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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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
宇文泓是武將出身,自小習武,十四歲起就在戰場上南征北戰,至今武藝也從未疏於練習過,論說身體是極好的,然而此次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不過就是前兩天冰天雪地裏舞了回劍,竟然就一下染了風寒,不過兩天功夫,已經很是沒精打采了。
看來人不能鬆懈,精神上稍稍放鬆,身體也跟著倦怠了,在禦輦上慵懶的挨了一路,一回乾明殿,他就又倒在了暖榻上,禦書房明明近在眼前,卻頗有些有心無力之感。
福鼎今早挨了太後一通訓斥,這陣子寸步不離,宇文泓歪在榻上閑閑看書,餘光瞅見門口有什麽人探了下頭,福鼎貓著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又進來了。
他沒當回事,繼續看書,福鼎想了想,試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該安置在哪個殿?”
他目光未離書頁,微微皺了皺眉,鼻音濃重的問道,“誰?”
福鼎麵上尷尬,隻得抬高聲音又重複一遍,“淑妃娘娘啊,不是奉太後命來伺候您嗎,您看,讓她在哪處住著合適呢?”
宇文泓這才想起來是誰,微微歎了口氣,病中還要安排這樣的事,真是頭疼!
不過沒辦法,誰叫這是母親的一片心呢?況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過,太過排斥女人,恐怕隻會叫外麵那些不著調的傳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時常待在東暖閣,此時便隨意道:“安置在西暖閣吧。”語聲裏隱隱透著些不耐。
好歹得了聖喻,福鼎忙去到外麵傳話,二總管福壽領了旨,趕緊親自將淑妃送去西暖閣,邊走心裏邊感慨,三年了,乾明宮終於等來女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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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西暖閣的門,宮女落英掩不住臉上的笑意,連聲跟淑妃說,“娘娘您真是太厲害了,一下都住進乾明宮了呢!”
西暖閣離皇帝常待的東暖閣並不遠,淑妃也沒想到一下就到了這地步,說不開心也是不可能的,心裏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臉上。
落英見主子高興,越發說的起勁,輕哼道:“這哪裏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著與太後的關係,時不時的來禦前湊熱鬧,可陛下見過她幾次?這麽上趕著,也不嫌丟人……”
淑妃雖然也對賢妃不滿,但好歹頭腦清楚,見丫鬟越說越過分,趕忙攔到:“好了,這是在什麽地方,還不趕緊閉嘴?快去看看衣裳送來了沒有,本宮要更衣了,等會兒還要伺候陛下喝藥呢!”
今日出門時可沒料到要搬家,午膳過後太後發了話,叫她們直接跟著禦駕來了乾明宮,淑妃不敢耽擱,因此隻能另叫人回昭純宮去取衣物,論說這會兒人該到了,落英不敢耽誤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趕緊出去查看。
午後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頭照得人暖意融融,許久沒這麽空閑了,宇文泓看了會兒書,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睜開眼睛,殿中已經掌了燈,他伸了個懶腰,一旁的人瞧見了,趕緊上來輕聲細語的問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聲音軟軟的,竟是個女人,他一愣,轉頭瞧見宮燈底下一張溫婉的臉,忽然想了起來,這是母後的費心安排。
但母後不知,自打發覺自己“不行”之後,女人與他而言,有時候已經成了一種壓力……他拿自己沒辦法,所以一直逃避,漸漸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雖是答應了母後叫女人進來,卻並不代表可以隨便出入他的身邊,他心下頓時有些厭煩,冷著聲問道,“福鼎呢?”
淑妃並不是粗枝大葉的人,當然聽出了聲音裏情緒,當下便心下一緊,勉強撐著平靜回話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麵候著,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傳他進來?”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憊,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隻是問道,“你怎麽過來了,在這裏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著頭道:“禦醫交代過,您晚膳前還需服藥,臣妾怕耽誤了您服藥,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後所托,要好好伺候您,並不敢怠慢。”
鼻尖傳來一股藥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見到一旁的矮幾上擱著一碗湯藥。
湯藥還在散著熱霧,看樣子她進來沒多久,宇文泓覺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緩聲道:“遞過來吧。”
淑妃便趕忙端著藥碗來到榻前,重複中午時侍藥的動作,因為沒有宮人在旁,遞水與帕子都是自己來,動作倒是無可挑剔。
又是一碗藥下去,簡直要苦翻五髒六腑,他忍著沒吭聲,隻是沉沉的呼了口氣,淑妃伺機道:“禦醫交代兩刻鍾後才好進膳,陛下想吃些什麽?臣妾吩咐人給禦膳房傳……”
話沒說完,被他揚手止住,“你自己用罷,朕有些疲累,還想歇一歇。”
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應了聲是,便帶著托盤退下了。
白著臉回到了西暖閣,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裏做的不合適嗎?可想來想去,覺得並沒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樣,分明那麽厭棄自己,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瞧過自己一眼……
淑妃覺得很挫敗,自己明明比賢妃強很多,為什麽會是一樣的待遇?
落英覷到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別急,陛下現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說的也是,畢竟太後也是叫她來伺候病人的,難不成還指望著這樣就能侍寢了嗎?他畢竟生著病呢!
淑妃意識到這一點,一方麵為自己心思羞恥,一方麵又給自己打氣,他喝藥喝的那麽痛快,焉知不是給自己麵子?左右隻要伺候他快快康複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後那裏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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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覺得殿中燈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滅了幾盞,然等四周昏暗下來,他又覺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樣,壓得他幾乎要睜不開眼了。過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補回來,他索性丟了案頭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來。
他一向睡得淺,昔日軍中養成的習慣,但凡周遭有什麽動靜,一定立刻醒來,然而今夜或許是乏了,他覺得,有種東西正引著他的意識往某個地方飄去,越來越遠,越來越深。
他覺得不太妙,掙紮著要醒來,然而渾身仿佛被束縛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他惱起來,想方設法要掙脫,卻不料又被什麽一推,瞬間墜跌了下去。
他一驚,覺得大約是要粉身碎骨了,卻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綿軟雲堆裏,周圍還有層層藕色帳幔堆疊,借著溫暖柔風,在輕輕搖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覺的想,莫非是中了什麽妖邪之術?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卻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雙柔弱無骨的手牽住他的衣袖,鼻尖傳來令人骨軟的甜香,一個女子輕聲在耳邊喚道,“陛下,您來了……”
他一驚,定神看去,隻覺得這女子的身形那樣熟悉,隻是麵上罩著一層紗,看不清楚,但他覺得自己該認識她的,卻又實在想不起她是誰……
他帶著防備問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語,一雙微挑的桃花眼顧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著他,竟叫他心間一動,他嚐試摘她的麵紗,她倒也不拒絕,麵紗摘落的瞬間,給了他一個似有若無的笑,他終於認出了她,驚訝道,“是你?”
她隻是點了點頭,卻不知怎麽,腳下一絆,冷不防跌進他的懷中,頓時馨香撲麵。
她抬臉來吻他,不由分說。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絕與躲避,隻知道那紅唇與懷中的身軀一樣,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時,身體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一種渴望從某個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發梢指端,最後匯成一條浩蕩的江河,在體內某一處瘋狂奔湧著,亟待找一個出口,而他隱約覺得,這個出口,應該就在懷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體狂熱起來,抵擋不住了,便開始反攻,熱烈的回吻她,將她壓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動作,耳邊忽然傳來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驚,再低頭去看懷中,哪裏還有什麽人……
一種悵然若失的悲涼頓時將人淹沒,他很想惱怒,奈何耳邊的呼喚聲有增無減,他終於放棄了要去尋找她的執念,腦間重新澄明起來,哦,對了,他是在夢中。
他猛地驚醒過來,殿中燈光晃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麵前有幾張麵孔,俱都在焦急的盯著他看,有福鼎,福壽,還有一個女子……可當看清了那副麵容,心中卻忽的一涼,這不是她。
福鼎福壽與淑妃幾個喚了他半天,原本個個都擰著眉頭,此時見他睜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動的搶先道:“陛下您終於醒了,可嚇死奴才們了!”
他皺了皺眉,想問一句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下聚到他的床前,還未開口,卻先驚覺自己身體的異樣,頓時一怔,反應過來後趕緊驅散床前的人,“給朕出去。”
這三個人頓時愣在了原處,見他們不動,他有些慍怒起來,加重了語氣重複,“出去!”
淑妃猶豫道,“可是陛下,您剛才……”話未說完,就叫福鼎福壽給勸出去了。
兩個太監心裏直發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這位娘娘再賴一會兒,就會跟此前禦前司寢的那個宮女一樣的下場了。
殿中安靜了,宇文泓也放下心來,卻又有些不安,試著將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與平時不同的那處。
因為那場戰役帶來的陰影,他絕望過,瘋狂過,到後來的懦弱,氣餒……在習慣了它萎靡的樣子後,今日竟然如此叫他驚訝。
其實他都不用摸,自己當然也能感覺出來,平躺的情況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見那裏的錦被被支起一塊,很是顯眼……
他的心跳漸漸劇烈起來,對了,現在竟然同夢中一樣!
這是自那場戰役以來,頭一次會這樣,他壓抑不住胸中回蕩的巨大驚訝與喜悅,半晌,才想起來,該去回憶一下夢裏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