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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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花朝就這樣從霍宅搬了出來, 她可以不回霍宅, 但霍綏不行。
他是霍孟勉唯一的孩子,霍孟勉的身體又不好, 霍綏一周總得抽出幾天回去。
就這樣, 蘇花朝在自己的公寓裏待了將近大半個月。
轉眼已是十二月。
十一月下的那場初雪竟就這樣沒停過, 大片大片的雪花堆積而下,樹上落葉早已被厚重的雪花給埋下, 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枝幹上也堆積著大朵的雪花, 風一吹, 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落雪滿城。
蘇花朝也不是沒有想過回霍宅,畢竟在當初那麽長久的時光裏, 霍孟勉是真的待她極好, 可每次她打diàn huà給霍孟勉時, 霍孟勉總勸她別那麽強, 蘇啟正回來了, 你去看一眼,看完之後再回來,不好嗎?
蘇花朝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等掛了diàn huà之後她在想。
蘇啟正自從離婚去了美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下回來幹什麽?當初她需要父愛的時候, 他不吝給她, 現在回來了, 幹什麽呢?
難不成彌補這麽多年來虧欠蘇花朝的父愛嗎?
笑話。荒唐。
蘇花朝愈發的不想回霍宅。
隻是苦了霍綏, 總是來回跑。
她在辦公室裏審核完最新一期的shì pín之後,寫上了微博內容,發給小左,郵件剛發出去,就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蘇花朝:“進來。”
門一打開,是小左。
蘇花朝:“我把下周的shì pín發給你了,注意查收。”
小左兩指斜斜的抵在額頭,朝蘇花朝敬了個俏皮的美式軍禮,“收到,那請問老大,可以下班了嗎?大家夥都在等你下班呢!”
蘇花朝疑惑:“已經到時間了嗎?”
小左指了指蘇花朝辦公室的表,“已經下班十分鍾了,老大。”
蘇花朝看了下時間,竟然真的是,她揮了揮手:“下班吧。”
“耶,好嘞。”
蘇花朝叫住她:“以後別等我了,到了點,大家走就好了。”
小左搖頭,“喂,老大!我們怎麽可能留你一個人在辦公室啊,這大冬天的,聽上去慘兮兮的。”
“……好的你走吧。”
蘇花朝也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下樓,在大廈門外等霍綏過來。
今天是霍綏姥爺的八十大壽,霍綏昨晚回家的時候輕飄飄的砸了一句:“明天我姥爺生日,你有時間就抽空和我過去,沒時間就算了。”
蘇花朝看著手機,揶揄著問:“能沒時間嗎?”
霍綏:“不能。”
蘇花朝:“那你問我幹什麽?”
霍綏說:“他讓我和你商量一下。”
蘇花朝:“……”大爺的,這特麽是商量的語氣嗎?
她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霍綏的車,複又折返回大廈內。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她看到冰冷的建築物上覆蓋白雪,枯朽的樹木上堆積雪色,車頂上雪塊堆積,她失神的想,這場雪,竟浩浩蕩蕩的下了這麽久。
叫醒她的是她的手機鈴聲。
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是霍綏。
接起,“我在樓下了。”
霍綏:“抬頭。”
“?”
蘇花朝猛然抬起了頭,窗外白雪紛紛,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隻有行道樹斜著枝椏站立。耳邊的人聲音冰冷似雪,“往右看。”
蘇花朝緩緩的往身體的右邊轉,隔著蒼茫雪色,在寒冬時節,霍綏站在車旁,他單手拿傘,緩緩的將傘抬起,唇、鼻、眼,逐一露出。另一隻手拿著隻黑色手機,就附在耳邊。
聲音通過電流聲滋滋傳來:“過來。”
蘇花朝低眉,緩緩的笑了一下,收起手機,往外走。
霍綏舉著把傘,朝大門走來。
在大門的旋轉門處,二人見麵。
蘇花朝走到他的傘下,嗤他:“下雪天打什麽傘?”
霍綏放在口袋裏的手伸出來,摟住她,往外走,“雨夾雪。”
蘇花朝跟著他一起走出去,隔著傘布她聽到了雨水摻雜著雪花撞擊的聲音,雨水滴答作響,她被他緊摟著,從口中嗬出一片霧氣:“真冷啊。”
霍綏打開車門,把她塞了進去,收了傘,自己也坐下。
車子緩緩前行。
車內暖氣溫度不低,暖流襲來,將飄在蘇花朝身上的雪花融化,霍綏在一旁說:“把外套給脫了。”
蘇花朝皺了皺鼻子:“沒那麽嬌氣。”
霍綏看了她一眼,繼而扭過頭,“隨你。”
他們兩個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怎麽好。
蘇花朝因為蘇啟正的回國一直處於躁鬱之中,而霍綏卻因為不能推辭的家庭宴會而深感疲憊。
霍綏並不太看重所謂的家庭宴會,在他眼裏,家庭宴會也是一種應酬,隻不過對麵的人發生了改變,但性質大抵相同,聚在一起,為了某種目的。
就如他上次,被迫硬塞了一位不知道是表弟還是堂弟的人進瑞爾銀行,結果不到一個月就把部門搞得烏煙瘴氣,底下的人礙於他的麵子不好發火,霍綏最初也不知道。後來小張發現了,告訴他,霍綏原本想著顧及隋家的麵子,把他調到了清閑的部門,結果人直接搞出了個一男泡三女的事,霍綏這回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辭退。
相比於商場上的應酬,說實話,霍綏更厭惡家庭宴會。
霍綏在隋家的地位很尷尬,隋家老爺子雖然器重他,但自己膝下有三個孫子,事業上雖沒有闖蕩的如何好,但至少,比霍綏少了個“外”字。
外孫外孫,說到底,還是外麵的。
車子緩緩的行駛在盤山公路上,曲折蜿蜒的盤山公路的盡頭,便是隋家所在的地方。
在漫天的白雪中,隋宅的燈光亮的比天邊掛著的弦月還要亮幾分,金碧輝煌的隋宅在夜晚熠熠生輝。
隔得遠遠的,蘇花朝都聽出了霍綏的不耐。
他輕嗤了一聲,伸手,鬆了鬆領帶。
蘇花朝柔聲說:“好歹是你姥爺的八十大壽,別板著張臭臉。”
霍綏抿了抿唇,問她:“壽禮帶了吧?”
“帶了。”蘇花朝從包裏掏出來,“自己的姥爺生日,非得把禮物放我這兒幹什麽。”
霍綏:“以我們倆的名義送。”
蘇花朝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我們倆的名義?”
霍綏捏著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腿上,指腹輕揉著她的手背,咳了幾聲,說:“待會你和我一起過去,別像以前一樣坐在邊上了。”
蘇花朝盯著外麵燈火通明的隋宅,搖頭:“沒必要的。”
她其實很少來隋家,但每次來,都是躲在最角落的地方,恨不得遮住所有的光芒與刺。
霍綏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裏,“我不放心。”
蘇花朝說:“有什麽不放心的?他們不會再碰我了,阿綏。”
霍綏捏了捏眉心,“你確定?”
蘇花朝在他懷裏咯咯笑,“我讓小張陪著我呢,你放心好了。”
坐在駕駛座的小張立馬挺直了脊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證道:“霍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時時刻刻守著花朝姐,保準不讓那些混球靠近花朝姐一步。”
蘇花朝笑:“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她抬頭看霍綏:“真的不用太擔心。真的。”
霍綏麵露難色:“你確定?”
蘇花朝失笑:“我就待在客廳,有什麽事,喊你的名字不就好了。”
他想想也是,於是就點頭了。
隨著他點頭的動作,車子在偌大的車庫停下。
霍綏往外看了看,車庫裏的車子不少,估摸著有人借著老爺子八十大壽的由頭,請了許多商政界的人過來。
兩個人下了車,快到大門的時候,看到裏麵觥籌交盞,水晶吊燈照的客廳亮堂如白晝,蘇花朝往裏麵看了一眼,裏麵的人著裝正式、端莊,她皺了皺鼻子,她今天來之前問霍綏需不需要穿禮服,霍綏表示家宴而已,不需要太莊重,可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一場家宴。
她偏頭看向霍綏,他倒是穿著高定的西裝,可自己穿著大衣……到底是不像話的。
伸手,沒猶豫的把大衣給脫了,扯下掛在脖子上的圍巾,把它披在肩頭,恰好她今天穿了條黑色的修身羊絨連衣裙,踩著雙威風凜凜的細高跟,細看之下,也別有一番優雅韻味。
霍綏伸手把她整理了下圍巾,蘇花朝雙手抓著他的衣角,手指隔著衣布似乎摸到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你口袋裏放了什麽?”
一陣寒風吹過,霍綏低頭幫她理了理頭發,“沒什麽。”
蘇花朝也隻是隨口一問,當即也不在意。
進門之前霍綏再次叮囑道:“有事就給我打diàn huà。”
蘇花朝笑著說:“知道了,囉嗦。”
霍綏抿了抿唇,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蘇花朝往旁邊挪了半步,與霍綏隔了兩拳的距離,兩個人,踏著一地碎金走進了隋家。
霍綏沒先去看隋老爺子,先是把蘇花朝安置在角落邊的沙發上,囑咐小張在邊上守著,別讓隋家那幾個混球過來,小張點頭如搗蒜。
霍綏每次叫他的表兄弟都是統一的稱呼“混球。”
這麽多年都是這樣的稱呼,就沒變過。
蘇花朝聽得直發笑,她捂著嘴,在熾熱的燈光下笑靨如花,“那幾個混球哪敢惹我啊,你不是說了嗎,我是隻貓,他們膽敢惹我,我還不會用貓爪子撓回去?”
霍綏聞言,緊蹙許久的眉頭終於鬆懈下來。
他神情放鬆,散漫閑適的看著她的時候,眼裏總是泛著點點的溫情,而那晚的燈光輝煌,映在他深邃漆黑的瞳孔處,有如銀河墜落。
霍綏:“何止是隻貓啊,簡直是隻小野貓。”
蘇花朝聞言瞪了他一眼,眼上眉梢帶著微微羞怯。
霍綏無奈,臉上的笑意漸漸擴大,帶了點寵溺意味的看著她。
他說:“我就在那兒,”他往一個方向指了指,“你別亂走,我要是回頭沒見到你,明天就吃貓肉。”
蘇花朝前半秒還覺得他難得溫情,等聽到他後半句話,瞬間瞪大了眼睛。
蘇花朝:“請離我遠一點,謝謝。”
霍綏開懷大笑,伸手幫她滑到臉側的碎發給挽至耳根,指尖在她耳根處停留幾秒,離開。
他轉身離開,離開的那一瞬,眼底裏隻有她。
蘇花朝看到了,他的眼裏,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