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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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花朝和宣誌譯,從來都不待見彼此。
蘇花朝瞧不起他渾身上下紈絝子弟的樣子,宣誌譯也瞧不起她表麵溫婉大氣、實則九曲心腸的模樣。
不止宣誌譯,霍綏的很多朋友,都不喜歡蘇花朝。
不必說其他人,霍綏在最初的時候,也不喜歡她。
但後來,怎麽就變了呢?
霍綏不曉得,宣誌譯也不曉得,沒有一個人曉得。
霍綏變了,但宣誌譯沒變。
他依然不喜歡蘇花朝,不是討厭她的某個點、某個方麵,而是因為他討厭蘇花朝,因為她是蘇花朝,因為曾經的厭惡根深蒂固在他心裏。
蘇花朝不明白,宣誌譯明明知道朝陽科技是她上班的地方,卻在收到融資請求時,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反倒還給馮攀一絲希望,赴了這趟飯局。
隔著大半張圓桌,她一言不發的坐在位置上。
正對麵,宣誌譯單手撐著下巴,嘴角掛著一抹斜斜的笑。
——幾分驕傲與不羈,身上帶著少年的倜儻與卓越。
視線從宣誌譯身邊掠過,一一掃向包廂內的其他人,他們彼此交談,意識到她的目光之時對她投以一笑,笑的很真摯,卻又疏離。
成年人之間總是有很多的心照不宣。
她含笑著和眾人點頭示意。
宣誌譯笑著問馮攀:“這位是?”
馮攀:“這是朝九shì pín的負責人,蘇花朝。”
蘇花朝看向宣誌譯,伸手:“蘇花朝,你好。”
宣誌譯懶洋洋的,“握手就不必了。”
她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滯了一下,很快,反應回來,收回。
宣誌譯挑眉:“宣誌譯,你好。”
身後大門被人打開,fú wù員陸續上菜。
·
融資談的出乎意料的順利。
宣誌譯說臨時有時,便早早離席,包廂裏的人同他一起出去,出門前,他頓了下腳步,轉頭往蘇花朝這兒看了一眼。
飯席早早結束,散席之時,馮攀拉住蘇花朝:“待會喝一杯,慶祝一下。”
蘇花朝撥開他的手,婉拒:“我還有點事兒。得先走一步。”
馮攀:“大晚上還有什麽事?”
蘇花朝言簡意賅:“家裏有事。”
馮攀擔憂的看著她:“家裏出事了?”
“嗯。”蘇花朝抬頭,直勾勾的看著他:“出大事了。”
“啊?”
“——家暴。”
她扔下目瞪口呆的馮攀,拿了包就出了包廂。
·
酒店裏設了兩處電梯,一處在樓層中間,另一處在樓層最右邊。
蘇花朝一手挽著衣服,一手拿著手機,邊撥diàn huà邊往樓層最右處走。
diàn huà那頭始終是音色單調的聲音,無人接聽。
把手機從耳邊移至眼前,打開通訊錄往下滑,指尖在“宣誌譯”這三個字上劃來劃去,最終,她按滅了手機。
抬頭,走廊盡頭,電梯外,有人站在那兒,指尖一抹猩紅在暗處閃爍微光。
蘇花朝穿上外套,雙手插兜,在他麵前停下。
宣誌譯見她來了,將指尖的煙撚滅在垃圾桶上,他動作很慢,嘴角掛著抹漫不經心的笑。——他總是這樣笑,以一抹隨性雅痞的笑,蒙蔽住蘇花朝的雙眼。
讓她以為,這人真的隻是一個單純少年。
蘇花朝看著他:“霍綏在幾樓?”
宣誌譯笑了下:“你就這麽確定,他在這兒?”
她不答,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一雙眼睛睜得滴流圓,淺茶色的瞳孔如琉璃般閃爍。
宣誌譯吐了句髒話:“你特麽別這樣看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蘇花朝:“他在幾樓?”
“十八樓。”
蘇花朝得到dá àn,伸手按了電梯。
電梯很快就到,她先一步進去按了樓層,身後,宣誌譯緊跟著她。
靜謐無聲的封閉環境中,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電梯運轉,蘇花朝和宣誌譯並排站著。
“叮——”的一聲響起,電梯門打開,蘇花朝正準備出去的時候,左手手腕被人拉住,微一用力,把她脫了回來。
無人經過,電梯門合上。暫停在十八樓。
蘇花朝扭頭看他:“你想幹什麽?”
宣誌譯:“你知道為什麽今晚我會出現在這兒嗎?”
“因為霍綏。”她語氣篤定。
這倒使得宣誌譯有些啞然,“你知道?”
說完,他有點啞火:“你既然知道我是因為霍大哥出現在這裏,就應該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不會和你們公司坐在一塊兒,談融資案。”
“所以呢?”
“所以呢?”宣誌譯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公司是不可能給你們tí gòng資金的。”
“別說的霍綏多厲害似的。”
蘇花朝往邊上走了幾步,整個人鬆鬆垮垮的靠在電梯邊沿,她臉上的神情放鬆悠然,“如果隻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就促進了我們兩家公司的融資,那未免你們公司的高層也太沒有主見了。”
“霍綏不過是一句提議,剩下的不都是你們自己做的決策嗎?你非得把這頂帽子戴在他頭上,”蘇花朝歎了口氣,“宣誌譯,你這樣真的沒意思。”
被戳破心思的人臉色鐵青。
蘇花朝腳尖點了下地,“怎麽不說話了?”
宣誌譯:“……挺沒意思的。”
蘇花朝扭頭看他。
宣誌譯:“他欠你的嗎?”
宣誌譯伸手鬆了鬆領帶,臉上露出一個狂妄的笑,“平白無故的住在他家,又跟在他身邊那麽多年,工作了,他一句話就讓我們幾個人都著手討論融資案是否合理可行,”他倏地抬頭看她,“霍綏欠你的嗎?”
蘇花朝:“這與你有關嗎?”
“怎麽和我沒關係?”
“你知道些什麽。”蘇花朝覺得有些好笑,原來一直以來,她在霍綏朋友之間的形象是這樣的。
這些人,他們隻看到霍綏為她的付出,看他對她無條件的縱容與無底線的寵溺,卻沒看到她對霍綏的包容、喜愛與付出。
也是,感情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博弈,除此之外,再無人知。
蘇花朝覺得談話無法進行下去,伸手按了開門鍵,抬腿走出電梯。
身後沒有一絲響動,她雙手插兜徑直往前走,大概半分鍾後,身後傳來不規律的腳步聲。
他叫住她,“蘇花朝!”
蘇花朝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
宣誌譯嘴角咧出一個微笑,笑裏有著幾分的不懷好意,他朝她抬了抬下巴:“有種嗎,打個賭?”
蘇花朝看著他,絲毫不覷,“賭什麽?”
酒店走廊的廊燈明亮熾烈,堪比夏日正午時分的太陽。
他們二人對麵而立,劍拔弩張。
·
蘇花朝一打開包廂門,裏麵的交談聲熱鬧至極,喧囂入耳,她看到幢幢燈影,與璀璨燈光下、眾星拱月般的霍綏。
推門而入,包廂裏的人都不意外她的出現。
畢竟大部分人,在半小時前,都已見過。
她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一改之前的反應,人群裏有人親密喊她“花朝姐”、有人調侃道“蘇大xiǎo jiě來咯”。
所有人都是極具天賦的演員。
蘇花朝掠過他們,走到霍綏身邊,他右手處的位置空著,單手搭在椅背上,目光閑散,抬頭看她:“怎麽過來了?”
他裝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樣子。
蘇花朝在他身邊坐下,脊背挺直,扭頭看他,“出門遇到了宣誌譯,他說你在這兒,我想了想,這個點兒回家也無聊,倒不如過來陪你。”
他跟她裝傻,那她便當做不知。
其實仔細想想,她也應當裝作一無所知。
朝陽科技的融資案迫在眉睫,如果不是霍綏,恐怕沒有那麽快就能拍案定桌。她與宣誌譯雖一直不太對付,但宣誌譯做事確實靠譜,而且人也不會做虧本買賣。
要真說霍綏的作用,他不過隻是搭橋牽線,告訴錢多的沒處花的宣誌譯,“喏,我這有條發財路,但就看你前期敢不敢投資。”而宣誌譯,也不是傻,多加考慮之下,才決定融資。
她不應當生氣,也不應當心懷芥蒂。
霍綏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她。
霍綏伸手摸著她頸側的碎發,慵懶鬆懈:“晚上吃了什麽?”
“還沒吃。”剛剛那頓飯,她吃在一旁喝水,連筷子都沒碰一下。
霍綏聞言,收回手,拿起筷子給她夾菜。
蘇花朝低眉順眼的吃著他給她夾的菜。
室內喧囂聲起,菜香四溢,身旁是她深愛多年的人,她略一抬頭,恰好他為她夾菜,見她看著自己,另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
“乖,多吃點。”
會有的吧,這一生,哪怕有再多的顛沛流離與不知所措,風雷交加與黑暗逼近。
可都會有那麽一瞬人間難得溫情。
她笑著看他。
笑容溫柔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