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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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李客州

    當啷啷。。。

    當啷啷。。。

    清脆的鐵鏈的交擊聲中,麵色蠟黃的青年人緩緩的走進了審訊室,憔悴的神色,佝僂的腰,下垂的頭,在管教略顯粗暴的拉扯下,神情委頓的坐在了當中森涼的椅子上。

    一把將青年按在椅子上,身材魁梧的管教敲了敲堅硬的欄杆,抬起頭向外問道:“你們做不做筆錄?”

    “隊長,不用的,我們簽個字就走。”身穿製服,麵色略顯稚嫩的年輕警察趕緊擠著笑回應,從柵欄縫隙裏遞過一根香煙,另一個稍顯老成的警員隻是對著管教微微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哦,那我不鎖了啊。”

    “鎖上吧,這人還是有點那啥的。”

    “抬手!”管教冷冷的轉過頭,看了青年人一眼,青年老老實實的抬起被手銬緊緊鏈在一起的手。

    “哢噠。”

    手銬從正中間被鎖在了椅子上方的活動擋板上,隔著拇指粗細的鐵柵欄,管教咬著煙蒂,也不點燃,就這麽叼著,撇了一眼柵欄對麵的警察。

    “你們快點啊,我們快換班了。”

    “成,好嘞,我們很快的。”

    “好,那你們好了叫我。”

    “成成,麻煩隊長了。”

    管教再次看了一眼神態萎靡的青年人,咬著煙,邁著步子出去了,還很細心的反手關上了審訊室的大門。

    兩個警察相互對視一眼,隔著冰涼的鐵柵欄,坐在了對麵的軟皮椅子上。

    “李客州,我們是。。。”稍微顯得年長一些的警員打量了一下被牢牢拷在審訊椅上的青年,咳嗽一聲,開口道。

    “我如實供述我的行為,我身上的傷是我抗拒抓捕的時候自己摔的,在審訊過程中沒有對我采取任何侵犯人身權利的手段,保證了我的飲水和食物,我申請休息一下,好了,我休息完了。”被稱為李客州的青年人咧了咧嘴角,打斷了警員的話,拷著的手往上一勾,流水賬一樣說了一大段。

    說話的警察一愣,轉頭看了看同樣發愣的同事,兩者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該說的好像都已經讓柵欄對麵的這個嫌疑人說完了!

    “。。。。瑪德,還是個知道套路的。”低低的念叨了一句,一個警員站起來,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看了一眼,遞了過來。

    “簽字吧,在這裏。”

    李客州接過紙,看都不看這張代表著訊問筆錄內容的筆錄紙,抬手就在最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蓋手印。”一盒腥紅的印泥伸到了麵前,李客州放下筆,抬起手指。

    “右手食指。”

    一根長期握著把柄而略顯怪異的食指在印泥上輕輕按了下,染上散發著油味的印泥,在自己的名字上留下一個紅彤彤的印痕。

    “咳。。。我說你寫,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一樣,如實的記錄了我的供述,是我本人的意見,對我的罪行有了清晰的表述。”另一個警員看著李客州按完手印,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李客州有些變形的食指,幹咳一聲,開口道。

    李客州一字一句的在紙張上書寫上,字跡在手銬的牽製下,顯得有些醜陋,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筆,抬起頭,隔著欄杆,看著對麵的警員,兩人四目對視,忽然道:“不是‘罪行’。”

    “呃。。。”警員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同事,又在嘴底下念叨了一遍這句已經說了上百次的公式化語言,忽然反應過來,有些惱怒的道:“就是罪行,就這麽寫!”

    李客州臉上平靜的神色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嘲諷,蠟黃的臉上,略微發紫的嘴往上一扯,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不是!”。

    “你還死強是吧!不是犯罪,你踏馬怎麽進來的?殺人都不是犯罪??”警員氣惱的叫了一聲。

    “我這是在要債,人命債,他欠我的,殺人償命。”李客州放下筆,就這麽和對方對視起來,舔了舔嘴角,眼皮子跳動幾下,若是不看他此時眼中略顯瘋癲的神色,這副瘦弱的身板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手裏捏著三條人命的凶徒。

    “欠你娘!你把人一家子全給殺了!還是要債?”

    “嘿嘿嘿。。”他身上即便隔著拇指粗細的鋼鐵柵欄,依舊散發著瘮人的氣息,怪異的低笑起來,兩隻眼直勾勾的瞪著警員,一字一頓的道:“是的,他不但欠我媽,還欠我爸,所以我也殺了他爹娘,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又殺了他,但他父母還了我父母,所以我殺了他,也應該還他一命。”

    “瑪德,要不是在看守所有監控,老子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要債。”鐵柵欄對麵的警察被李客州盯得有點脊梁骨發麻,“嘭”的一拍桌麵,一把抽出腰間的電警棍,狠狠的敲了敲鐵柵欄,隔著柵欄伸手對著李客州的眉心指了指,惱羞成怒的道。

    “我告訴你,別給老子裝踏馬的武林高手,你們這種動不動就殺人的王八蛋,早該一個個都打頭了!不簽是吧,不覺得自己殺人犯法是吧,你隨便。”他霍然站起身,手一伸,直接將李客州寫了大半的紙張從李客州麵前的隔板上拿了過來,一把抓在手裏,往自己麵前一拍,狠狠寫了兩個大字上去:罪行!

    筆鋒快速劃過紙張,直接劃出一個大口子,警員視若無睹的將這頁紙張往卷宗裏一卷,手很誇張的一甩,重重的當著李客州的麵把卷宗往手提袋裏一丟,發出一聲沉悶的碰撞聲,大聲道:“隊長!簽完了!你帶回去吧!”

    “。。。。”李客州平靜的看著對方故意做出的動作,臉上瘋瘋癲癲的神色,漸漸收斂,沉默了下來,但一對眨都不眨的眼睛,依舊直勾勾的看著對方。

    身後的門,嘎吱一聲打開,魁梧的管教那厚實的大皮靴靴底在地上踩出重騰騰的聲音,打開李客州的手銬,像是牽著一條狗一樣,將他拉出了審訊室。

    “郭隊。。這能行嗎?”年輕的警員看了一眼李客州的背影,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不行也行,這種家夥,腦子裏就沒一點法律意識我告訴你,殺人還不算犯罪,要債?媽了個比的,還殺人償命?真當自己在演小說?你是沒看見凶案現場,一家三口,全都是砍頭,血都噴到房頂上了,這照片看了都嚇人。。。瑪德。”說著,被稱為郭隊的警員拍了拍胳膊下的皮包,裏麵的卷宗清晰的提供了對方殺人的凶案現場照片,想起對方剛剛那森寒的瞳孔,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這案子。。。郭隊,能判死不?”年輕警員仿佛也想起了什麽似得,忌憚的看了一眼被老警員夾在胳膊下的提包。

    “不知道。。。法院的那幫狗東西。。。不過這小夥的爹媽都是幾年前讓受害人酒駕撞死的,要我說,都瘠薄該死,這受害人喝高了非要開車,一腳油門直接撞死人,一家三口,就活了這個小夥,最後判了5年,這不是,剛出來沒幾天,就讓這小夥全砍死了。。。。”

    兩名警察一邊交談著,一邊離開了審訊室,向著外邊走去。

    李客州安靜無比,任由管教牽牲口一樣牽到了自己的房間,這間狹窄、逼仄、充滿了大蒜和臭味的房間,有種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壓抑陰森感,作為殺人犯,他在這小小的看守所裏‘享受’著誰都不遠‘享受’的單間,腳鐐和手銬被解除。

    “嘎吱吱。。”

    沉重的鐵門在身後關上,老舊的門軸因為長久未曾上油而發出金屬摩擦的酸澀聲音,李客州活動一下手腳,順手將手指上的紅油泥往牆壁上蹭了蹭,坐在了隻鋪了一張床單的硬板床上,床腳的馬桶散發出難聞的氣息,他就這麽坐著,看著對麵的牆壁,高高的絕對接觸不到的鐵窗外,隱隱的鳥鳴在陽光中響起。

    那曾經的一幕幕,如電影中的膠片閃過,良久,李客州嘴角終於掛上一絲笑容。

    “你欠我的,還了,現在,我欠你的,也還給你。”

    睜開眼,站起身,低下頭,手在焊死的鐵床床板下方摸索幾下,再次攤開時,幾片褐色的藥片沾滿灰塵的躺在手心,沉吟一下。

    “應該是夠了。。。。”一仰脖,苦澀的藥品味道頓時醞滿口腔。

    緩緩閉上眼,靜靜的躺在了堅硬的木板上,沉沉睡去,呼吸,越來越緩。

    窗外,天邊的夕陽,終於沉入大地。

    這方死寂的囚牢,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