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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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時度就慢了很多, 擔心6爻冷,玄戈還解開外套, 直接把人裹在了大衣裏, 將冷風都擋在了外麵。
兩人的衣擺都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合著嗚咽的風聲,讓人從心底寒。6爻往玄戈懷裏貼得更緊了些, 嘀咕,“你怎麽都不冷?”
“因為要溫暖你。”
蹭了蹭6爻的頂,玄戈說起了剛剛生的事,“暗鴉上的那個人, 應該是用了某種秘術。他不是實體, 但也不是像清河那樣因為力量不夠, 隻能凝成虛影。”
“秘術?”6爻抬了抬頭, 一說話又被灌了滿嘴的冷風。
把他的腦袋壓到自己胸膛上,“別抬頭。”玄戈接著說到,“這情況,更像是將自己的身體拿去煉製過,可以放置在很多種載體上。比如他套上了武直的‘殼子’,又控製了易述。”
6爻點點頭,“你說我的懷疑對嗎?我還是懷疑是會長。”他想起之前看見的情景, “你注意到沒, 那個人影站在暗鴉上, 弄出盾牆擋你的離火時, 是憑空畫的刻紋。鍾前輩曾經說過, 會長也會憑空畫刻紋。”
說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不行,我不能定了人選之後再把線索往上套。”
玄戈被他逗笑了,“為什麽不行?小貓說的都是對的。”他低頭親了親6爻的額頭,“還有元水的問題,他想從你這裏得到元水,說明元水對他的作用很大,並且沒辦法替代。”
6爻懂了他的意思,“而元水的作用,是在宿主受到死氣的威脅時,自動驅散死氣,保護宿主。”
“對,”玄戈點頭,“所以他現在身體肯定出了問題。”
這時,已經隱約能夠看見梅園,調整了方向,玄戈輕聲道,“有時候,隻需要實驗一下就能得到答案。”
兩人回到梅園時,周圍的黑霧完全被驅散了,易述的屍體也已經收置好,準備連夜運回市區。
方隊長找來的增援已經到了,正在準備將陣眼附近破開,看看地麵下是什麽情況。
薛緋衣見兩人回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淡定下來,不知道想到什麽,又緊緊張張地問,“你們還好嗎?沒受傷吧?那個誰呢?”
“都還好,沒受傷,還沒動手那個人就跑了。”
聽完6爻的回答,薛緋衣又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你們走了之後,鍾前輩他們四個人就開了個小會,我和餘土豪沒聽到內容,但遠遠看著,都知道吵得有點凶,似乎是鍾前輩說了什麽,武爺爺和宋老師不讚同,龍婆婆保持中立沒說話。”
見6爻的表情,他聲音更低了,“你說……會不會是鍾前輩懷疑到了會長身上?”
“有可能。”
不過6爻最後一個字被爆破聲蓋住了,放置炸藥的地方是鍾淮南親自定的位置,地麵被炸出了一個大坑。但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地麵之下沒有什麽密室,隻有一塊半人高的石板,石板中心嵌著塊木牌。
龍婆婆站近了些,仔細看了上麵的圖案,斷定,“是從墓室裏帶出來的,一模一樣。”
又退回來,龍婆婆看向方隊長,“得借你們的裝甲車用用了,這石板也要搬回去。”
方隊沒有多說什麽,點頭應允。
收拾好了現場,龍婆婆才分出神來,問6爻情況。
“年紀大了,這麽整宿整宿的,有些精力不濟。”她喝了薛緋衣遞過來的熱水,蒼白的臉上才有了幾絲血色,“沒有怎麽糾-纏吧?”
“沒有。”6爻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他最後消失得很快,沒來得及追上去。”
“如果實體沒有一起過來,現在對上你們,可能勝算不大,所以沒有動手。”龍婆婆手捧著熱水杯子,“我年輕的時候,倒是聽說過,曾經有人不想受生老病死的束縛,將自己的身體作為煉器材料,用秘術煉製,這叫‘煆骨’。不過經過煆骨之後,人的肉-體就不複存在,必須要找到依托才行。”
她呼出了一口熱氣,“所以一般用了煆骨這種邪術的人啊,都必須要給自己做一個容身之所出來,因此敢對自己下手的,是煉器大師的同時,通常還是傀儡師,不過這隻是我的個人推測罷了。”
6爻想到元水,“婆婆,那煆骨之後的人,是不是必須時刻控製死氣?”就像他自己,死氣被封禁在左眼,但也要一直防止著被死氣侵蝕。
“這我就不清楚了。”龍婆婆搖搖頭,“不過,隻要是屬於玄術,無論正邪,都要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
6爻正想繼續問下去,忽然心神一動,順手算了一卦,“有人過來了。”還是一個至關重要、會讓事情起波折的人。
幾分鍾後,汽車的鳴笛聲突兀地響起,輪胎碾過不平整的路麵,停在了廢墟前。
6爻覺得車有些眼熟,不過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麽眼熟了——從駕駛座開門下來的,是紀東歌。
對方穿著一件長到小腿的黑色大衣,脖子上戴了一條經典的格子圍巾,怕冷地在原地跺了跺腳,笑起來,“郊外比市中心冷了很多。”
龍婆婆有幾秒沒說話,之後又語氣如常,“是這樣的,東歌你怎麽過來了?”
“不放心,就過來看看。”紀東歌理了理手套,語氣關切,“怎麽樣,你們還順利嗎?”
龍婆婆輕輕搖了搖頭,“易述走了。”
“他去哪——”話沒說完,紀東歌像是忽然理解到,龍木棠口中的“走了”是什麽意思,笑容瞬間就僵在了嘴角,好一會兒才了聲音,很輕,“怎麽就走了……”
他習慣性地彎了彎嘴角,卻沒能笑出來,“我和他還約好,等天氣冷了,去他那裏吃湯鍋。”
龍木棠閉上眼,“就在那輛裝甲車上,你去看看他吧。”
紀東歌沉默地點了頭。
等人去了裝甲車上,薛緋衣靠了過來,“此人是何居心?”
6爻搖頭,“暫時不知道,先看看?”
“嗯,反正不安好心,鑒定完畢。”
紀東歌從車上下來後,看起來情緒非常低落,龍婆婆也跟著紅了眼。她拭了拭眼角,咳嗽了兩聲,“好了,事情做完就回去吧,天都要亮了。”
薛緋衣悄悄遞了張紙巾過去。
“謝謝小壯。”龍婆婆眼神溫和地道謝,這時,鈴聲響了起來,她將手機放到了耳邊。
“喂?”
不過幾秒,龍婆婆的表情就變了,她攥緊了那張紙巾,沉聲道,“一個小時後我就回來。”
鍾淮南敏銳地現了什麽,看著龍木棠的表情,“出了什麽事?”
“剛剛玄委會來了電話,七個城市的分會建築,在同一時間倒塌。”
宋老師眉眼一厲,“都倒了?有東西跑出來嗎?”
“沒確定,正在找人過去看。”
龍木棠說完,看向紀東歌,就見對方剛掛了電話,表情也十分嚴肅,“已經做了初步的安排。”
麵對這樣的情況,一行人迅回城。6爻他們幾個都上了餘長生的車,五個人剛好坐得下。
“會——紀東歌突然跑過來,是為了做不在場證明,表明自己的清白?”薛緋衣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臉沉思。
6爻覺得不太可能,“應該不是。”
“不是。”餘長生目視著前方,一心兩用,“或許是,想來看我們的反應,對他來說,這可能,會讓他很興奮。”
“這麽扭曲?”薛緋衣想了想,”也對,要是不扭曲,也不會把暗鴉稱作小烏鴉了。”說著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6爻整理了自己的思路,把推測說了,“按照龍婆婆說的,如果背後的人進行了煆骨,並且時刻受到死氣的侵蝕,那麽,這應該就是對方想要將元水拿到手的動機。”
“我覺得他拿到元水,目的應該不止這麽一點。”薛緋衣手指指尖摸了摸自己的眼尾,“來自——占星師的直覺!”
車一路開進了一處老舊的招待所裏,大門口已經有一個年輕的男人在等。紀東歌和龍婆婆一出來,他就跟到了兩人旁邊,“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
龍婆婆他們去開會,6爻幾個人就被引到了一間套房裏。
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五點了,玄戈揉了揉6爻的頭,“餓了嗎?”
6爻誠實地點點頭,“餓了。”
“上來時我看到走廊盡頭有廚房,我去做一點吃的過來。”
從房間裏出來,玄戈徑直去了大廚房。走廊上很安靜,沒有人經過。
關上廚房門,玄戈手指一勾,一抹金紅色的火苗就出現在了他的指尖。之後晃了晃,直接從門縫飛了出去。
過了一兩分鍾,他的耳邊就傳來了龍婆婆的聲音。
“易述的死亡情況已經講完,還有什麽疑問嗎?”
一個較為蒼老的男聲響起,“武直被人控製了身體,易述幾乎是同時作為傀儡被控製,請問這後麵,是否涉及到兩個傀儡師。”
“待查。”龍婆婆回答得十分簡短,“第二件事情,襲擊武直的人,暫時懷疑是一個煉器師,並且掌握了精深的傀儡術。”
“煉器和傀儡術都已經失傳很多年,你應該知道。”還是之前的聲音。
龍木棠語氣平淡,“我知道,但除了煉器師和傀儡術,無法解釋現有的情況。”她幹脆直接跳過這個問題,“第三點,暗鴉為當年墓室中存在的東西,是煉器的產物,初步可以確定,倒塌的七處建築下麵,也有很大的可能藏有墓室中的東西,需要人去處理。”
提到墓室,一時間有些沉默。
隔了一會兒,一道較為尖利的女聲響起,“據了解,這次背後之人的目標,是一個叫6爻的卦師。”
聽到這裏,原本一直背靠牆壁站著的玄戈,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嘴裏咬著一根煙,沒點燃,手指一下一下地按動著打火機,火焰映照,他的雙眸顯得幽深。
龍婆婆的聲音又一次出現,“是。”
“那我們為什麽不拿這個卦師作為誘餌,引幕後黑手出現?到時候甕中捉鱉,損失會降到最低。”
“不行。”龍木棠幾乎沒等對方說完最後一個字,就直接否定,“太危險。”
“龍老,我們尚且不能確定,這個卦師到底會不會有危險,就算有危險,那和現在懸在玄委會頭頂上的利劍相比,孰輕孰重?”
龍木棠半步不退,“一樣重要。”
鍾淮南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他的外公外婆都為了玄委會犧牲,要是他們知道,你們這些人,就是這麽對他們外孫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半夜來找你們。”
那個尖利的女聲停頓了幾秒才重新響起,“據我所知,這個卦師是姓6吧?你就確定,他沒有和6家勾結在一起,危害玄術界?說不定一些人老眼昏花,輕易就被蒙蔽了!”
鍋裏的湯出“咕嚕”的聲音,玄戈將切好的蘿卜放了進去,動作很仔細,湯汁都沒濺起來半點。他眉目間帶著些暴戾,想到6爻,眼神又溫柔下來。
那邊還在討論關於6爻的事情。
龍木棠鍾淮南還有武直都堅定地站在6爻那邊,拒絕為了引出背後的人,將6爻置於危險的境地,而另一方也是咄咄逼人。
到後麵,是紀東歌出聲說了句再議,才換了議題。
玄戈不喜歡別人像處置物品一樣,去討論6爻。他蓋上鍋蓋,打火機在手指間轉了幾圈。
之前接受龍婆婆的邀請,掛名在玄委會,最大的因素是考慮到6家的存在,以及6爻對玄術界完全不了解。
而現在,玄戈拿著刀利落地切好蔥花——如果對6爻會有半分不利,那離開也就是了。
還沒聽見腳步聲,6爻就直接站起來,快步過去打開了套房的門。薛緋衣跟著跑,“飯菜來了?”結果沒見人進來。
“玄戈應該到拐角了。”
果然,沒過幾秒,玄戈就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上麵放著四碗熱氣騰騰的蘿卜湯麵。
把表麵放著兩個溏心蛋的那一碗先遞給6爻,剩下的三碗隨便薛緋衣他們分。
6爻皺了皺鼻子,“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
拿著筷子戳了戳溏心蛋,6爻眉開眼笑地,還假裝問了一句,“怎麽隻有我有煎蛋?”
“因為我偏心。”玄戈理所當然,隨手把托盤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到了6爻旁邊。
“兩個雞蛋我吃不完。”6爻夾了一塊喂到玄戈嘴邊,見對方張嘴吃下去了,自己才開開心心地吃完剩下的。
薛緋衣和餘長生對視了一眼,紛紛覺得辣眼睛,自覺低頭認真吃麵。
五分鍾沒到,一碗麵吃完了,薛緋衣把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心滿意足。餘長生也差不多同時放下筷子,“謝謝,非常好吃。”
覺得餘土豪這麽說話很有範,薛緋衣也跟著坐好,照著說了一遍,不過出來的風格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6爻吃完,玄戈遞了一杯熱茶給他,等他喝完之後就把人牽了起來,“我和6爻去臥室裏,有一些話要說,有什麽事就叫我們。”
薛緋衣一臉“我很懂”的表情,揮了揮手,“碗我們收拾,放心放心。”
關上門,6爻看向玄戈,“是出什麽事了嗎?”他對玄戈的情緒非常敏感。
“嗯,”玄戈牽著人坐到床上,“龍木棠他們正在開會。”
6爻點頭。
“有人建議,把你交出去,引幕後黑手出來。”
6爻瞬間就懂了這其中的意思,“把我當作誘餌嗎?”他一想,玄委會的一些人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
“嗯,龍木棠鍾淮南他們都持反對意見,沒有讓步,但總體情勢對你不利。”
見玄戈目光擔憂,6爻伸手抱著對方的腰,仰起頭,“我不會這麽笨,也不會讓自己置身危險裏麵。”
“嗯,乖。”
就像之前在梅園,那個黑影說的那樣,6爻確實在玄委會感受到了很多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情感,包括長輩的關愛,同齡朋友之間的友誼,這些都是以前的他從來不曾擁有過的。
玄戈也有瞬間的擔憂,要是6爻真的因為這些感情,以身犯險,自願去當誘餌,他應該怎麽辦。
“但是,幕後的人目標是我身上的元水,應該還包括你,想抹除你的意識,所以我們和他必然會對上。”
“對上就對上,這件事上我們要掌握主動權。”玄戈親了親他的眉心,“我會一直在。”說著,他像是聽見了什麽,眼神變冷,“紀東歌他們決定親自來問你,願不願意為了玄委會去當誘餌。”
“紀東歌?”6爻思索道,“這二十年,他必然會往玄委會裏安插自己的人,或者收買一些人,這些人受他恩惠,肯定是按照他的意思辦事。”
6爻明白過來,紀東歌並不想和他們武力對上,所以在梅園,是用龍婆婆他們的性命作為要挾,現在又壓下了玄委會的大義,目的都是逼他就範,交出元水。
他自己都能想象出來,如果他交出了元水,紀東歌肯定會將自己和玄戈隔開,然後那時,死氣就再無阻礙,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變成傀儡,或者直接就死了。
蹭了蹭玄戈的腰,6爻做了決定,“留下來也是麻煩,我們離開這裏吧。”說著,一邊仔細算了一卦,“往西南的方向走。”
“好。”玄戈打開窗,把人抱好,直接跳了下去。
傳來敲門的聲音,薛緋衣打開門,就看見一群人站在門外,紀東歌和龍婆婆在最前麵。
“6爻在嗎?”紀東歌語氣溫和,但現在薛緋衣已經把他劃進了“敵人”的隊伍裏,並不吃這套,不過表情上沒露出來什麽,“他在臥室裏休息,請問有事嗎?我叫他出來。”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開了口,“不用,我們親自去看看這位。”
一群人直接進到室內,敲了敲緊閉的臥室門,裏麵許久都沒有動靜。
龍婆婆表情一肅,擔心6爻出事了,問薛緋衣,“你確定他們是在裏麵休息?”
“是。”薛緋衣還沒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聽龍婆婆問,也有些懵。
龍婆婆幹脆聚了一縷氣息在指尖,搭在了門鎖上,隻聽“哢噠”一聲,鎖就開了。不過龍婆婆沒有立即打開,而是提高音量說了一句,“6爻,我開門了。”
過了幾秒把門打開,室內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龍婆婆看向開著的窗戶,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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