去,不怕人戳脊梁骨嗎?”

    這話句句誅心,對方家屬一句話也沒說。高朝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攤上了這種事,活該我家倒黴,死在我哥廠裏,我們不認也得認。我昨天就說了,該我出的錢我就出。喪葬費我們認了,此外再給一筆補償,總共十萬。”

    對方一聽隻肯給十萬,又不同意了,雙方開始拉鋸扯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僵持了許久,最後高朝又讓了點步,一次性賠償十二萬,昨天已經給了兩萬,剩下還有十萬,錢暫時不到位,要等幾天才給。

    吵完這一架,高朝嗓子都啞了,完全不想說話。圍觀了全程的陳隨文別提多心疼,但是又無能為力。

    高朝喝了點水潤潤喉,然後開始打電話安排其他的事情,找他買房的中介幫忙轉手賣房子,找朋友借錢。他拒絕了陳隨文向向容和借錢的提議,他有他的驕傲,不想讓向容和認為自己一點事都扛不住,出事就得靠父母。

    真到借錢的時候就特別考驗情誼和信任度了,高朝的朋友不少,但是真能借錢的很少,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不月光的,也都忙著買房買車、娶妻生子了。最後隻從楊磊兩口子那兒借到了五萬,高朝和陳隨文都知道,這已經是楊磊兩口子的極限了,都才出來工作幾年,剛結婚不久,又有了孩子,還供著房,這五萬塊估計都是平時攢著的應急錢。此外還有三個比較要好的朋友每人借了一萬給他。

    高朝的舅舅叔伯們每家也湊了一點,總共拿了四萬塊,這筆錢和父母姐姐的錢一起,先給了死者家屬那邊,了結了這筆債。然而這還遠遠不夠。

    陳隨文思慮再三,還是跟相思憶說了自己急需用錢的事,相思憶那邊的個誌貨款大部分都還沒到位,他表示如果急需用錢的話,可以提前墊付四萬塊給陳隨文。事實上,陳隨文的個誌純收入都不到四萬塊,還有一部分是存書款,也是相思憶墊付的。之前陳隨文覺得個誌已經賺得不少了,然而等到用錢的時候一看,才發現錢是永遠都不嫌多的。

    陳隨文對高朝說,實在不行,就用他倆那套房子做抵押,先從銀行借點錢。這個提議高朝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房子雖然寫的是他倆的名字,但在高朝心裏,這還是陳隨文媽媽的房子,他有使用權,但是絕對不能行使所有權。

    高朝安慰陳隨文:“別慌,咱們主要是先借錢救命,醫院那邊的錢無論如何都不能斷了,至於賠償款,就拖一拖,等我賺到錢了慢慢給。”

    高朝在家待了兩天,就回了星城。高陽的醫藥費該續了,他現在每天的醫藥費都要將近一萬塊,老劉的醫藥費也要好幾千,五萬塊兩三天就用光了。好在那上萬塊一天的醫藥費不是白花的,醫院那邊終於不發病危通知單了。高朝的父母也帶著最小的侄子跟著一起來了,他們要去看一眼住院的大兒子。

    鳳凰小說網的稿費還沒到賬,高朝將自己借到的幾萬塊錢都存到醫院賬戶上。高朝的姐夫已經回去了,家裏得有個男人來應付那些前來追債的債主們。高大嫂的哥哥在醫院陪她。高朝看到嫂子,除了問一下哥哥的情況,安慰嫂子一下,沒說別的。倒是高朝父母跟兒媳提到了錢的事情,說得比較委婉,大意是說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全都是弟弟和他朋友在到處籌錢交醫藥費、還債,連房子都要賣了,現在高陽住院了,家裏還有哪些貨款沒有收回來,隻有兒媳知道,回頭將貨款收回來了,先還弟弟一部分錢。

    高大嫂還沒說話,她的兄弟就說了:“親家伯伯,妹妹家的錢和賬全都是姐夫在管,我妹妹根本就不知道,你應該去問妹夫。”

    高朝很討厭嫂子這個哥哥,但並不理他,隻是對嫂子說:“嫂子,錢的事你就先別操心,我們會想辦法。我哥現在病情穩定了,等出了重症病房,就有勞你費心好好照顧他了。”

    高大嫂抱著兒子,低著頭對高朝說:“老三,謝謝你,我知道,這是我應該的。”

    她哥哥在一旁說:“妹夫現在生死未卜,就算好了,以後也不知道是什個麽情況,不管怎麽樣,我妹跟著妹夫是可憐了,還有三個孩子呢。”

    高朝咬緊牙關,強抑住脾氣爆發的衝動,有這樣的娘家人,出現任何可能都不意外了。既然他哥隻能隔著窗玻璃看一眼,病情也從醫生那邊了解到了,他就不願意多停留,問明嫂子有落腳之處,便帶著父母和侄兒回去了。

    上了車,高母抹起了眼淚:“玉蓉不會想離婚吧?”車裏沒有人回答她。高母又說:“要是離了,孩子怎麽辦呢?”

    高朝安慰說:“媽,別多想,嫂子不是那樣的人,她雖然自私了點,但對孩子還是真關心的,她不會撇下孩子不管的。”

    “你哥快點好起來吧,那樣子看得人難受死了。”高母淚眼婆娑,這段時間她哭得眼淚都快幹了。小孩子見奶奶哭,也癟著嘴要哭,被高父抱了過去輕拍著安撫住了。

    高朝繼續安慰母親:“不用擔心,會好起來。”

    高父高母第一次去高朝和陳隨文的家,兩個男人的房子布置得簡單而溫馨。高母總算把注意力從大兒子那兒轉移到小兒子身上了:“這是你買的房子?”

    高朝說:“不是,是租的。買的房子還沒建好。”

    陳隨文給高父高母倒水端水果,給小孩子拿牛奶。到星城後,他就先回去收拾了,高朝則帶著父母去了醫院探視。

    高母說:“這屋子都是小陳收拾的吧?怪幹淨的。”

    陳隨文說:“平時主要是高朝打掃衛生。”

    高母詫異地看著小兒子:“你居然也搞衛生。”

    高朝說:“平時隨文負責做飯,我負責打掃衛生,分工合作,比較公平。”

    高母點頭:“蠻好,總一個人做是累,互相幫襯著好。”

    高父扭過頭去輕哼了一聲。小十三被陳隨文接了回來,看見生人來,躲到了衛生間,此刻膽子大了些,探頭探腦地看著客人。小侄子看見狗,特別喜歡,蹭下地想跟狗玩。

    高母拉住他不放:“別去,狗狗會咬人!”

    陳隨文將小十三抱過來給小家夥玩:“不要緊,它不咬人的,也打了疫苗。”

    小孩子高興了,牛奶也不喝了,要和狗玩,家裏怕貓狗傷著孩子,都是不喂養這些的。

    高朝看著侄兒說:“爸,媽,你們就在我這兒先住幾天,等我哥轉到普通病房後再回去。隻是我和隨文都有工作要忙,恐怕不能陪你們。”

    高母點頭:“好,你們都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們。”

    高陽的工廠一爆炸,回到解放前的變成了高朝,可能會有人說他傻,但真的置之不理,高朝覺得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到。他哥好,他的父母才能安心,父母安心,他也才能夠安心,所以高朝覺得自己做的紙是情理中的事,錢沒了可以掙,人沒了,就真是什麽都沒了。隻是這麽一來,負債累累的就變成了他,所以他必須得抓緊時間發文賺錢才行,而且還得去接兩個學生的私人課,以前覺得這點錢不多,耽誤時間,現在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賺一點是一點。

    當天下午,陳隨文和高朝就開始工作。高父高母也才知道,原來陳隨文也是寫小說的,難怪他倆能夠走到一起去。

    高朝在鳳凰小說網注冊了個新賬號,申請了一個名為“宇文同舟”的筆名,文章的第一句話在前置的作者有話說裏放大加粗了——“謹以此文獻給與我風雨同舟的愛人!”

    陳隨文看到的時候,高朝的小說已經發了,看著這個筆名,陳隨文抑製不住笑意,但還是說了一句:“真他媽煽情!”

    高朝看著他:“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麽嗎?我想向全世界出櫃!”

    陳隨文笑著輕搖頭:“別鬧!”

    高朝說:“然而我又怕他們知道你的好,還是我私藏了吧。發了文,就可以站短編輯了嗎?”

    陳隨文說:“還是我去找編輯吧,最近風聲緊,耽美簽約的少。”

    “好。”

    陳隨文不知道自己能跟編輯說得上多少話,但總得一試,他想了想,還是沒跟編輯說實話,鳳凰小說網是簽人的,理論上是簽約之後不允許去別站發文,對高朝以後的發展也有束縛,便隻說是他的一個朋友,將文章鏈接給了編輯。可能是因為高朝開頭寫得好,也可能是因為陳隨文成績好,編輯信得過,當即就給高朝發了簽約站短。

    高朝借楊磊的身份證簽了約。陳隨文等他發了五章後才給他推薦,因為劇情比較爽,數據比一般的新人漲得要快。

    高父高母在他們家住了幾天,發現他倆忙得幾乎沒有空閑時間,不是在家寫作,就是去輔導中心上課,高朝晚上還會去給學生做家教,一人身兼數職。高父見他們這樣,越發地沉默,高母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抹眼淚。高陽完全脫險後,轉到普通病房,高父高母看過大兒子,就動身回去了,他們不能再給小兒子添亂了。

    陳隨文本來也想去接小課,被高朝阻止了,這事本來已經連累他了,不能再讓他跟自己一樣受累。陳隨文隻好多碼點字,從日更四千提升到日更六千,還打算存稿寫個現耽短篇,因為他聽相思憶說短篇的個誌好賣,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標準的錢摟子,真到用錢的時候,發現錢永遠是不嫌多的。

    鳳凰小說網提的稿費已經到賬,一起湊了十萬。高朝將這筆錢又存到了他哥的醫院賬戶上,醫院那邊簡直是個無底洞,十幾萬花光了,他哥的手術還沒開始做。

    相思憶將四萬書款轉到了陳隨文賬戶上。而個誌讀者還是有不少收到貨後遲遲不確認收貨,等著係統確認,陳隨文怕相思憶等得心急,便在發了條微博,表示自己急用錢,懇請收到貨的朋友們確認一下收貨。

    白天晴在qq上問他:“宇文同舟是小高嗎?他在鳳凰小說網開馬甲了?”

    陳隨文沒有否認:“是的。”

    “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我看到你的微博了,缺錢嗎?”

    陳隨文說:“是高朝家裏出了點事。”他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白天晴說:“那是真的遇到困難了,回頭讓鍾凱跟他聊聊。”

    鍾凱兩口子真是挺熱心腸的,高朝都不好意思跟大家說家裏的窘境,他們卻主動問到了,並表示可以借二十萬給他。高朝簡直感激不盡,他們其實也才見過兩麵而已,他們就如此信任他,所以親手寫了借條快遞過去。有了這二十萬,救他哥應該不成問題了。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高陽的身體也越來越穩定,鍾凱借的那筆錢正好趕上動手術。手術還算成功,不過右手齊腕截肢了,皮膚燒傷也得到了控製,等好了,以後也是個殘疾人了。不過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還活著。

    高陽恢複意識後,提到他還有三十幾萬的貨款沒有收回,這就意味著,高朝就能少負擔三十幾萬的債務,讓他略鬆了一小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