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江濤站在船舷側翼的觀景台上，任風從他身上吹過，吹亂了那本不整潔的衣衫，一人獨立，仿佛十六世紀的船長。外麵，即是無垠的宇宙。

    “啪”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香煙，旋即又將打火機放了回去。嘴裏叼著香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其實，這個時代早已沒有香煙，更談不上什麽打火機。讓人上癮的東西可以找到一百種，卻限於醫療技術不能對人產生危害。所以與其說香煙與打火機是消遣的工具，倒不如說是上個時代遺留下來的文物。

    星辰萬千，如此廣袤無垠，倒愈發顯得人渺小。

    莫名地，他想到了《雪國列車》裏人類的最後一根香煙，頓時心裏一陣煩躁，他取下還隻抽了一半的煙，輕輕向外一拋。

    半截香煙在空中劃過一條曲線，在經過觀景台的邊緣時頓了一下，瞬間被飛船周圍的能量流撕扯得無影無蹤。

    “想什麽呢？”後麵的門劃開了，一個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張江濤皺了皺眉：“何逸飛？”

    “當然是我咯。”何逸飛輕笑，“不然還能是你家梓涵？”

    “他不在這裏。你不在你的艦隊好好呆著，來這裏幹什麽？”

    “我知道他不在。你叫王軍照顧著他呐——還照顧得好好的。”他碎碎念了幾句，忽然湊過來，“話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說照顧人家還真照顧他好幾年？我看再這樣下去，他都要被你包.養了。你不會是……真喜歡上他了吧？”

    “咚！”何逸飛被一股無名的力量重重地摔在牆上，最後又倒在地上，“嗷！張江濤你這個混蛋……要幹掉我啊！”

    張江濤這才淡淡地道：“不關你的事情，別多嘴。”

    “那也不帶你這樣的啊，提醒一聲會死啊？”何逸飛齜牙咧嘴。

    “嗬嗬。”

    “我給你說我可不是好惹的。這次去開拓你自己去，我去旁邊的蔚藍星係逛逛。”

    “不行，蔚藍星係有問題。”

    “哈，哈，哈！”何逸飛大笑，“誰不知道蔚藍星係有問題？各項資料已經證明無數次了好吧！我現在帶領的是帝國最精銳的艦隊之一，要是連小小的蔚藍星係都拿不下，那未免也太丟份兒了！不行，這次開拓我一定要去蔚藍星係，D-20星域要去你去，我不去。”

    張江濤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要去我去。”

    “得了吧你！上次在第爾星，我要去二號洞穴，你也說你去。結果呢？你連看都沒看就打道回府了，回來還和我說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自己看。”

    張江濤掏出一份紙質文件，從中選出兩張拋給何逸飛：“看完給我。”

    “可以啊。”何逸飛接過文件，嘴裏咕嚕道，“居然是紙質文件。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

    紙質文件在這個年代極其特殊，一般記載的都是絕密。因為電子信息容易收到幹擾，並且還不夠可靠。因此絕密信息一般同時采用兩種保存方式，量子箋和紙質並行。近年來貌似又誕生了第三種保存方式，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知曉的了。

    絕密·非正常現象解釋報告

    【第爾星·II號洞穴】危險等級：3

    二號洞穴位於第爾星北緯28°37′23.23′′，東經113°12′49.02′′。其洞口偏圓，以45度斜向下延伸，直徑約為20米。該洞穴於2578年被西班牙（共和）科學家查理斯汀爾（暫定）發現，並且已被列為華夏帝國SS級機密，未經軍部或大科學院允許不得入內。

    第爾星·II號洞穴非正常現象原因：第爾星II號洞***存在時空扭曲及空間錯亂現象，其所在空間結構及其不穩定，嚴重影響四維空間的物理特性。

    注：該現象被洞內未知物體嚴格限製於洞壁內側，並未發生外泄。尚不清楚該現象屬於自然還是人為。

    華夏帝國零號勘測隊予以證實並簽發文件——公元2633年10月15日

    無變化。華夏帝國一號開拓艦隊予以檢測並簽發文件（文件內容略）——公元2635年7月21日

    無變化。華夏帝國二號勘測隊予以檢測並簽發文件（文件內容略）——公元2636年3月2日

    ……

    華夏帝國研究院正式命名II號洞***壁物質為第二元素周期表坤係丁族元素昃鉛——公元2679年1月11日

    ……

    無變化。華夏帝國十一號候補勘測隊予以檢測並簽發文件——公元2725年1月2日

    附錄：查理斯汀爾個人日誌

    “……洞口顏色與星球的其餘地方迥異，且內壁光滑，裝似人為。洞內不知什麽原因，任何探測儀器都無法探測到兩百米以外的地方，並且儀器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幹擾和損傷，真是不可思議……在1.5千米處出現岔路口，我選擇了左邊的那個繼續前進……我看到了一具人類的屍骨，原來我並不是第一個進入這個洞穴的人，但屍體的出現卻讓我的內心出現了一絲恐懼……經過讀取，他是失蹤於2312年的前諾頓公國著名開拓家諸荊……在原本是岔路口的地方，來時的洞口和另一條岔路消失了。並且出現了兩條新的岔路！記錄儀顯示我沒走錯路線，但是它並沒有報警！……記錄儀內的數據在一點點消失，我也迷失在裏麵了。哦！上帝！希望我能活著出去……該死！剛剛有什麽東西襲擊了我，左側能量盾的光芒閃了一下……納米合金的護甲已經完全碎了！但是我依然沒有看到任何東西，探測儀也沒有……好吧，看來我要在這裏安眠了，希望這個日誌能對後來者有幫助……我看到洞口了！我一轉身看到它了！它剛剛還不在那裏的！下次我一定要多帶些人，帶著重wǔ qì把這裏炸平！不，不對，我不會再回來了，再也不願意回到這個鬼地方了……”

    ……

    “這個洞穴……”何逸飛愕然，“危險等級水分這麽大，從一變成三？嚴重的地磁暴、粒子亂流變成了時空扭曲和空間錯亂？這跨度也太大了點吧！還有為什麽區區SS級的機密我會不知道？”

    張江濤麵無表情：“你認為呢？”

    “天地良心啊！我對帝國那可是鞍前馬後，盡心盡力，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不信任我。想我何逸飛自初掌艦隊以來，征戰四方，立下的功勞不計其數。就算我還未正式加入華夏帝國也不至於連SS級的機密都不告訴我啊！SSS級的機密我都知道一大堆，零號機密都知道兩個呢！結果呢？他們……”

    “言多必失。”張江濤打斷道。

    “……呃？”

    “從第三次合作開始，他們已經對你說話不過腦子的習慣開始警惕了。醜聞事件過後，他們對能透露給你的機密更是再三斟酌。你嘴不把門的現象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除了那次喝醉酒，把老將軍的情婦給說出來了……”何逸飛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有別的嗎？”

    “嗬嗬。”張江濤冷笑，“沒有。”

    “那不就得了？我說……”

    “你那些不過腦子的話，”張江濤搖動手指，“足夠推理出一部分機密了。”

    “哈？我那些話可以推理出機密？”何逸飛不信，“比如呢？”

    “比如？我想想……‘你們這些少見多怪的家夥，這點兒景色就算是好看了？想我在波拉哩星的時候，見到的景色比這好看多了！別看那些什麽宇宙著名景區排名，那些都是哄人的！真正秀麗壯觀的景色早就被雪藏了，哪輪得到你們？’”

    “這個……”

    “波拉哩星的景觀從未被雪藏。”

    何逸飛麵露尷尬之色：“這我哪能注意到。”

    “幹我們這行的，又有幾個注意不到的？”

    “好吧好吧，我有罪我悔過。”何逸飛轉移話題，“這第二張紙上麵蔚藍星係的危險等級居然是二？比那個二號洞穴還低？”

    “是的。”

    “我看看。”何逸飛抖了抖紙便準備，飛船卻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將猝不及防的他摔在地上，“靠！”

    “敵襲！”

    張江濤麵色大變：“全艦隊注意，立刻進入防禦狀態！”

    立體投影刹那間出現在他麵前，大量的數據如瀑布般傾瀉而下：“4號6號進行防禦調控，5號進行空間幹擾。其他艦船原地待命，允許艦長自主決策。偵查艦隊追查襲擊方向並隨時匯報！”

    何逸飛也顧不得其他：“全艦隊注意，配合張屬開拓艦隊行動！能量護盾全功率開啟，等離子重鈾炮攻擊狀態準備！全艦隊保持速度不變，原地散開！”

    漆黑的宇宙中，隱藏著萬千星河。兩支並列而行的艦隊形態大變，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此刻融合到了一塊兒，一圈圈淡色熒光湧起，包裹住了兩支艦隊。

    “轟！”飛船又是一陣劇烈晃動，艦隊外層的熒光閃爍不定，兩艘過於靠外的戰艦轟然爆炸，化為碎片散向了四麵八方。

    “警報，兩艘衛星級輕型驅逐艦被敵方摧毀，具體傷亡結果還在統計中。”

    張江濤麵色一冷：“還沒查出來？”

    “攻擊來源無法追蹤。”那邊的聲音也有些焦急，“偵查艦隊正在進一步調試。”

    何逸飛忽然開口：“攻擊艦隊注意，質子能量炮，第十三星象，火力壓製！”

    沉默的艦隊轟然炸響，耀眼的光芒自一艘又一艘戰艦上亮起，直刺人的眼睛。刹那間千萬道光芒如白虹貫日，穿透太空，向自然發出了咆哮。遠方轟鳴，整個宇宙仿佛都在震顫。

    一道道有形的波紋蕩漾開來，這是能量對撞後空間扭曲的征兆。

    “果然在那裏。”何逸飛看著遠方扭曲的光線，表情微微一變，“注意調整方向，保持火力壓製！”

    “艦隊注意，保持火力。第二十星象三分之一速移動，布置能量網，反物質貧鈾彈待命……”張江濤有條不紊地布置著命令，一條條指令被高效執行。星空中，咆哮著怒火的艦隊鋒芒畢露，一道又一道光芒穿梭，連影像都變得有些扭曲，而這似乎還隻是開胃菜。

    “奇怪，他們怎麽不還擊……”

    何逸飛麵色一白：“第二十星象火力壓製！開啟轉子sǎo miáo儀！量子炮立即充能，反物質貧鈾彈撤回，允許占用主能量炮通道！重複，反物質貧鈾彈立即撤回！允許占用主能量炮通道！”

    “中計了。”張江濤盯著投影屏上某項急劇升高的數值，緊皺眉頭，“剛才怎麽沒有預警？”

    何逸飛麵色依舊有些蒼白：“鬼才知道，反正已經中計了。雖然現在艦隊損失很小，可是情況相當不妙啊……引力場攻擊，居然是引力場攻擊！這戰術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失效了，九十年前最落後的國家也宣布了停止引力場的軍事應用，今天怎麽又出現了？”

    “居然是引力場攻擊。”張江濤難得地重複了何逸飛的一句話，隨後默然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質子能量炮炫目的炮火橫掃過大半片宇宙，炮彈曳過長長的尾巴，攻擊向並不存在著敵人的虛無。先前被發現的敵人依舊待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似隻是一群故意暴露身形的看客。

    “攻擊都停了吧，各艦跟隨艦隊，艦長根據情況自由決策，隨時聽候命令。真正的挑戰……要來了！”張江濤閉上眼睛，不知又在想些什麽。

    聲勢浩大的艦隊此刻一片寂靜，緊接著似乎微微一滯。艦隊便在宇宙中，在人類可見的視線中憑空消失。

    數百億年來，宇宙變化甚大，一團又一團的星係及星雲來而又往，往而複來，變幻著自己的身形，有的悄無聲息地湮滅，有的轟轟烈烈地爆發。虛空如海灘，星河如同鋪陳在海灘上的泥巴和沙粒，任宇宙這個無知的孩童肆意褻玩，好似一個頤指天下的君王。但海灘上一片荒蕪，以前不曾有過生機，以後也永遠都不會有。虛空中，從不曾誕生過真正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