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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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言朔笑了一聲,跟著逼近一步,道:“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子見著本王都自稱一聲臣女,再不行自稱小女子的也有的,可六姑娘你口口聲聲自稱我……阿晴,這果真是本王給你慣出來的習慣。”
“王爺在說什麽,臣女聽不懂。”覃晴的心中已是明白,可她依舊不能承認,隻是止不住慌忙又向後退了一步。
言朔抬手直接擒住覃晴的下頜,唇邊的笑容卻是溫和,緩緩道:“阿晴,若是一個人睡了一覺起來就性情大變能將庶姐推進水裏折磨,毫無緣由地主動親近從來不親近的人,甚至連爭強好勝的性格也改了……阿晴你能告訴我她是怎麽了嗎?”
自他重生之後他已關注了她整整三年,看著她一點一滴地順著前世的軌跡走,可是卻在不久前突然連連出現變故,同是重生再來一次,他能有什麽猜不透的?
“王爺請自重!”覃晴用力地一把推開言朔,嬌美的小臉上有些發白,是氣得發白,也是嚇得發白。
身為言朔府中唯一的姨娘,言朔是什麽人她清楚的很,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明裏裝得純良無害,可暗裏心黑手黑判若兩人,她上回在水裏按著覃涵的頭折磨這一招便是同言朔學的,隻是他最後一腳把人在水裏弄死了她沒有而已。
她見過言朔好多不為人知的一麵,所以她是真的怕了言朔的。
言朔看著覃晴下頜上教自己捏出的那一點淡淡的紅痕,又看著她眸中明顯的防備與懼意,唇角的笑意不由得有些苦澀,“阿晴,好久不見,你難道就不想和我說些什麽嗎?”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上一世她是怎麽死的,又死得多麽決絕。
覃晴看著言朔的模樣,垂這眸略沉默了一下,想起上一世她所知道言朔的那些秘密,道:“王爺請放心,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臣女什麽都不記得,臣女今生不過想二姐覓得如意郎君,二房不受寧國公府牽連罷了。”
覃晴的態度表得十分明白,又將自己的目的統統說給言朔,以給他一個足夠的把柄。
寧國公府終是會倒,誰也救不回來,而二房不管怎麽樣都會受牽連貶為庶民,倒時候隻能求得一息尚存罷了,而言朔也終會權勢滔天,捏死他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而現如今,她將覃韻的婚事交出來給以他把柄。
“你果然是聰明。”言朔的眸底閃過一絲失望,轉過身去不再看覃晴。
覃晴行了一禮,道:“臣女告退,還望王爺能將臣女的婢女還回。”
語畢便繞過言朔向詩會走去,隱在寬大馬麵裙中的雙腿微微打著顫,知道到了詩會的園子前看見被抓走的淺春候在那裏,方才好了些。
“姑娘……”淺春上來牽住覃晴的手,臉上還有淚痕,想是被嚇得不輕。
覃晴緊緊握了握淺春的手,搖了搖頭,“沒事。”
園中傳來的琴聲空靈動聽,覃晴聽出是覃韻的琴聲,可這會兒卻是真提不起勁來欣賞,扶著淺春呆呆地站在園子門口,貼身的裏衣早已被冷汗濕透了,如今叫風一吹隻是沁骨的冷。
天知道她是有多怕言朔方才直接殺了她毀屍滅跡,上一世言朔要說好,也是真對她好,做好多事兒的時候根本不避著她,比如殺人,比如策劃奪嫡,導致她真的知道挺多言朔的秘密的,當初就覺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這會兒還真是變成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走吧。”覃晴收了手身上的冷汗,才同淺春一起回了園子,此時覃韻的琴聲已經停了有一會兒了,可覃晴進去的時候依舊聽見有其他貴女或夫人在竊竊私語討論覃韻的琴藝,以及看到……覃瑜覃依覃涵盯在覃韻身上那嫉妒的眼神。
用寧國公府三個姑娘的琴藝來襯托覃韻一個,覃晴覺著自己這一招果真缺德。
覃依本是想著壓軸去的,沒想到等了半天還有一個從沒放在眼中的覃韻成了真正的壓軸,這結果自不必說,覃韻拿了本次詩會的第二名,而第一則是襄國公府的寶雲郡主,雖是第二,可寧國公府二姑娘的名聲卻是立馬蓋過了往下的其他姑娘,畢竟除了大姑娘曾拿過一次第一,覃晴在上一回的詩會中拚盡全力也才拿了個第四而已,更別說剩餘的沒拿到過靠前名次的覃依等人了。
“恭喜二姐姐。”覃晴由衷道。
覃韻抓著覃晴的手,麵上也是難掩的激動。
一旁的覃瑜見了,不由諷道:“六妹妹真是好胸襟,為他人做嫁衣。”
覃晴的笑容柔婉,反譏道:“那也得謝謝有些人這陪襯做得好。”
別管樹敵不樹敵,有些人既然不管如何都是你的敵人,何必顧慮什麽。
覃晴沒有去看覃瑜覃依覃涵的臉色,想來也是各有精彩,隻和覃韻靜靜地坐到了最後,然後一道回了府,再沒理會旁人。
結果第二日早上請安的時候,府中的老太君便問起了詩會的事。
一對落地的粉彩福壽賞瓶上描金的花紋流光溢彩,覃晴進了內室請安的時候不禁有些犯了眼花,雖說上一世她在這屋中進進出出許多年,可後來進了裕王府做姨娘就在沒見過這麽招眼的東西,如今這麽瞧著竟是莫名的不習慣了。
目光上移,覃晴落在上首榻上的老婦人身上,笑容清淡又不失婉約,“給祖母請安。”
“六兒來了,快到祖母這兒來。”老太君的臉早在覃晴進來時便笑開了,招了招手道。
覃晴依言過去在老太君的身邊半坐下,這才拿目光從一旁站著的覃依覃涵覃瑜臉上掠過,隻見覃涵的眸中一絲明顯的幸災樂禍沒掩飾住泄露了出來。
覃晴的眉梢動了動,然後不動聲色地拿冰冷的眼神一掃,便見覃涵的麵色一變,瑟縮到了覃依身後。
“六兒,”老太君握著覃晴的手問道:“聽說昨兒詩會上比試琴藝你沒上去?”
“是。”覃晴點了點頭。
“為什麽?你的自小請了那麽多名師,都誇你的琴藝好為何昨兒不上去露一手,這可與你爭強好勝的性子不同啊。”老太君雖問著,可眼睛卻不曾瞧著覃晴,隻是一下一下撫著覃晴的手。
覃晴照樣將手腕子上的紅印露了出來,“回祖母的話,六兒可是真想上去的,隻是這手腕上的印子還在,若是叫人看見豈不是丟醜。”
老太君看著覃晴手腕子上那些紅印,淡淡的,並不是很深,眸光不由得微沉了下,道:“這印子已是淺了,用粉蓋蓋就是了,六兒平日裏向來是最聰明的,如何想不到這些?”
聞言,一旁聽著的覃依等人已是麵露譏諷,覃瑜瞧著覃晴手上那淡淡的紅印子,冷冷一笑,“妹妹這是藏拙,不讓人見識呢。”
覃晴感覺到老太君投在她手上的目光更冷了,便抬手拉了另一個袖子起來,隻見袖子下的手腕上一大片紅色的疹子,布在那雪白的肌膚上隻看得人觸目驚心。
“祖母……”覃晴的鼻子一酸便紅了眼,卻偏生又忍住了沒掉下淚來,“六兒是……是真不能彈琴啊……”
在這寧國公府中,老太君隻重視兩個姑娘,一個是大房嫡出的大姑娘,一個便是二房嫡出的六姑娘,從小便是精心培育,隻求將來能開花結果,成為寧國公府最好的棋子。
覃晴曾經也不懂過為何大姑娘會被毫不猶豫地送進宮裏去,直到她遭遇悔婚,哪怕以姨娘的低賤身份都能毫不猶豫地將她送進裕王府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老太君是真的寵她們兩個嫡出的姑娘,也是真要那她們做棋子。
是以,如詩會這種應該嫡女出風頭,讓老太君看到培育的花兒開花的時候,她竟然將機會給了旁人是絕不能忍受的,況且還是那個她從來寡恩少憐的二姑娘,一個並非經她手培育的庶女!
“哎呀呀!”老太君的神色驀地一變,看著覃晴手腕上的疹子驚道:“怎麽成這樣了?上回不是說好了嗎?哎喲我的心肝兒喲……你怎麽也不說!可曾找大夫看過?”
“已經看過了,”覃晴點了點頭嬌媚的麵容上一雙明眸帶淚微微顫動著,隻叫人看了心中憐惜。
“大夫怎麽說?”老太君急忙問道。
覃晴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抽泣,“隻說半年內是好不了的。”
“這可怎麽好!上回不是說已經好了嗎,怎麽又起來了?”老太君看著覃晴那布滿手腕的疹子,隻覺著自己的肉也跟著疼了。
覃晴抹了一下落下來的淚珠,“六兒也不知道,大夫也沒說。”
“哎喲我的心肝,可是受苦了……”老太君抓著覃晴的手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是真為了覃晴心痛。
覃晴趁機撲進老太君的懷中哭道:“祖母……六兒……六兒是真的想在詩會上給祖母……給祖母爭光……”
老太君摟著覃晴,冷冷看一旁看熱鬧的覃涵等人一眼,拍著覃晴的背道:“好孩子別哭了,咱們還有明年的詩會。”
覃晴點了點頭,依舊撲在老太君的懷中,哭了老一會兒方才停下來,紅著眼睛抽抽噎噎。
“六兒也不必太傷心,咱們六兒的底子在那裏,總是有機會讓人知道我們六兒的厲害,晚一年也無妨。”老太君安慰道。
“嗯。”覃晴抹著眼淚點了點頭。
“好了,”老太君伸手拂了一把覃晴額前的碎發,“回去吧,好生養著,想要什麽就和祖母說。”
“嗯。”覃晴點了點頭,起身行禮“六兒告退。”
“去吧。”老太君目光慈愛地看著覃晴退下,然後轉頭看向覃涵等人,眸光倏然就冷了,“你們也退下吧。”
覃瑜等人都叫老太君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驚,慌忙低下頭,“是。”
“姑娘。”出了老太君的院子,一直等在外頭的淺春和淺夏便迎了上來,輕聲問道,你怎麽哭了?”
覃晴抹了一下發紅的眼睛,“沒事兒。”
“姑娘……”淺夏低頭看了看覃晴叫袖子蓋住的左手,昨兒一回府覃晴便叫她偷偷去下等的奴婢婆子那裏弄了些劣等的香料來搓在了手腕子上,可是將她們嚇了一跳。
“抹點藥過兩天就好了。”覃晴渾不在意,她早就想到了老太君絕不會置之不顧,是以老早想了對策,隻是問道,“你們可問過了?”
“是,”淺夏道,“昨兒回府沒多久,傍晚的時候,老太君就暗暗穿了二姑娘問話呢。”
覃晴聞言,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果然老太君是不能忍受四房有出頭的機會,若是覃依覃涵也就還好些,畢竟是大房是她嫡出的,而三房和四房都是庶出的。
“姑娘可要去二姑娘的院子?”淺夏問道。
“不了,回去吧。”覃晴道,既是還要在這寧國公府待著,那麽覃韻就要早些適應老太君還有其他的幾房,畢竟她若想要找個好人家好好嫁出去,是不能再像曾今那樣縮在自己的院子裏了。
過了老太君的那一關,覃晴在府中安生地過了幾日,便又有了一件事情,溫氏要給覃子懿選婚事了。
其實溫氏想張羅這些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覃子懿如今十八了,早就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紀,隻是覃子懿不學好,總是在外頭逞凶鬥狠,名聲不怎樣,也沒有功名,是以二老爺覃沛便想著等覃子懿再穩重些考個功名再議親事,但溫氏豈是能等得住的,隻覺著大房的一嫡一庶那般德性都早已娶了親,憑什麽自家兒子要一拖再拖!
這話是在吃飯時叫提起的,彼時覃晴亦坐在桌邊,聽著溫氏將覃子懿誇得天下最好,真真有些聽不下去,都說慈母多敗兒,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麽。
“老爺,你看大房的子承孩子都有了,子良也快了,咱們也該給子懿娶個媳婦了。”溫氏道。
覃沛皺著眉道:“胡鬧,子承子良都二十好幾了,自然該有孩子的,隻憑這個就匆忙給子懿尋親事,簡直胡鬧!”
溫氏不依不饒道:“可子承十七就娶親了,也是沒有功名,還有子良,哪個成親的時候有功名的,現在也沒有,你總說子懿不省心,給她娶房親事也好讓他早些收收心。”
覃沛聞言,隻凝眸皺著眉沉思,溫氏趁機繼續撒嬌道:“老爺……”
覃晴在一旁撥著碗裏的米粒,隻覺不忍直聽
這覃沛乃是真正金榜題名過的禦賜進士出身,在翰林院裏任職,學問是極好的,而且為人正直,隻是有些書生意氣,還有些刻板,是以對於覃子懿這個不思功課書本,隻愛耍槍弄棍的嫡子向來嚴厲打壓,從小覃子懿挨的板子就比愛好詩書的覃子恒多了不知幾倍,但覃子懿依舊能活成今天這樣的原因溫氏絕對功不可沒,隻因覃沛雖然刻板嚴厲,但對於溫氏卻是束手無策。
想來這便是一物克一物,溫氏的娘家是從江南升遷而來的,乃是江南的水鄉女子,柔弱似水,又撒得一手好嬌,每每都叫覃沛束手無策。
“好了!”
果然,覃沛的眉頭一鬆,道:“那你就去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隻看子懿同不同意就是。”
“好嘞。”溫氏馬上笑開花兒,“妾身明兒就叫人把子懿找回來。”
“娘,”一旁的覃晴立馬開口,笑道:“我去吧,我去把哥哥找回來。”
溫氏的心中高興,立即就應了,“行,你去吧。”
有了溫氏的首肯,第二日早晨覃晴便叫人準備了馬車往覃子懿的書院而去。
雖說覃子懿不爭氣,可如何說都是寧國公府的公子,進的乃是京中最好的書院,是以覃晴到了門口的時候便叫守門的給攔了下來,說不是書院的學生不得入內,淺夏上去表明了身份來意,才有人往裏頭去通報,卻依舊是不得進。
“這什麽書院,也不瞧瞧姑娘的身份,竟還叫姑娘站在門口……”淺春看著門房那目中無人的模樣,不由得輕聲嘀咕道。
“聖人之地不得無禮。”覃晴皺了皺眉,轉身低聲訓斥了一聲。
淺春縮了縮頭,不再言語,陪著覃晴一等就是老一會兒。
五月的日頭已是有些曬,雖覃晴站的地方曬不到,可站久腿卻是有些酸了,淺春等的有些不耐煩,伸頭往裏頭看看,隻見一個穿著書院學生儒衫的從一頭而來,便忙對覃晴道:“姑娘三少爺出來了。”
覃晴聞言,亦伸頭往裏頭看去,隻見從抄手遊廊裏緩緩走來一個身著書院青灰色儒衫的少年,身材挺拔,遠看著的確與覃子懿有幾分相似。
覃晴不由皺了皺眉,雖說身形相似,但覃子懿向來風風火火的,又何況明知她在門口等,豈會這麽慢悠悠?可這個身影卻是似曾相識。
淺夏一指頭戳在淺春的腦袋上,“瞧你那眼神兒,瞎嚷嚷什麽,連三少爺都認不清了麽!”
來人的確不是覃子懿,覃晴也看清了,可卻是瞬間渾身僵硬,怔怔地看著那人緩緩朝大門靠近。
“卓公子出去啊?”門房的人一見那少年瞬間便變了笑臉,恭恭敬敬地目送那少年從身邊走過。
“嗯。”那少年卻是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