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拿起座機，掩上臥室的門，輕生走到客廳，將話筒放到耳旁，說了句“是我”。

    副局，命案，光明街，四男一女，全部死亡，其中有一人是副省長的二公子。”助手的語言簡短幹練。

    路虎皺起眉頭，不是因為自己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二公子死在自己的轄區，也不是五人命案這個在一年中絕對能讓一些有心之人上綱上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案子，而是因為光明街這三個字。

    如果說整個梅城是一塊鮮美的蛋糕，那麽光明街就是這塊蛋糕蠅苟生蛆之處。

    整條街的酒吧歌廳和洗浴中心，每天晚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徹夜不休，而白天清冷的不見一個人影，因為這種極度的反差讓這條街周圍不見一個居住小區，夜晚站在遠處的高樓就可以清楚的看見被黑暗包裹的街道燈火透亮直到天明，而白天被風吹的垃圾遍地的街道寂寥蕭索，當地人稱之為“鬼街”。

    每當有市局中有執牛耳的高官新官上任，都會將整治鬼街肅清市容為己任，剛開始梅城的居民都樂見其成，言語間鼎力支持，可是幾次高官上任後的動作都像梅城秋冬季的天氣，先是陰雲密布旱雷震震，聲勢頗為浩大，最後卻都隻是疏雨幾線枯葉旁落，不了了之。

    也幸得盤踞在這條街的幾大勢力的頭領不是蠢人，很少有無辜騷擾平民的事情發生，即使有也很快有人登門拜訪賠禮道歉，送物送錢，形象工程做的很足。

    幫派之間的爭鬥騷亂則在執法人員趕到前就內部處理解決，你總沒辦法難為一個滿頭是血卻咬死自己是摔下台階造成的人，再加上每年的稅收不缺和打點分量十足，之前不是沒有真正想辦實事順便掙點政績的官員，可真正動作起來卻發現是老虎吃刺蝟，無從下嘴。

    路虎初來乍到，新官走馬上任也率先盯上了光明街，一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細致盤查蓄勢待發。然而一張搜查證硬是拖了半個月才申請下來，召集的在崗的警務人員不足三分之二，緊接著又和進行消防安全隱患排查的消防隊碰車，說是上麵下發的緊急文件，冬季將至，天幹物燥，消除火災隱患。

    一個簡單的例行公事卻讓路虎頓時感覺自己身處泥潭寸步難行，小小的梅城市政府真應了自己老領導那句話，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梅城警務部門一把手梅叩海，不看不聽也不說，每天老神在在的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喝著茶水，一張發福的臉笑容滿麵。

    搜查行動偃旗息鼓，被人看了笑話的路虎沒有惱羞成怒，而是帶著他在梅城新教的女朋友每天遊山玩水，好不快樂，梅城大大小小但凡是有點景色的都被二人踏了個遍。

    你們看到咱們新上任的副局剛交的女朋友了麽，那個身段真是羨煞旁人，想必夜夜笙歌，怪不得剛開始豎威時被人打了臉現在還一點沒有動靜，老頭子我要是年輕二十歲，再有個這麽個姘頭，我也不管他外麵洪水滔天。”悠閑最是熬人，明顯混跡府衙多年的老人端著玻璃茶杯挑起了話頭。

    你怎麽知道那不是他自己帶過來的老相好。”旁邊年輕的小夥出言反駁。

    我怎麽不知道！”老人對新人質疑自己的權威有些不滿，“你沒聽過那個丫頭講話麽，性格雖是大大咧咧但那一口吳儂軟語就像混了熟透黃梅的糍粑唇齒留香最是降人，必定是土生土長的梅城人。而且當初就是我去接的站，那小子除了一個皮包，換洗衣服都沒兩件，窮這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還能有女朋友，不是說他是軍隊轉業過來的麽，給的錢應該不少吧。”

    老人一臉大為不解的表情。

    聽說是都分給他戰友的親屬了。”又一個年輕人鬼鬼祟祟靠了過來，“那一次我走的晚，正好在公共浴室遇到咱這路局，那一身傷疤差點沒把我嚇得尿褲子，我也就在學校那次請來經曆過那場戰爭的老軍人身上見過，你說咱國家現在周邊不是挺安靜的麽，哪還有這麽多仗可打。”

    有句話怎麽說的，哪有什麽歲月靜好，隻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老人突然有些感慨，“這麽一個狠人，受了欺負怎麽可能靜氣屏聲，梅城難得要有場大雨。”

    老人幾乎大半輩子耗在這小小的屋子，之前他那幾個老夥計陸陸續續都被掉到檔案室，緊接著就是大批外地警校剛剛畢業的年輕人入駐。

    檔案整理這種活計最是耗費光陰，但對於他們這種仕途混到頭無望升遷的人來說人來說卻是難得美差，福利待遇照有，假期工資不缺，每天也就是上下班打卡，然後就是認識多年的老友喝著茶水胡天侃地。

    老油條子的老李頭怎麽會看不出來這是路虎在整理自己手下尾大不掉，隻怕自己調走之後，多年積攢的香火情也就煙消雲散了，隻不過左等右等，新來的菜鳥也都上手工作安穩下來，自己還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一穩再穩。

    凶手抓到了麽？”收回思緒，路虎問。

    沒有，事發地在隱蔽的小巷，周圍沒有攝像頭，淩晨作案時間也沒有目擊人，再加上這幾天連綿的陰雨，氣味斷了，警犬到了隻是在那轉圈。”

    召集所有在職人員，休假一律取消，以事發地向外輻射盤查，重點以光明街為主，控製車站和港口碼頭，順便通知武裝搜捕科。”

    副局，調動武裝部隊最低需要局長的命令。”助手出言提醒。

    我知道，我會給局長打電話的，你把案件原原本本的說給武裝部的長明，他知道該怎麽辦，一下能殺死五人的凶手，真要是個凶徒的話，咱們手底下的人遇上的話怕是會有危險。”路虎斟酌了一下，“在光明街看見不合法的，該查封的查封，該扣人的扣人，罰款告訴底下的人按照最高標準來，有人反抗的話交給武裝部隊。”

    副局，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而且依靠這個案子的由頭，上邊知道了怕是心有芥蒂。”

    本來就是一群遊走規矩邊緣的人還要講什麽規矩，上麵有芥蒂，老子心裏還不高興呢，隻要抓到凶手，怎麽都好說。”

    剛掛斷電話，手機來了條短信，局長梅叩海發過來的，用著軍中簡單的密文加密，翻譯過來就是“放手去做”。

    路虎回到臥室，梅英一隻手支楞著腦袋睡眼朦朧。

    吵醒你了，一個緊急案件，我得趕去局裏一趟。”

    梅英將頭埋進被褥中，擺了擺手，“去吧，去吧，順便把垃圾提下去，等會我過去給你送早飯。”

    按規定，必須二十四小時能夠取得聯係所有梅城的在職警務人員陸續接到通知，在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後，匆忙的趕回自己崗位。

    身為武裝搜捕科的科長的徐長明放下電話，緊接著說了句“他奶奶的，人品好老天爺都幫忙，這二公子死的真是時候。”

    對各種小道消息說新來的警察局副局長被人打臉後完全銷聲匿跡逆來順受，徐長明都是嗤之以鼻，猛虎何曾不傷人，隻是需要契機而已，能夠在短短幾個月將自己手底下人清洗整理一邊並且任用大量新人，這種魄力就連自己都自愧不如。

    之前幾位部門高層聯手才堪堪壓製住笑麵虎的梅叩海，這次又來了個更凶的黑虎，怕是整個梅城都要像穿城而過的九江河水，波濤起伏。

    緊急集合號拉響五分鍾後，數十名高大健壯，麵帶頭套，武裝到牙齒的軍人整齊的排列在黑暗寬大的廣場上。

    出發，光明街。”徐長明揮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