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嚇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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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正清想了好一陣,也沒有想起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隻是對麵的人眼睛裏流著的莫名的光,卻又莫名的熟悉。

    他過了很久很久才想起來,好似在十幾年前,他身邊也有這麽一個,看見了他雙眼就會發出光亮來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休息腦子有些轉不動,他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個趔趄坐在椅子上,垂下了頭很困惑,怎麽看怎麽熟悉,可偏偏又什麽都想不起來,腦子裏好像是被誰塞了一團棉花,浸滿水就沉甸甸的,讓人什麽也想不清楚。

    直到眼前這個熟悉異常的人朝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甚至算得上是詭異的微笑,朝他喊了一聲:“父親。”

    他才終於驚覺眼前這個杵著的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的人究竟是誰。

    韓止!他腦子裏的棉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電光火石之間好像想明白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又好像仍舊混混沌沌什麽也不知道,生平頭一次害怕起來。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害怕,他從來就不信鬼神不信輪回,當年小範氏罵他和大範氏的時候,常常對他們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從來都嗤之以鼻。真的舉頭三尺有神靈的話,這世上還會有這麽多不平事?簡直笑話。

    可是現在一個明明已經應該死了很久的人忽然站在了他跟前,他卻又想起這句話來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那麽,眼前的韓止.......還是他之前的兒子嗎?

    韓止把頭上的帽子一把扯下來,轉了轉脖子活動了活動筋骨,很是悠閑自在的倚著桌子站住了,嘴角上翹的飛快開口:“怎麽,嚇傻了?”

    他一麵說著,一麵無所顧忌的拿起桌上的一張紙看起來:“這不像是侯爺的作風啊,侯爺是什麽人,都敢造反敢勾結韃子的人,可以說有通天之能,怎麽會怕呢?你從前不是最愛說一句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嗎?我現在就算真是個鬼,你也不該怕我啊。”

    韓正清腦子有些混亂,嘴唇抖了抖沒說話。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的原配沒給他生孩子就死了----是被大範氏毒死的......不,他其實也有份,他明明知道,卻還是縱容了大範氏那麽做。

    所以韓止,的的確確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雖然不信神佛鬼怪,可是對流著自己的血的孩子,著實做不到無動於衷,在韓止剛出生的那幾個月,他甚至連大範氏都拋在了一邊。

    從前對大範氏求而不得的痛苦好像瞬間就被治愈了,小孩子天真的笑臉,亮的出奇的眼睛,每一樣都擊中他的軟肋。

    他那個時候甚至在想,其實得不到大範氏也不是那麽要緊,小範氏也一樣是表妹,還給他生下了孩子,他那時候還有些如釋重負,覺得放下了執念,以後好好過日子整個人生都會輕快起來。

    誰也沒料到小範氏竟會因為自己對孩子太過親近而想捂死孩子,他氣急了,那時候還是大範氏想法子找了奶娘,給韓止配了得用的丫頭,後來他還是嚐試過親近兒子女兒,小範氏就又想給他們下毒然後自殺,要不是大範氏找了名醫,孩子們的性命早就沒有了。

    這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他也就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開始對小範氏不管不顧,聽了大範氏的話覷準時機接了父親的班,來了大同鎮守,開始給大範氏充當馬前卒。

    得不到的越是想要,何況大範氏總是對他若遠若近若近若離,他漸漸的,終於把畏他如蛇蠍的小範氏拋到了腦後......

    這些過往他都不大記得了,以為自己是全然忘記了的,可是現在兒子站在了自己跟前,才知道他根本就從來沒忘記過。

    他喉嚨有點幹澀,半響才出聲喊了一聲:“阿止......”

    這是小範氏臨死之前喊過的小名,終其一生,小範氏也就喊過這麽寥寥幾次,韓止笑了一聲,這笑裏帶著全然的嘲諷:“你居然還知道我的名字,難得。”

    他說完難得,當然不真的覺得難得,抱著雙臂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眉頭皺成一個奇怪的弧度:“東平說,你從族譜上刪了我的名字,把我的骨灰拿出來灑了,他就認你做爹,你做了嗎?”

    韓正清愣住,沒有明白韓止是在說什麽。

    他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的醒了過來,韓止為什麽還活著?韓止怎麽會提到東平郡王?東平怎麽會寫信?

    東平寫信?東平有寫信給自己?

    他愣住了,一張口先問的居然是:“東平寫信給你?什麽時候的事?”

    天要塌了,都不能阻擋他想東平郡王,韓止一顆心登時冷硬如刀,他嘲諷的牽了牽嘴角:“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沒死?”

    韓正清再一次愣住了,不知道怎麽回答,錯愕的看他一眼,想說話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的思緒從來沒有亂成這樣過,死而複生的兒子帶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他已經沒法兒正常思考。

    可是饒是如此,刻在了心裏已經已經成了心魔的東平郡王也是不能忘的,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東平郡王的事。

    韓止嗤笑了一聲,他這個兒子跟東平郡王比起來在韓正清心裏的分量,一目了然,他意興闌珊,沒有心思再去跟眼前這個叫做父親的男人虛已委蛇了。

    韓正清朝他走近了幾步,好似這才徹底接受了他是真的活著的事實,大張著嘴巴問他:“你怎麽還活著?那你這些年都去了哪兒?”

    他有很多問題迫不及待的要問,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兒子能死而複生,不明白為什麽他還能找到自己跟前來。

    朝廷都下了榜文了,削了戶籍的人,怎麽又出現了?

    韓止盯著他笑了,笑的讓人毛骨悚然心裏發涼,輕輕的動了動嘴巴:“你知道為什麽恭王會忽然撤兵嗎?”

    這一句問話把韓正清徹底釘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韓止,瞪大了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