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電視重重的砸在地上。

    嘩啦——咣——！

    飯桌被掀飛起來，桌上的碗筷菜盤胡亂的飛起跌落，發出一陣清脆的碎響。

    然後在半空中飯桌旋轉了兩下重重的砸到了碗盤碎片和菜湯上。

    一地狼藉。

    電視碎了，牆上花了，天花板上燈具搖曳著破碎裸露出來的電線，滋滋滋的電弧在破碎的燈具上一閃一閃的。

    沙發整個兒翻過來了，放眼主臥室裏，櫃門全開，床單被子被胡亂的掀到了地上，窗台上。

    一家狼藉。

    李媽媽蒼老的臉上掩不住悲傷，飽經風霜的手哆嗦著，被歲月侵蝕的病痛不斷而有些岣嶁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她看著麵前這個本來自小乖巧的兒子，突然覺得很陌生。

    李東明如今已經瘦的尖嘴猴腮的了，顴骨高高隆起，眼眶帶著腫大的眼袋，雙眼深深凹陷，他如今臉上帶著暴怒，麵目猙獰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錢呢！老太婆！”

    老太婆？這話讓李媽媽心如死灰，她連五十歲都不到，為了這個兒子，生活的重擔將自己折磨成這樣子。

    是，從外表看自己已經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婆了吧。

    嗬。

    李媽媽閉上眼，想著逝去的丈夫，想到以前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丈夫死後，自己為了生活，而疏於了對兒子的管教，導致這個以前讓自己驕傲的孩子，一步一步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孩子以前可是成績優秀的好孩子啊！

    那時候，丈夫剛去世，這個孩子還極為懂事的抱著自己對自己說：“媽媽別怕，我保護你，我照顧你。”

    嗬嗬嗬，如今——

    他叫自己老太婆。

    閉著眼的李媽媽苦笑著，然後睜開眼，對兒子的凶樣視而不見。

    沒錢！”李媽媽輕聲說：“我的退休金都已經被你敗光了，家裏連明天的菜錢都沒有了。存折也早就被你取光了。”

    哪裏還有錢？”

    那就去借——！”李東明狂吼著揮著手，一張臉都扭曲著，他比母親高了近一個頭，但是從外表看，他的體重竟然還給人不如他的老母親！

    深深吸了一口氣，李媽媽堅定地搖頭：“不可能，當年你爸出事那會兒，咱們家借了二十萬，好容易才還完。”

    欠債的日子不好過，如今，如今你沾了不該沾的東西！我沒這個臉去借。”

    明明，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咱們是小戶人家，哪有那個閑錢沾那個要命的玩意兒？”

    錢沒了就沒了，哪怕你把媽的東西都偷去賣了，賣了就賣了。”

    咱們把那東西戒了好不好？媽求你了！”

    啊——？！”

    李東明一愣，看著麵前的母親，看著還不到五十歲的母親臉上帶著滿臉的皺紋，看著她滿頭銀白的頭發，心裏一陣恍惚。

    眼神不自覺的從母親身上挪開，落到了牆上那張黑白照片上。

    那是父母的結婚照，那時候的媽媽真漂亮

    可是，眼前這個老婦人——

    心裏輕輕地疼了，李東明哆嗦著嘴唇，眼中噙淚。

    可是——

    疼痛的感覺突兀的傳來。

    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處傳來。

    啊——！！！！”李東明狂吼一聲，鼻涕眼淚一起落了下來，他全身開始顫抖，從靈魂深處的疼痛瞬間讓他失去了理智。

    李媽媽看著兒子的異樣，嚇壞了，她趕忙上前。

    怎麽了？怎麽了？明明，是不是癮犯了？”

    忍忍！”

    忍住！”

    她作勢要保住已經胡亂掙紮扭動身子站都站不穩的兒子。

    誰成想卻被已經失去理智的兒子給一把推開。

    給我！給我！我要那個！”急吼吼的大口喘著氣，雙眼通紅的李東明一邊顫抖著一邊嚎叫：“給我錢，給我錢去買！錢！”

    李媽媽無助哭喊著兒子的小名，但是哪裏換的來哪怕一絲回應？

    錢！錢！”李東明眼神閃過一絲瘋狂：“房子！還有房子可以當！”

    他極快的翻身起來，一把撲到母親身邊，雙手死死的捏著母親的肩膀：“房產證呢！房子可以當很多錢！給我！給我！”

    李媽媽瞪著眼睛，眼淚止不住的就淌了下來：“明明！這房子不能當啊！”

    這是以後給你留的啊！等媽死了以後，你怎麽辦啊——”

    住嘴！我已經快死了！老太婆！”李東明惡狠狠的吼叫著一把將母親推倒在地上，極快的站起來躥到母親的臥室裏，一邊在已經翻過的地方胡亂的巴拉，一邊念叨。

    房產證呢？房產證呢？”

    李媽媽被癱軟在地上，無助的哭泣。

    李東明翻遍了整個家，都沒能找到房產證，他惡狠狠的看著母親，但是讓他失望的是母親沒有理會他的凶暴，隻是哭泣。

    在哪裏？

    房產證肯定在家裏。

    家就這麽大，到處都找遍了，除了——

    李東明的眼神落到了某個地方。

    李媽媽看見兒子的眼神所看的地方，急惶惶的哭喊著咆哮著爬了起來，她向著兒子衝去：“不要！不可以啊！明明！”

    看來十有八九是猜對了，李東明大步向目標走去。

    可是母親已經撲過來拉住了自己的手。

    已經沒有理智，不，已經失去人性的李東明蠻橫的一揮手，他都沒有發現他的力量如此之大，病弱的母親被他單手給輪飛起來，然後在慘叫聲中重重的撞到了牆上。

    李媽媽的後腦勺破了，大片大片的鮮血順著牆往下流，她身子一軟，整個兒攤在牆根。

    李東明雙手從神龕上取下鑲嵌著父親照片的骨灰盒，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啪——

    骨灰盒碎了，一起碎掉的還有母親那顆慈愛的心。

    哈哈哈哈，果然藏在這裏！老太婆，你以為你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麽！”

    半睜著眼的李媽媽看著兒子狂喜的從丈夫的骨灰盒中翻出了自己藏起來的房產證，終於徹底心死。

    好冷，眼睛也開始花了。

    有些黑。

    咦？那是誰？

    那是我兒子麽？

    因為傷口失血而開始目光恍惚的李媽媽看著不遠處那個拿著房產證狂喜的家夥。

    看著那個跟自己兒子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他的臀後伸出一條黑色的五尺長的巨大尾巴。

    而那個人的臉也變得青灰色，臉上似乎長滿了黑毛？

    那不是自己的兒子！那個怪物是誰？

    那個怪物要拿自己留給兒子的房子，那是——

    李媽媽虛弱的慢慢抬起手。

    不要——走。”

    可是那個怪物沒有聽，他打開了大門，大門外一片漆黑，好似某種怪獸的嘴巴。

    它走進了怪獸的口中——

    回——來——。”

    還給——我。”

    手繼續往上抬。

    那是——我”

    好冷，眼睛已經花的看不見了。

    一片漆黑。

    哎，老頭子！

    不對，不能叫老頭子，丈夫死的時候還是那麽帥，那麽英俊。

    黑暗中的李媽媽看著已經死去的丈夫笑著出現在自己麵前，他笑著對自己伸出手。

    李媽媽呆呆的任由丈夫牽著自己，走進黑暗。

    好溫暖——

    建國，我把兒子照顧的很好，兒子也長大了。

    建國，我好累。

    手重重的落下，李媽媽雙目黯淡沒了光彩，一片灰白。

    她的嘴輕輕地蠕動了兩下，輕輕地、淡淡的吐出最後一句話。

    留給兒子娶媳婦的。”

    李東明衝出了家門，手裏死死的攥著房產證。

    房產證上寫的是自己的名字！這一點自己很清楚，所以，自己可以把它拿去換那個！

    那個能讓人成仙的東西。

    全身痛！

    沒有它我活不了。

    紅著眼的李東明衝下樓，狂奔在鋼鐵怪物的血管裏。

    沒有錢的他不可能打出租車，所以對那個充滿了渴望的他竟然爆發出驚人的毅力，瘋子一般一直狂奔了半個小時來到目的地。

    鑽進一條汙水橫流、垃圾遍地的小巷，嚇得在垃圾堆裏的老鼠都到處亂竄，李東明也顧不得髒，紅著眼迅速穿過。

    那些紅眼的老鼠吱吱叫著，眼中泛著詭異的神色。

    一口氣狂奔了半小時的李東明來到巷子深處那道鐵門麵前，瘋狂喘氣的他死命拍打著鏽跡斑斑的鐵門。

    誰啊！”裏麵傳來警惕的詢問。

    我！東子！快點，我癮犯了，快點開門。”李東明趴在門上咣咣砸門。

    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隻黑漆漆的烏鴉，它輕巧的落在電線上，猩紅的雙眼看著下麵那個全身長滿黑毛，背後搖擺著一條五尺長大尾巴的怪物。

    眼中充滿了——鄙視？或是——不屑？

    烏鴉眼中的李東明已經沒了人的樣子，隻是一個有著人形的黑毛怪物，他尖嘴猴腮，塌鼻鼓眼，全身黑毛，臀後有尾。

    好似一隻站立而起的——怪猴？

    在李東明焦急的砸門聲中，鐵門嘎吱一聲打開了。

    一個蓄著小胡子的高個瘦子打開門，他看見麵前的李東明，明顯一愣。

    在他眼中的李東明也是一副黑色猴怪的樣子。

    但是這瘦子卻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露出了笑意。

    給我！我有錢！我有房產證！”怪猴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來。

    高個瘦子眼中微微帶著極為淡的紫色，他看見了那張紅彤彤的房產證上帶著血，宛如被血浸透了一般。

    進來吧！”

    瘦子讓開了身體，怪猴臉上一喜，一下鑽進了那個黑洞洞的窟窿內。

    瘦子極快無比的關上了門，

    咣當一聲，門重重的關上。

    烏鴉輕巧的展翅，飛起。

    門內一片昏暗，李東明在昏暗中跌跌撞撞的絆過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繼續向自己的目的地衝去。

    而他背後那些半死一般滿身針孔，手裏攥著針管的男男女女被踢到之後隻是輕輕地哼了哼。

    穿過大廳走廊，怪猴重重的推開那道自己已經推開過無數回的木門。

    六哥！給我藥！我有錢！我有房產證！”門還沒完全打開的時候，怪猴已經急不可耐的大聲吼了起來。

    門內是一間小房間，房間內隻有一張桌子，一張老板椅。

    他要找的那位六哥——魯四爺手下的賀六就坐在老板椅上，這房間裏燈光是深深地紫色，昏暗的紫色燈光灑在賀六身上。

    賀六看見怪猴嚷嚷著進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好好地人不做——”

    摒棄仁、義、禮、智、信五德。”

    踐踏忠、良、俤、孝、恭五常。”

    十全皆無，你還算什麽人？”

    怪猴滿頭霧水的看著賀六，看著那個平日裏自己叫的親熱的六哥臉上笑的溫柔，可是那笑容卻讓自己全身寒戰的起了雞皮疙瘩。

    既然不願意做人，那就好好的做你的魈吧！”

    什麽——?

    怪猴眼前一黑，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看見那位六哥眼中泛著的幽幽紫光，臉上帶著扭曲的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