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誌知看著匆匆進門入座的女人，目光深邃帶著審查的意味。襯衫式基本款，領口袖口的磨損，應該是穿了有些時間。黑色西裝褲，質感不夠好。鞋子看著倒是新的，不過一眼就能瞧出是類似新新園那種小商品市場買來的。馬尾梳得太過緊實呆板，毫無時尚可言。臉色菜黃，隻有五官看著還不錯。總而言之，和zhào piàn差距不是一點點大。

    “劉xiǎo jiě是吧，我叫周誌知。你好。”

    劉靜安喘了口氣，努力平複疾跑後的喘息。悄悄抹掉手心的汗漬才伸出手去。一觸即放。

    “我是劉靜安，你好，不好意思來遲了些。”

    周誌知喝了口咖啡，雙眼垂下，斂下所有情緒，“遲到是女人專屬權利，再說，劉xiǎo jiě也不算是遲到，是我早到了。”

    劉靜安臉一紅，有些不適應。

    “冒昧問一下劉xiǎo jiě今年多大？”

    劉靜安臉騰得燒起來，有些不敢直視對方別有深意的眼睛。網上zhào piàn是泉泉放的，還是大學入學的證件照，她明知道不對但也沒有阻止。

    “不好意思，zhào piàn好幾年前照的了，和現在差距是有點大了。”劉靜安初回相親，本就緊張，又被對方問道尷尬處，更是神經緊繃，聲音也跟著幹澀起來。

    “這是自然，人人都希望自己zhào piàn更美一些。”眼見劉靜安窘迫難當，周誌知體貼了寬慰了句，跟著轉了話題。

    “劉xiǎo jiě也是安市人？這麽算來我們是老鄉。”

    不再糾結在zhào piàn的問題上，劉靜安也慢慢鬆了口氣。對於遇到老鄉，有些激動，雖說這個千萬人的城市，遇到老鄉說難不難，可是頭回相親就遇上就是大巧合了。

    “是嗎，你也是安市人，這麽巧，我有好多年沒有回去了。”

    “汲汲營生，我自然也是，隻有除夕能放鬆回家幾天，也是呆不了多久。”

    周誌知說到後頭，語氣寂寥有些落寞，這些年辛苦打拚的劉靜安很是同意，附和點頭。

    劉靜安打量著，窄長臉，輪廓很深。濃黑的眉毛和睫毛搭配蒼白的皮膚有種鮮明極致的對比，看著就有種冷淡不易接近的感覺。說話的時候偶爾抬手扶下鏡框。眼光微掃過來全是精明世故之像。

    “生活不易，但是付出總有收獲。”

    “劉xiǎo jiě呢，多年異鄉，有什麽收獲嗎？”周誌知喝了口咖啡，初次見麵打聽事情語氣態度卻不讓人覺得反感，更沒有交淺言深的冒昧，反倒像是朋友間的關心。

    劉靜安笑容很淡，語氣倒是堅定。

    “嗯，算是越來越好，生活隻要繼續，就有希望。”

    因著老鄉的緣故，這次相親聊的還算不錯，兩人光是追憶老家舊事，就聊了一個多小時。

    劉靜安向來話少，也很久沒這麽和人聊過天。本以為對著陌生人會有些放不開，但卻反而因為是陌生人才更無所顧忌。同周誌知給人的精明聰敏冷淡沉默的印象不同，聊起天來，雖然話不多，可你說的每一句他都聽得很認真。他回的每一句，也都能激起你繼續聊下去的**。劉靜安想，他大概就是人人都很希望的那種聆聽者的角色。

    離開時，看到周致知呆愣愣的看著窗外，眼神寂寞。隔著玻璃牆，劉靜安也能感受那種叫悲傷的情緒在他身上蔓延。無端聯想到狗血電視劇裏男主有心愛的人無法在一起卻被迫相親的戲碼。腳步加快了些，生活而已，誰都有各自的苦。

    沉重婉約至不可說。

    望著窗外閃過的各色霓虹燈，劉靜安回想了下剛剛相親過得周致知，看他的衣著談吐不俗，服飾雖然是簡潔舒適型的，人看著也挺好相處。劉靜安還是有些自嘲的笑笑。自己是什麽條件，她心裏明白。兩個人的差距也不是一點點。不對這相親再抱什麽期望，長舒了口氣就放開了。又開始安排著下個星期的生活費。今天中午加班之後實在是太晚，見麵的地方屬於她公司所在這片區的商務區了，路程太遠，隻能打車，花了八十二塊。這是她未來兩個星期的生活費，現在她不得不再做計劃了。

    在鎮上下車差不多是飯點了，各種特色飯店，香味各異，引人食欲。劉靜安按著肚子，急急匆匆進了超市，買好了麵條又急忙往家趕。

    租的房子在快要拆遷的老區，房子陳舊帶著一股歲月積澱的味道，當然，這味道不會是好聞的。劉靜安一路小心避過路上的水坑，和過道裏堆積的各種家具物件，進了家門。

    劉靜安上班的公司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隻能偏居郊區的外圍，租著快過省的地。集團在內地一個三線城市，本地的子公司因為國際貿易關係，設在港口青城。她在做財務，做六休一，加班是常事，工資還算不錯。

    像餓著肚子加班這種事不說已經習慣，但要說忍耐力，劉靜安覺得自己要比一般人強上許多。今天餓成這樣是因為中午也沒吃上飯就急忙趕去相親，咖啡廳隻喝了一杯檸檬水，卻聊了大半天。

    想一想時間也真快，在這座城市呆了有七，不，應該是八年了吧。

    鍋裏的麵條嘟嘟沸騰開，劉靜安迅速關了火，就著餘溫，扔了幾片菜葉子進去攪了攪。滴了兩滴麻油，深吸一口氣，真香，青白分明，劉靜安的肚子叫的更歡暢了。兩大口麵湯下肚，整個人開始暖和起來。

    快入秋卻被台風掃尾的海市，這幾天陰雨綿綿冷的有些不正常，她從超市回來一路也被淋了些。劉靜安被腹中溫熱帶來的滿足感襲遍大腦四肢，忍不住喟歎出聲。

    “瞧你的樣子，不知道以為你吃的龍肉呢。”汪泉泉約會歸來，進門就開始鄙視唾棄。進廚房將帶回的烤鴨熱了一遍，端了出來。

    “你怎麽這麽一副吃相，別告訴我相親你沒去啊，我怕我會打人。”

    “去了，周先生說他還有事我們就散了。”

    “啊，這什麽人啊，第一次見麵難道不該請女方吃頓飯嗎，你大老遠跑去的……”

    “泉泉，周先生是有急事，人很周道紳士的，還有我打算把網上的相親刪了，那zhào piàn還是老早之前拍的了。”劉靜安打斷道。

    “這個不行也別撤相親的啊，也許能遇到更好的呢。”

    “泉泉，這樣貨不對版實在是不厚道。”

    “我對工作拉屎還沒什麽心情呢，可我不天天都幹著！靜姐，你別老是妄自菲薄啊！你長得挺好看啊！那句話叫有味道。”汪泉泉頭伸過來，兩個眼睛瞪得圓溜溜，仔仔細細瞅著，很認真說到。

    “等我換份工作吧，現在沒那麽多時間。”劉靜安有些想笑，雖然是安慰卻暖心。

    “不重視永遠沒時間……”汪泉泉嘟囔。

    （二）

    劉靜安因為在小區門口坑坑窪窪地方摔了一跤，耽誤了班車，進公司打卡遲了半個多小時。劉靜安想著，自己這是頭回遲到，找主管簽個字，當半天是銀行辦事去應該不成問題吧。

    進了財務室，劉靜安還沒來得急說什麽，主管已經將她叫了過去。

    “劉xiǎo jiě，我想你的年歲教給你的社會閱曆應該包括準時這一條吧？”

    隻是一句話，劉靜安羞憤難當，公司租的地方不大，財務四個人共有一間辦公室，如今劉靜安更是感覺到背後另外兩人目光灼灼，前有總管麵沉如水。劉靜安連下意識的反駁都沒有，低頭忙道歉，幾番表示自己不會再犯。

    總管沒再說什麽，揮了揮手，劉靜安就坐回自己的位置。沒一會陸陸續續就有人過來辦事，感覺辦公室人都忙起來，不再注意自己後，劉靜安緊繃的脊背才稍稍放鬆了些。出納沈靜華在微信上給劉靜安發來安慰。

    “靜姐，沒事，今天主管火氣太大，你出門證應該沒簽吧，我今天正好去銀行，回頭他簽完字我給你添上名字。”

    劉靜安道了謝，瞥了眼斜後方在和人談事情的主管，拿了包紙，往衛生間走去。劉靜安拿紙沾著水一點點擦著褲子上的泥漬，有些心疼自己才買沒多久的褲子。幾乎是有感應的劉靜安迅速往旁邊的洗手池靠了靠，動作僵硬看著眼神不善斜睨著自己的主管。

    劉靜安隻覺得陰陰一眼，主管就進了衛生間，她還是大氣不敢鬆。匆匆擦了衣服，趕緊回了辦公室。

    靜華又連續發了幾條，抱怨為啥好好總公司要派人過來，原先就她們三個不是挺好的。劉靜安原本性格就內向有些懦弱，這些年社會打磨，更是懂得不能隨意出口上司壞話的辦公室原則，隻回了“主管在衛生間，估計馬上回”就關了聊天窗口。

    中午吃飯幾人端著盤子躲在一邊，沈靜華和另一位張姐開始八卦，重點自然是放在這位新來主管身上。

    兩人聊了半天，發現劉靜安在一旁發呆。

    “哎，小劉啊，你在發什麽呆呢。別還為上午的事難過吧，沒必要，你看這公司哪個人一個月沒遲到個幾回，被講幾句還不是照樣公差名義算全勤。”

    劉靜安笑笑：“沒有，張姐，我沒為上午的事發愁。”

    “這個蔣主管真的是，光他看著我不說話，我都覺得陰陰的，立刻檢討自己有沒犯錯，你說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張姐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你們可別，你們知道吧，蔣主管可是上麵派下來的，查什麽大家都清楚吧。”

    “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人走了我們就解放了。”

    劉靜安心想，原來不是我一人有這種感覺，還以為主管是針對自己呢，這麽看來，自己是太大驚小怪了。

    沈靜華才畢業沒多久，心思單純，聽了張姐的告誡，也不再嘀咕主管的事了。

    “靜姐，晚上我們去逛街吧，馬上要入冬了，我想去瞅瞅衣服。”

    劉靜安想了想，晚上好像也沒什麽事，點頭同意了。

    這個郊區小鎮也算蠻大的，逛街的地方也有三四個。下班一通趕，沈靜華沒買到什麽滿意的衣服，天色已然黑了。劉靜安沒法忽視沈靜華的哀求，被拉著趕往下條街。

    “靜姐，我覺得這件衣服蠻適合你的，你試試看看？”

    劉靜安瞅瞅了衣服，“這顏色太嫩了，不合適。”

    “什麽不合適啊，我覺得挺好看的啊，幹嘛把自己打扮的七老八十的，我媽媽都沒你穿的老氣。你穿上試試啊，不好看不買。”

    劉靜安理了理自己襯衫袖子，接過導購手裏的衣服，摸起來綿軟厚實，沉甸甸的。

    鏡子裏的女人青春已不再，淺紫色的衣服看著不是太和諧。耳邊是導購和沈靜華誇讚的聲音，劉靜安有些懷念自己大學時候和同學一起逛街的時光，不挑款式不挑顏色，怎麽都是青春可人，意氣風發。

    “謝謝啊，還是不太合適。”說著劉靜安將衣服遞還給導購xiǎo jiě。

    “xiǎo jiě您穿著真的蠻好看的，而且我們家現在有huó dòng，兩件八折，那位xiǎo jiě正好也看中一件，你穿上身真的很好看，很漂亮。”

    劉靜安笑笑，搖搖頭，示意沈靜華自己不買。

    穿的挺好看，為什麽不買？為什麽不買呢，因為一千塊錢的存款比一千塊的大衣更讓她有安全感。劉靜安挾著樓道昏暗燈光進了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汪泉泉裹著厚被子坐起來，鼻音厚重。

    “約會？”

    “沒，陪同事去逛了街。你怎麽了？感冒了？”

    “嗯，有點，韓濤給我買了藥，也吃了。”汪泉泉說著又吸了吸鼻子。“好難受，我這感冒鼻炎一發作，鼻子就成擺設了。”

    “我告訴你這幾天台風，溫度降了。你呢，還穿裙子。現在也是九月底了。我來找找，家裏有沒有薑，給你煮點薑湯。”

    “嘿嘿，還是靜姐對我最好，不像韓濤隻會讓我喝熱水，熱你妹啊！”

    劉靜安不理會這小情侶間親昵的嗔怪，急急忙忙進了廚房。這邊忙活著，房間裏汪泉泉又喊著接diàn huà。劉靜安有些好奇，誰會給自己打diàn huà。

    “我在切薑片，你給我接下。”

    劉靜安聽到模糊幾句，汪泉泉就已經汲著拖鞋，快步衝過來，將diàn huà貼在她耳邊，壓低的聲音離難掩興奮。

    “他說他是上次相親的周致知。”

    “喂，你好，我是劉靜安。”

    那頭安靜了會。

    “劉xiǎo jiě，你好，我是周致知，這麽晚打擾了。”

    劉靜安擦淨了手，躲開汪泉泉使勁貼過來的臉，接過手機。

    “沒事，沒打擾。”

    “嗯，是這樣的，劉xiǎo jiě這周末有空嗎？我有點事想請周xiǎo jiě幫下忙。”

    劉靜安想了想，“嗯，周末可以，周六我要上班。”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周末早上九點在鎮中心聯華超市門口見。”

    “好，到時候見，拜拜。”

    劉靜安掛了diàn huà也有些莫名，這個人自從上次相親之後，兩人再沒聯係過，她都快忘了這麽一個人了。

    “靜姐靜姐，這周先生就是上周相親那個？是嗎是嗎？他找你了？幹嘛，約會嗎？”diàn huà才掛，汪泉泉急不可耐攔在劉靜安麵前。

    “不知道，不是約會，請我幫個忙。具體沒說。”

    “切，你當我十幾歲小姑娘，找人幫忙？他連一個朋友都沒，至於找你這麽一個才見一次麵的朋友幫忙嗎？”汪泉泉嗤到。

    “可能其他人不方便吧。”

    “騙三歲小孩呢。”

    劉靜安好脾氣笑笑，不欲與其爭辯。手裏有條不紊的切片，燒水。

    “好了，你去房間呆著啊，我煮好給你端去。”

    汪泉泉時不時咳嗽幾聲，嘟嘟囔囔念叨著，劉靜安大概也能猜得著，心裏也有些意外。她可不認為周致知是真像泉泉說的那樣，對自己有意思。看周致知條件，也知道他能選擇的女人多了，看上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忽略不計。所以她好奇的是她能幫上他什麽忙。上次相親後，兩人倒是留了號碼，不過也沒聯係過。劉靜安想想也就拋開了，星期天早上就知道了。

    她性格敦厚老實，隻會關注眼下手頭的事，不怎麽在意未知的不定的將來，有種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的淡定。當初高中數學老師還誇她，雖然不是頂聰明，但是隻有她能真正做到一心隻讀自己書，哪管別人雜務事。

    劉爸爸聽到評價還好開心，劉靜安估計這是數學老師是能給自己這個怎麽講講不通的學生的最好最含蓄的評價了。大概隻有爸爸在麵對自己永遠徘徊在及格線上的數學成績，還能笑得這麽坦然自豪。

    劉靜安在汪泉泉睡了之後，收拾好廚房，戴上耳機，窩在客廳沙發聽聽力。文章是寫的歐洲教堂。一方麵鍛煉了聽力，又滿足了自己的愛好。當初她大學的專業是曆史，迫於生計，才轉了專業，學的會計。她一直對數字都不敏感，現在工作也全憑著認真二字而已。將來要想在會計的工作崗位上幹好，劉靜安隻要想想那注會書裏的計算，就明白可能性不大。因而她想把yīng yǔ撿回來，起碼是一項特長，就當打發時間了。念書的時候，她的英文不錯，不過這些年下來，基本也是忘光了。劉靜安也不想著精通，隻覺著練好口語，交流無障礙就成。

    臨睡前，將鬧鈴提前了二十分鍾，擔心哪天又出現類似今天的意外情況。看手機才發現，有條周致知致謝的信息，想了想還是沒回，安心睡覺去了。一夜無夢。

    （三）

    劉靜安搓了搓手，有些後悔沒穿件厚點外套。台風過去，氣溫卻是驟降。想了想，立秋都過去好久，也該降溫。隻怪自己沒提前看天氣預報。

    下了公交，就看見周致知站在一輛黑色奧迪車邊，看樣子已然是早就到了。周致知見到劉靜安過來，體貼開了車門，隨後上了車。

    “周先生來的好早啊。”她已經是提前半小時到了。

    “嗯，正好有時間。”周致知說著遞過來杯豆漿，清瘦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大概心情不錯，那一點微笑也淡化了周身清冷氣場。

    “喝點暖和暖和。”

    “謝謝，周先生你喝了沒？”

    周致知係安全帶斜瞅了劉靜安一眼，安慰道：“放心，沒毒。”

    劉靜安大窘，急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看剛剛周先生你是在車外等的，現在天氣有點冷了。我…我是…”

    “嗯，我開玩笑的。”周致知語調平淡。

    劉靜安有些不淡定，實在是這四平八穩的調調和麵無表情的樣子沒法讓人聯想到玩笑上去。想給個微笑捧個場都不行。

    “我說的冷笑話。”

    “噗～咳咳，咳咳……”

    劉靜安急忙拿紙擦了嘴，努力平複咳的急促的呼吸。

    周致知邊開車，邊注意她的情況，伸手拍了拍劉靜安的背。

    一個女的在不熟悉男rén miàn前咳的麵紅耳赤，涕水橫流，即使劉靜安對周致知沒什麽意思，一時間也覺得實在是太丟人了。

    周致知抿了抿嘴，突然道：“你看外麵是不是要下雨？”

    劉靜安好容易壓下咳嗽的**，清理幹淨周身。臉上潮紅還沒褪去，心裏有些奇怪，雖說天氣冷了點，但也是秋高氣爽的晴朗天，這個話題轉移的真是不高明。

    “這幾天是有點冷。”

    “嗯，你記得多穿衣服，不用為了追求美不顧身體。”周誌知說完覺得唐突了些，“抱歉，不是指摘什麽。”

    劉靜安體貼一笑，“我明白，周先生大概是見不得別人凍得直哆嗦還追求美，和我們父母一輩的想法。”漸漸聊起天，劉靜安見周誌知神色的確不甚在意，心裏尷尬稍減，人也輕鬆了不少。

    車停在一處小區內，劉靜安也是知道這個小區的，青華苑是新建的，各方麵條件都不錯，當然，租金也很不錯。從她租的房子天台能遠遠看到這邊的高層建築。不過，來這裏還是第一次。

    “靜安，我找你是想你幫忙看看家裏還有哪裏能收拾的。男人總是沒有女人細心。”

    劉靜安忽略稱呼帶來的那點不習慣，打量著小區，隨意點點頭。

    “你剛搬家？上次沒聽你提過。”

    “嗯，工作調整，住到這邊方便點。”

    周致知租的房子在二十三樓，兩室一廳，麵積不大，但是住一個單身漢也綽綽有餘了。房子還算新，基本家具齊全。他的行李不多，隻帶了些衣物，兩台電腦。

    “要添置的東西還很多啊。廚房用具什麽的，打算買新的？”劉靜安到處轉了轉，發現她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聽到說要買新的，才覺得自己有些用武之地。

    “你等下啊，我拿本子記一下。還有哪些要買的。”劉靜安包裏隨身帶著個小記事本，雖然現在的人基本都是用手機了，方便快捷。但她還是覺得有觸感的紙張更真實些。

    周誌知瞅了眼冰箱，隻有幾瓶礦泉水。拿了兩瓶，擰開放在客廳茶幾上。看著劉靜安彎下身，一筆一劃認真記著一條條。

    “廚房的東西大概就這麽多了，還有什麽買的沒？”

    “來，我帶你轉轉，你看看。”

    劉靜安想了想，“沙發你要靠枕嗎，要是不需要，就不用浪費。”

    “嗯，買幾個。”

    “對了，剛剛進門，沒看到可以換的鞋，要買幾雙？你朋友來的多嗎？”

    “不多，買五雙吧。”

    “嗯，那客廳還缺什麽？對了，要買些植物，給家裏增加些綠意？。”

    “好，買幾個。”

    兩個人在陽光充沛的客廳，一人一句討論著，很快定下了要買的東西。劉靜安看著那一長串的單子，真覺得這一趟不一定搞的定。

    “不行就多跑幾次吧，就是可能要麻煩你了。”

    劉靜安搖搖頭，檢查了一下有沒有漏的，收拾好東西出門前又特地對了一遍。周誌知看著她滿屋子轉悠，邊看邊對著手裏的單子。耐心冷靜，不厭其煩的樣子真的有把它當工作來做的意味。

    “對了，忘記問你打算在這邊住多久，要是時間不長，就不買那麽多東西了。省的到時候搬家麻煩，扔掉又很浪費。”

    周致知正在陽台開窗透氣，聞言回頭看了眼在沙發上低頭寫寫記記的劉靜安。眼裏晦暗不明，透過鏡片看著那雙平靜的眼裏似乎有什麽要噴湧而出。周致知抿抿嘴，淡淡道：“估計要住上一段時間吧，看事情解決情況。”

    劉靜安點點頭，“那就不要買太貴的。”

    商量完，兩人驅車就來了附近的一家大型連鎖超市。周末人不少，熙熙攘攘，買了一部分東西。劉靜安堅持廚房電器什麽的，去別家看看再買。

    “我記得旁邊就有家電器城啊，貨比三家，不會花冤枉錢。”

    “嗯，行，你帶路。”

    劉靜安發現，這人脾氣還真的挺好，基本上她的意見他都采納了。也沒見不耐煩和不開心。她這麽一說，周誌知反倒笑了。

    “這些原本就不是我擅長的，交給你我還省心。”

    一上午東西雜七雜八買了一堆，回去點了點，發現還有些被子枕頭之類的。

    “這個簡單啊，新華路那邊有家商城五樓全是賣這個的。”劉靜安說著在單子上標記沒買的物件。

    “先找地方吃飯，下午再買。”

    劉靜安沒意見，十二點，她也餓了。

    “有什麽想吃的嗎？”周誌知邊開車邊問。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這麽多東西，如果是我，得估計到臨時用的時候才想的起來。”

    “我很少在外麵吃，也不知道哪家好吃。不用這麽客氣，都是你付錢，我隻是提個意見。”

    “吃辣嗎？”

    “不吃，不怎麽能吃辣。”

    周誌知一邊掉頭，看了一眼神色安靜的劉靜安。

    “我知道這邊有家粵菜不錯。”

    正遇上飯點，吃飯的人有些多。fú wù員滿帶歉意表示可能要再等一會。周誌知點頭表示理解。劉靜安要了杯牛奶。

    “我胃不怎麽好，到了時候必須吃飯，不然會折磨我很厲害。”劉靜安笑容有些羞澀，聲音也低，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室內的空調溫度調的有些高，周誌知強迫自己從劉靜安臉上泛起的紅暈移開視線，打量屋內裝修。

    “現代人通病，每人都多多少少有點胃病。你要多注意些，這個太折磨人了。”

    “嗯，現在我已經有注意了，我這是早前太忙，經常忙得顧不上吃飯，有一頓沒一頓給折騰出來的，當是我虧待胃，現在胃來折磨我，也算公平。”

    周誌知微微沉吟，看她不甚在意的樣子，不再追問。

    fú wù員推門進來，帶著一陣陣食物香氣。

    周誌知將蝦餃的屜籠往對麵推了推。

    劉靜安想周誌知這樣的人應該是不缺朋友，和他相處太舒服。對待女人是紳士有禮，體貼周到，又不會讓人覺得太殷勤。熱情又會保持距離，不會太過唐突。

    “周先生，我在奇怪，你的條件應該是不需要相親的，你很優秀，追自己喜歡的姑娘，應該會成功。”

    “靜安可以直接叫我名字，”頓了頓，周誌知盯著劉靜安點了頭才繼續說下去。

    “大學是一直專注在學業上，剛畢業那幾年打拚，每天忙到巴不得所有空閑時間都能睡覺，現在嘛，實在是圈子太窄。你知道，計算機這行，女的更少，遇到心動的就更少了。”

    這一點劉靜安深有體會，她也是覺得自己該找人成家立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交際圈真的隻有那麽一點，而要是有合適的，也不可能單到現在。

    “恕我冒昧，靜安你呢？”

    “我啊，我是大學家裏出事，大學休學因為各種原因，工作隻能是jiān zhí。一直到兩年前，我才回校重新修完學業，拿了**。”

    周誌知呼吸一窒，有什麽東西從腦海裏竄過。

    “不用擔心我，我覺得現在也沒什麽不好，這世上比我慘的人多了，而且我現在身體健康，有固定的工作，挺好的。”劉靜安的語氣還是輕輕柔柔的，臉上是淺淡卻堅毅的微笑，那一刻散發的光芒幾乎讓周誌知不敢直視。

    他驚歎她的堅強勇敢，更欽佩她能夠直視黯淡過去的心胸氣度。心態平和，寵辱不驚。周誌知怕勾起她的傷心事，盡管她已經放下，卻仍是急忙轉了話題。

    （四）

    劉靜安聽了會yīng yǔ，怎麽也平複不了心情。放在抽屜的zhào piàn被保存的很好，木質相框一看就是常被撫摸，很是圓潤光滑。這是她當時大學報到時一家人在校門口照的。爸爸一手摟著媽媽的肩，她雙手圈著爸爸脖子。一家人笑的很開心，陽光明媚，笑容燦爛。背後的幾個碩大的校名在中午陽光下也格外明亮，跟人的心情一樣明朗。

    汪泉泉結束通話進屋，臉上笑容甜蜜難掩，掩嘴咳嗽不住。

    “靜姐，你還沒睡啊？”汪泉泉看了一眼她手裏的zhào piàn。

    “嗯，你也早點睡，聽力不要搞太晚。”

    “知道了，你睡吧，下次打diàn huà就在臥室打，你看你咳的，還去外麵吹風。”

    劉靜安在銀行存了錢，心裏的石頭輕了一分。一步步，堅定一點，總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腳步有些輕快往回走，新的一周，美好的生活啊。劉靜安打算買點吃的犒勞犒勞自己。早先剛工作的時候，壓力太大，時間又緊。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斷壓榨自己，克扣自己的時間。那時間吃個飯超過五分鍾都覺得是浪費。所有正餐基本都是在地鐵公交上解決的。這樣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她身體有段時間真的差到極致，緊繃著一根筋，隨時會倒下。萬醫生警告過好幾回，果然，她後來真的生了一場大病。

    現在的劉靜安真的覺得自己當時隻是營養不良，為什麽病了一個多月，她覺得是因為她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和動力，生無可戀，大概說的就是那個時候的她。

    劉靜安打diàn huà讓汪泉泉帶著韓濤來家裏吃飯。

    “嗯，你問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在菜市場，正好買了帶回去。發我手機上啊！”

    掛了diàn huà，劉靜安還能聽見汪泉泉興奮的歡呼聲。

    劉靜安正選著筍子，diàn huà又響起。

    “想到吃什麽了？韓濤要吃什麽？”劉靜安肩膀貼著手機，手上翻撿不停。

    周致知聽著這愉悅帶笑的聲音，沉默了一會。

    “我是周致知。”

    “啊，不好意思，周…致知，你有什麽事嗎？”劉靜安稱呼致知，還是有點別扭。

    “上次的事太麻煩你，想約你吃飯表示感謝的，不過好像佳人有約了？”

    尾音上揚，試探之意顯而易見。

    上次不過是給了些意見，劉靜安覺得不需要這麽一再道謝。劉靜安這麽一愣，賣菜大姐對於挑了好久什麽沒買的她早就不耐煩，“快點啊，我做生意呢！”

    劉靜安急忙遞了一個稱重，對diàn huà隨口回道：“你剛剛說要請我吃飯？不用了，我也沒幫上什麽忙。不用太客氣，你上次已經謝過了。”

    “靜安，你看現在臨時約人也約不到別人，我晚飯……”周致知單手在方向盤上五指依次有節奏的敲著。在聽到那句“要不，今晚你來我家吃吧。”嘴角微翹，白皙瘦削的臉上是誌在必得的微笑。

    劉靜安因周致知一個diàn huà，在菜市場多轉悠了半個小時，打算回去時才想起自己愛吃的基圍蝦忘買了。拎著大包小包又走回去，在水產品邊正挑著，周致知diàn huà過來說他到了菜市口。

    周致知循著人的時候，劉靜安正蹲著一手勾住旁邊幾大袋子生鮮，一手指點老板從水框裏撈蝦，偶爾手背抬抬撥開滑下來的頭發。在來來往往無比熱鬧的菜市場，明明黑色衣服很不顯眼，卻是他永遠第一個看到的。劉靜安起身見他，柔柔一笑。周致知才三步兩步走過去，接過她手裏大大小小的袋子。聯想之前她diàn huà裏說的，也明白這麽多東西，肯定不是請他一個。

    “還有什麽要買的？”

    劉靜安清點了遍，“沒了，調料什麽的家裏都有。我們趕緊回去吧，估計他們也等急了。”

    周致知在聽到家裏兩個字時，心中一暖。

    “車在外麵，走吧。”

    汪泉泉蹦蹦跳跳開門，完全沒料到劉靜安會帶個男的回來吃飯。合租近兩年，從沒見靜姐帶過男人回來啊，連女同事都沒有過。轉念一想，靜姐最近能帶回來的大概也隻有之前相親的周先生了。

    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臉上卻故作嚴肅淡定狀。

    “靜姐，這位是？”

    “泉泉，這是周致知，是…我老鄉。”

    “哦哦，老鄉老鄉。”挑著眉毛，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曖昧不明。劉靜安有些不好意思對著周誌知說抱歉。反觀周誌知卻是一臉坦然。禮貌溫和伸出手。

    “嘿嘿，你好你好，我叫汪泉泉，靜姐室友加閨蜜，歡迎常來做客。”說完拽過自己身後的韓濤。

    “這是我男朋友，這是周致知周先生。”

    韓濤麵容憨厚，熱情握了手。就被汪泉泉一把推開。

    “別擋著門，不讓靜姐進來，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劉靜安被汪泉泉一番動作搞得有些尷尬，泉泉一直擔心她是不是要孤獨終老，對於難得shàng mén的還是相過親的男人好像熱情過頭了。她不好說什麽隻能抱歉看了看周誌知。

    周誌知原本就不覺得汪泉泉的行為有什麽冒犯，被劉靜安這麽眼巴巴的看著，隻是覺得這一雙眼睛真是黑白分明，清澈幹淨。

    汪韓二人都是對廚房敬而遠之，劉靜安也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麽忙。

    “抱歉啊，致知你先在客廳坐會，可能要等久點。我盡量快點，你要是餓了，讓泉泉先給你找點吃的。”在劉靜安意識中覺得隻有周誌知是客人，第一次shàng mén自然要熱情款待，但是在汪泉泉和韓濤看來就不一樣了，連一向木訥的韓濤都有些詫異看了看周誌知。

    周誌知有些無奈一笑，大概知道幾人心思。看下情侶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自告奮勇進了廚房。翻看了買回的菜，脫下西裝，挽起袖子，站在水池旁擇起菜來。劉靜安麵色有些驚訝。

    “單身這麽久，怎麽著也該學會了點了。”周誌知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劉靜安卻隻是笑笑，表示外賣的確不能經常吃。

    但在客廳留意他們對話的汪泉泉倒是聽懂了，周誌知的意思是他還沒戀愛過？朝著韓濤擠眉弄眼，竊笑不斷。

    韓濤一個老實人，覺得偷聽人說話實在不好，拉著汪泉泉往沙發上去。

    “拉我幹嘛，這地方才多大，我一腳都能跨到沙發邊，有什麽區別。”汪泉泉壓低了聲音。

    廚房實在是太小，兩個人在裏麵轉不開身。劉靜安邊處理手中的活，瞥見周誌知偶爾被水濺上。更是滿懷歉意。

    “請吃吃飯這麽隨便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讓你自己動手。你先出去和他們聊天吧，我很快就好。”

    周誌知一向自認在廚藝上還不錯，處理起菜來也算得上得心應手。如今看劉靜安臉色尷尬已經是十二萬分虧待他的樣子，順從地放了手中的菜，舉起雙手來。

    劉靜安有些好笑，實在是穿著這麽一本正經和雙頭投降姿勢組合起來有些滑稽。

    “引你開懷，是我的榮幸，女士。”周誌知說著，表情無辜誠懇。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劉靜安被周誌知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汪泉泉和韓濤卻是手下不停，生怕少吃了。

    “周大哥你不知道，靜姐做菜好吃，但是她不常做的，平常都是麵條粥這麽隨便著，難得心情好做一次，我要一次吃個夠。哎哎哎，韓濤那個魚片是我的！”

    劉靜安和周誌知相視而笑，默契的不去搶那兩個辣菜。

    “菜是很不錯，你特地學過？”

    劉靜安一點點吃著蝦仁，輕搖頭。

    “沒，大概是為了彌補我在數學上的白癡。”說完自己也想笑。

    “你應該想象不出來我數學有多差，怎麽說，就是那種一模一樣的題目，換了數字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很笨對吧。”

    “好像是不聰敏，不過每個人都有短板，我以前yīng yǔ很不好。”

    “嗯，所以你看我做菜這麽熟練，這個水煮魚其實是第二次做，我就是按菜譜一步步來的，泉泉總說她做出來的就不一樣。我現在總算也能體會以前數學老師看我那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的意思了。”

    “你這麽一說，我真該傷心了，我到現在沒看到老天彌補了我什麽。”

    （五）

    周誌知到公司的時候人基本已經來齊了，康健很高興的表示這次的項目基本快差不多完成了，對周誌知的辛勞也給予了肯定，同時也叮囑周誌知晚上不要熬夜太辛苦，最近公司效益挺好，不用他這麽拚命。

    周誌知看了眼外麵，端起咖啡喝了口，問道：“聽到什麽了？直接說。”

    康健一屁股坐到辦公桌上，神情嚴肅。

    “你這段時間，經常遲到啊！”

    “堵車太厲害。”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麽事，你住地方離這才多遠，每天堵車能堵到遲一個多小時，兄弟，快說，是不是有情況？每天良宵苦短無法早起啊，年輕人，得保重身體啊！”康健拍了拍周誌知的肩，很是意味深長。

    “聽誰說的？前台祝文，還是財務唐曉遊？”

    “我答應過她們的，不會將她們說出來。”

    周誌知好笑點頭，“嗯，知道了。”

    “哎哎哎，你這人，就算她們不說，你以為你那張滿麵春風的臉我看不出來？快說吧，說了好讓公司幾個女的也死心。把你藏的嬌嬌也帶到那幾個技術員麵前看看，嘚瑟嘚瑟。”

    “有什麽好嘚瑟的。”周誌知話說著，臉上的表情也柔和開了去，眼角眉梢溫柔如春風，拂過人心上。

    “靠，別對我笑的這麽春心蕩漾，勞資又不搞基。快說吧說吧，我倒是好奇哪個女人這麽神通，到定了千年柳下惠。”

    周誌知對著財務送來的幾張單據，看了半天，完全沒進腦子。簽完才發現簽錯了名字，寫的是靜安，筆勢流暢，字跡幹脆，一看就知道寫過很多次的。啪合上文件夾，幹脆起身。

    “過段時間吧，現在還不行。”腦子裏不斷循環播放的又是她安安靜靜坐在那裏聽他們幾個人在客廳聊天時的微笑，那句歌詞叫什麽“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的人不會明了”，微微一笑，暖化人心。

    “發什麽呆！”

    周誌知隻覺得胸懷激蕩情緒翻湧，努力將劉靜安三個字驅出腦海。頓了頓才問說：

    “美工那邊你給放假了？”

    康健平時都是一副吊兒郎當樣，隻有談到他的工作才能稍微嚴肅點。站起來走到窗邊與周誌知並肩而立。

    “美工活基本結束了，留在公司也沒什麽用，技術的還在做最後調試，這個星期差不多都能結束。”

    “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等這個遊戲出來，大家一起出去放鬆放鬆。之前深華公司營銷那邊說過，要是我們有什麽推廣之類的，他們公司合作的幾家廣告公司可以給我們友情價。明天我去聯係，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康健。”

    “說的什麽話，公司也有我一半。”

    兩人從十八層的位置看去，沚水江臨近入海，江麵遼闊水波不興，高樓林立，車輛如織。當初二人說要留在這個繁花似錦的花花世界，周誌知和康健都是學的計算機ruǎn jiàn工程，和康健為了理想的追求不一樣，他想要留在這裏，追求的是更多的財富。多到遇到那個人時，不管競爭對手多強大，自己都有足夠的底氣和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更具有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二人畢業開了這家遊戲公司，起初二人還都處於兩眼抓瞎各種嚐試中，基本上都是跑市場接單子兩人一起上，編程修改一起加班加點熬夜幹。後來才慢慢分工，康健為人跳脫懶於應酬，隻有在麵對計算機才有無窮無盡的精力和幹勁。周誌知踏實話少，給人以安全信任感，更適合跑市場。第二年招了幾個有眼色會來事的業務員，公司基本框架就定下了。主要就是承包大型遊戲公司的分包任務，也接其他不同行業一些外包的活。從兩年前公司才慢慢上了軌道，在當時一向穩健的周誌知堅持貸款租下了現在這個辦公樓。康健是除了技術一切不管，全權交給了周誌知。好在事實證明，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這兩年公司的確是越來越好，這次更是馬上有完全自己出的手遊，這幾個月大家為了這個遊戲可以說是殫精竭慮，康健帶頭，技術部的基本上就把公司當家了。

    “別這麽誇我，頂多以後你喝酒進醫院，我允許你直接公賬報銷唄。”

    二人會心一笑，相識十年的交情早就不需要再說這些客套話。一起打球翹課熬夜加班的友情更不需要矯情的繪飾。

    “慶功宴的時候帶出來我們瞅瞅？”康健正經話說不到兩句又開始晃著身體時不時撞撞周誌知，“正好大家都缺少調劑，你就勉強委屈一下？”

    周誌知皺著眉，沉思著什麽。語調微微有些上揚，顯然心情不錯。

    “這樣不行，會嚇著她。跑了你負責？”

    “這個話的意思還沒追到手？我說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兄弟我教你幾招。”

    周誌知看了康健一眼，搖了搖頭。

    “靜安不是你喜歡的那些姑娘，你的方法不頂用。”

    汪泉泉時常和劉靜安抱怨韓濤典型理工男不懂浪漫，沒有情調，不曉得給她搞些小驚喜。看著韓濤在別人手持大捧玫瑰，他拎著保溫盒裝著自己做的菜，劉靜安偶爾也會有些羨慕。

    她是個很務實主義者，卻堅持相信浪漫的愛情。進大學繽紛生活徐徐展開時，她也曾癡心托付過。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哪個少女不懷春呢。然而活到這個年紀，生活浪頭裏輾轉起伏幾個輪回，她現在更希望的是找個踏實的，可靠的，不需要多麽耀眼也不需要很優秀。一起買菜，為了三毛五毛砍價。一起吃飯，商量明天要吃那些菜。夏日黃昏散步，冬天屋內依偎。有個人能長長久久的陪伴，餘生要過得所有日子。

    她隻是太寂寞了而已。

    “喂，是靜安嗎？”

    劉靜安被鈴聲打斷思緒，放下手裏的書。

    “嗯？有事？”

    “嗬嗬嗬嗬，沒事，我就是心情好，想找個人聊聊天。”

    diàn huà那頭咚了一聲，接著就是一個悶哼聲。劉靜安狐疑的看向門口，邊問“你在哪？”邊向門口走去。

    diàn huà那邊隻有安靜的呼吸聲，劉靜安開門，有些意外看著靠坐在牆邊，迷迷糊糊的周誌知。有些無奈歎了口氣。

    周誌知酒意朦朧中感覺有個很熟悉的氣味，微暖的體溫貼著自己。耳邊還有輕聲的嘮叨，是自己幻想了很久的畫麵。

    “靜安…靜安…”

    “你怎麽喝這麽多，對身體不好，而且也不能就這麽坐在冰涼的地上啊。這麽大人不知道敲門嗎？”

    相識這幾個月來，周誌知偶爾也來家裏吃吃飯，間或帶點東西過來。時不時回請她們一頓。感情說不上多深，但劉靜安是真心把這個老鄉當成在海市的朋友的。本來她朋友也不多。公司同事她一向是保持距離，從不過分熱絡。泉泉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天真不知世事。可是周誌知不一樣，和他聊天，既能學到長輩的經驗又能像朋友隨意自然。有時輕描淡寫間的話語正好熨帖人心。

    劉靜安個頭不矮，但是人太瘦了。扶著喝醉的將近一米八的周誌知躺在了沙發，坐在一旁直喘氣。韓濤公司搞福利，汪泉泉作為家屬也更著一起去泡溫泉去了。想找個搭把手的都不行。

    劉靜安看著皺著眉頭，西服上沾上的都是走道牆上的汙漬。向外的一條腿垂搭在地上，不同於平時看到的嚴謹認真樣，帶著幾分落魄零亂。

    劉靜安起身倒了杯熱水回來，客廳裏麵嘭一聲。劉靜安急忙出來，端著水杯有些好笑。大概是頭撞得有些疼，周誌知單手撐在地上揉著後腦勺。眼神總算恢複了點清明，表情無辜又驚訝。

    “靜安？我怎麽來這裏了。”周誌知揉著太陽穴，酒精加剛剛那一撞，例外都疼的厲害。

    劉靜安放下杯子，扶著他慢慢坐起。

    “先喝杯水，我這裏沒別的。我來也不敲門，我要正好不在客廳聽見動靜的話，估計你就得在門外躺一夜了。”劉靜安語速平穩，帶著朋友的關心，輕聲責怪。

    “抱歉，這麽晚打擾你了。”周誌知看著茶幾上基本英文書還有隨身聽，大概也猜到劉靜安這是在練聽力了。

    “真抱歉，我大概是習慣往這跑了。我先回去吧。”說著就要站起來。

    劉靜安也跟著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喝了酒還要回去，不知道酒駕的危險嗎？真不知道你怎麽來的。”

    周誌知手按在劉靜安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腕，纖細難以想象。自己手心灼熱貼上溫滑的皮膚，帶著一股舒爽，沁人心脾。周誌知雙眼灼灼看著她，帶著前所未有的深情和專注。

    劉靜安呆呆的不知動作，看著周誌知發亮的雙眼，感受臉上噴薄而出的熱氣，整個房間突然的空氣開始變得粘稠，隔著西服襯衫，都覺得有些燙手。四目相對中，劉靜安看著那張臉，腦子裏有什麽弦一下子斷開，啪一聲在腦中炸開，雙手下意識推了一下。周誌知本來站的就很不穩，人也暈乎。劉靜安手一放開，他就身體晃悠向下倒了。手還抓著劉靜安的手腕，結果就是兩個人一齊栽倒在沙發上。倒下的瞬間，他兩手就是反射性得將劉靜安摟緊按在懷裏。

    劉靜安前額悶悶靠著周誌知胸口，他的心跳聲一聲聲咚咚有力，跳動在耳邊。手忙腳亂站起來，臉頰通紅。

    這麽一下子，周誌知反而清醒了些。接著靠背坐起，神色抱歉。

    “對不起，靜安，我喝的有點多，剛剛有什麽唐突的，我跟你鄭重道歉。但是，我剛剛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我是認真的。我知道在這種醉酒的情況下表白很不應該，可是，靜安你應該知道，我並非，我並非意氣用事的人。”

    劉靜安被之前周誌知一係列動作和突如其來的表白，懵在原地，進退不得。她自然是想過戀愛的，想有個人能陪在身邊。同周誌知認識以來，她根本沒把他當成可以發展的對象在相處。

    “不不，周先生，你可能誤會了什麽，我並沒有那個意思，而且你也……”

    話還沒說完，周誌知就打斷了。他當然知道她對他冰麵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每一次汪泉泉打趣他們的時候，她的目光都是澄澈堅定，絲毫不見羞澀。對他也一直是關心卻有禮。

    她隻把他當朋友，他一直都知道。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我不逼你，今天我先回去，我給你時間想清楚。”

    （六）

    沈靜華忙前忙後跟著複印翻找資料，這邊把打印好的科目明細拿進來。就看到有幾個出差報銷已經等著蓋章了。

    “都過去都過去，沒看見我們都忙著嗎？”

    年紀長些的老員工對著鮮活年輕的笑臉也不計較。

    “忙什麽呢？這麽急急忙忙的。”

    “集團審計部過來啊，昨天還開會了呢。哎，靜姐，你們賬對完沒？”

    劉靜安和從集團過來的趙世全一起從電腦前抬頭，“還沒，剛成立公司時候帳有點亂。”

    沈靜華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一邊給幾個人蓋章簽字。

    “你們這報銷是在這報啊還是回集團啊？”趙世全問道。

    “回集團，這邊隻有發工資的幾個人是在這邊報銷，入這邊帳的。”劉靜安回答。

    趙世全點點頭，不再說什麽。沈靜華和劉靜安有些莫名對望一眼。

    劉靜安在的分公司在這邊才成立兩年，賬務相關的沒有多複雜。隻有和集團相關賬目有些不清不楚的，兩個審計的查了兩天也就打算離開了。

    兩天裏麵可把沈靜華高興壞了，招待集團來人，她跟著蔣主管蹭吃蹭喝。劉靜安也跟著去吃過一頓，沒有沈靜華的粗神經，她實在覺得自家主管和審計部兩人氣氛有些奇怪，蔣主管一向冷心冷麵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平時待人接客基本的禮數還是有，即使也談不上多熱情。每次這邊老總開會，沈靜華都覺得蔣主管的發言少的可憐，她要整理都無從整理。

    劉靜安盯著電腦屏幕，大腦放空。想起短信裏的“靜安，我沒喝醉，我是認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回複，索性當沒看見。

    沈靜華喊了幾聲，劉靜安才回過神。

    “靜姐，你再發什麽呆呢？主管問晚上去哪吃？”

    劉靜安看了看沈靜華和蔣遠，表示自己都可以。

    “你看吧，我說過靜姐很好說話的。”沈靜華轉身對身後的蔣遠說道。

    張姐表示自己就不去了，晚上還要給孩子老公做飯。張姐的老公也在這個公司，做技術的，張姐是跟著老公，申請過來海市的。

    沈靜華開始查各種附近美食，劉靜安看著微信一條條的美食tú piàn，真覺得這個姑娘單純的可愛。同汪泉泉一樣，真心就把主管吃飯，當成吃飯，而忽略請客的人。

    “好難得主管請吃飯，我要點貴的，這家海鮮怎麽樣？”

    “我覺得火鍋也不錯哎！”

    “靜姐你要吃啥？”

    劉靜安回了兩條跟不上她發的速度，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沈靜華不氣餒，回身就和蔣遠商量。

    “主管，我要是點太貴，不要緊吧。”

    “沒事，不要緊。”

    真是直爽的可愛。劉靜安有些想笑，沈靜華還在絮絮叨叨，她有些同情蔣主管了。能將美食作為追求的人，大概都是幸福的。她有些羨慕。

    室內空調溫度恰到好處，桌上的水仙瓣重葉綠，香氣馥鬱，氤氳濃鬱，劉靜安微微有些熏熏然。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雙手，往年冬天冷水下太多，手上凍瘡留了根。去年再小心還是長了凍瘡，今年要預防些。使勁搓著手，仔細塗好護手霜。

    拿出手機拍了水仙zhào piàn，選擇當鎖屏，每天看著心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