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是來興師問罪的了？”

    斜陽都已經快要沒入雲層，這個時間段，說是日落也好，未曾日落也罷，但嚴格算起來，隻要還可以看到太陽，就不算超過這個時間。上官楓與他們約定的時間是日落之前，如此說來，倒不算是他們晚點。但這八百左右的人出去，回來的隻有七百不到，而且個個目露凶光，虎視眈眈的將上官楓圍了個水泄不通，如若不是往日的畏懼加上他們想要一個說法的話，隻怕他們早就一擁而上了。

    “興師問罪？嗬，好大的罪名！”

    淩承誌還是這群人當中的“代表者”，也許是他之前帶頭勇搏虎王的舉動征服了一群人的心，而這群人口口相傳，再加上往日他的人緣和實力又都不錯，一時之間，淩承誌還真有統領整支隊伍的樣子。

    “我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不是故意要將我們一個個害死？我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你？為何從一開始你就跟我們過不去？原本還以為你是個真漢子，卻不想你居然是如此陰險毒辣之徒。我淩承誌真是瞎了眼了，當日你替我們懲治牟延均的時候，我居然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居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小人嗎？”

    上官楓也不生氣，淡淡一笑，依舊盤膝坐在那山崖之上，他的身後不遠處，三根長槍直直的插在地上，地上還留有四個和槍身直徑一模一樣的小洞，他漫不經心的伸手彈了彈衣擺上的一抹灰塵，反問道。

    “你認為我哪裏陰險，何處稱得上是小人呢？”

    “把我們丟在那麽危險的地方，不明不白的害我們損失了一百多個人，事先沒有給我們任何提示，動不動就對我們進行所謂的特訓，不服從命令的還要進行嚴厲的懲罰，這一切，難道還不能說明這一點嗎？”

    淩承誌幾乎都是在低吼著說出這一切的，死去的那些人中，不乏與他關係不錯的好朋友，讓他如何不怒？

    “那我且問你，一個軍人，該具備最基本的條件是什麽？”

    基本條件？

    淩承誌微微一愣，但他是來這裏討回一個公道的，就算要打，就算要輸，他也要站在道德的高處。

    “服從命令，無懼生死！”淩承誌陰沉著臉回道。

    “你還知道應該具備這兩個條件啊！說的不錯。”

    上官楓微笑著點了點頭，仿佛真的非常滿意一樣，這讓淩承誌更加火大，他們都已經死了一百多個人了，上官楓居然還有心情笑？

    “服從命令，無懼生死，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這些人遵從了哪一條？”

    “我……”

    淩承誌又是一愣，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呆了一下，的確，服從命令嗎？他們除了聽從了上官楓要求訓練的命令之外，好像還沒有聽從他的其他任何指令，雖說上官楓也沒有下過其他的指令。但就算是訓練的那一條命令，他們也是在上官楓的武力壓製下才不得不遵從的，實在稱不上是服從。至於無懼生死這一條……

    不說別的，當麵對那虎群，眾人四散奔逃的模樣就已經證明了結果了。哪裏談得上無懼生死這一條？

    可是……

    無懼生死，雖說都知道這個條件，但就算是整個軍營，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

    “我讓你們下到崖底，這是我的命令，我承認了。可我的目的是為了訓練你們的團結能力，訓練你們臨場應變的能力，而你們給我看到的是什麽？”

    淩承誌不說話了？士兵們不說話了？好，那他上官楓來說。

    “貪生怕死，拋棄兄弟，任性妄為，八百個人的隊伍，給老子分成了十多個小隊伍，麵對被毒蟲毒蛇咬了的兄弟們，你們選擇了當場拋棄，而不是選擇伸出援手。”

    上官楓冷笑著站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淩承誌，“這座森林裏一共有二十四頭老虎，三頭獅子，毒蛇與毒蟲有多少老子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證的是，所有的毒物所附帶的毒，最快也要八個小時以後才會致命，而在這段時間之內，足夠你們從林子裏走出來並且回到營地了，可你們呢？中了毒的兄弟們你們帶回來了幾個？”

    “我們……”

    淩承誌無言以對。

    “其次就是你們的無組織無紀律性。”

    上官楓跨前一步，小小的身軀卻帶給這幾百個人莫大的壓力，“淩承誌，你告訴我，一頭老虎，在你們無損失人員的前提下，需要多少人可以拿下？”

    “我……”

    “我隻問你具體的數字，你不需要給我解釋別的任何東西。”

    淩承誌長長呼出一口氣，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十人，足矣！”

    他說的這十個人還是誇張了很多的數據，如果在他們人手一份wǔ qì，體力充沛的前提下，單人搏鬥一頭老虎都不成問題，他說的十人，是以當時他們的情況，又誇大了一些的數字。

    “十人？那麽我再問你。”

    上官楓不想去深究具體的數字，也懶得去計較這些，“你們當時有多少人？”

    “二百左右。”

    淩承誌心中的怒火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了一大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就是感覺到有些莫名的……心虛。

    “二百人，二十頭猛虎，毫發無損的情況下剛好可以拿下，就算有人帶傷甚至死亡，勝利的也絕對是你們才對，你告訴我，被老虎咬死的二十三個人是什麽情況？”

    “我……”

    淩承誌現在好像也隻能說出這個字來了，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上官楓冷笑一聲，轉眼掃視了一圈周圍站著的人，每個和他雙眼對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躲開了目光，心虛？害怕？也許吧。

    “不是號稱精英嗎？不是能一個打十個嗎？一個個的不是很傲氣嗎？怎麽都啞巴了？”

    打擊？他要的就是打擊，隻要人還沒有死，越打擊的狠，他們越能認識到自身的不足，他需要的是一支精英隊伍，而不是一群自大的廢物。

    “就算你說的有理。”

    淩承誌還是不服，“可是我們死了這麽多弟兄卻是真的，他們都是被你給害死的，如果不是你事先不通知我們，如果不是你事先沒收了我們的wǔ qì，我們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事先通知？

    上官楓笑了，“你上了戰場，莫不是還要敵軍先一步把他們的作戰計劃通知你一遍，好讓你做好部署，然後才開始戰鬥？”

    “我……”

    的確，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些。聽上官楓這麽一“解釋”之後，淩承誌臉都紅了。

    “我需要的是一支無懼任何困難的隊伍，我需要的是一支鐵血之師。”

    上官楓收起笑臉，臉色瞬間就變得冰寒迫人，“如果你們還想回到以前那樣混一天算一天的生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等到後天一過，我上官楓主動辭去這個千夫長之職，你們從哪裏來的可以回到哪裏去，留下還是離去，我都不會再過問。但隻要你們在我手下一刻，就必須聽我一刻的命令，中毒的八十二人我已經讓人在你們之後給送了回來，至於其他原因死去的人，老子該負的責任老子一樣都不會推脫，過了後天，帝國給你們按多少的撫恤金，我給他們按五倍計算。”

    說這些話，上官楓承認也的確有安撫他們的意思，他的計劃當中，這些人占據的份量很大，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麽不可挽回的差錯。

    “至於這兩天，訓練取消，你們都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身為一名軍人，你自己到底該具備怎樣的條件，你又做到了哪些。”

    掃視了一眼周身低著頭的這些士兵們，上官楓沒有說什麽，扭過頭，轉身就準備離去，隻是臨走之前，他還留下了幾句話，“從今往後，反對我的聲音可以一直存在，但麻煩把這些矛盾搬到台麵上的時候，希望你自己能夠考慮清楚到底孰是孰非。同樣的話，我也不想再說第二遍。”

    ……

    今天的夜空很明亮，預兆明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將軍府的人大部分都已經歇息去了，隻有極少數的仆人還在忙碌著最後的夥計，或是為一天的工作收尾，或是為第二天的工作做著準備。

    “臭丫頭，你不想活了？本夫人教你的那些規矩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看你是皮又癢了吧？”

    一間還亮著燈的房間內，驀然傳出來一陣嘶啞的吼聲，聽聲音似乎是個婦人，中年婦人，語氣中充滿著不壓抑的憤怒，明顯的表露出她內心的情緒。

    “不……不好意思夫人，夢……奴婢隻是有些困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夫人發發慈悲，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被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看她的裝扮，似乎是個普通的丫鬟，可五官麵容卻是長的精致，仿佛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樣，隻是現在這幅藝術品卻好像非常驚慌失措的樣子，緊張慌亂的情緒鋪滿了她的小臉，不斷的磕頭道歉，希望眼前的這位中年婦人能夠放過自己。

    “你這丫頭，我……”

    婦人也許是氣急了，從旁邊隨手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打過去，嚇得那小姑娘臉都變得蒼白了，隻是棍子停留在空中，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有些顧慮的樣子，最後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把棍子換成了自己的腳，一腳將那小女孩兒給踹倒在地。

    “滾，趕快給我滾，老娘現在不想看見你。”

    婦人歇斯底裏的大吼大叫，小女孩兒心中卻是驀然一鬆，因為她知道，雖然這婦女看起來更加生氣，但她今天的苦頭，卻是已經可以說是結束了。

    戰戰兢兢的起身將碎了的茶杯撿起來放在托盤上，卻不料那婦女竟然趁此機會再次給了她一腳，小女孩兒一個身形不穩，手掌卻是直接按在了那破碎的瓷器之上，一股火辣的疼痛傳來，手上直接就多了一抹溫熱。

    “滾，趕緊給我滾！”中年婦女再次的大吼道。

    小女孩兒臉色一陣蒼白，卻是不敢再多說什麽，老老實實的將托盤拿著走了出去，卻對手心流淌的鮮血一眼都沒有看。

    扔掉碎瓷器，洗幹淨茶壺，放回一切該放的東西，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午夜了，忙活了一天的身軀好像散了架一樣，可她卻沒有在乎，因為她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安安靜靜的躺下，衣服都沒有脫，手上的傷口不大，已經差不多結了痂，她看著傷口閉了閉眼睛，索性也沒有去處理，腦海中的困意一點點的侵蝕了她，很快她就睡了過去。

    夜，漸漸的深了，空氣中的溫度也漸漸的低了。

    她住的這是一間柴房，門與窗都已經有些破舊散亂，她被凍的半夢半醒，不自覺的用力的裹了裹單薄的被子，希望可以用衣服和被褥來抵擋這一縷寒風的肆虐。卻發現好像一切都是徒勞。

    她睜開了眼，眼中無喜無悲，慢慢的起了床，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多了的寒風仿佛一頭頭饑餓的餓狼一樣，爭先恐後的衝了進來，但……作用力卻好像更小了一樣。

    她抬起頭，看著滿天閃爍的繁星，呆呆的望出了神，一分鍾，兩分鍾……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當中，兩道淚痕已經沾濕了她的臉頰。

    她繼續望著天空，仿佛化作了一座美麗的雕像一樣，良久，才像是無意識的，口中發出了一聲呢喃。

    “哥哥，你在哪裏，夢兒……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