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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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福寧宮出來時,天邊還存留著一絲晚霞,在尚膳監辦好差事後,天已經黑了透底。
簷廊上的宮燈被夜風吹得不停搖晃,斑駁的光影裏,靜瑤沿著夾道獨行。
走著走著,忽聽見身後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於近來日日跟隨太後,福寧宮內外,認識她的人都已經稱她姑姑了,鮮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隨即回頭,見不遠處有個宮女正朝她這兒望著,見她駐足,立刻高興的迎了上來。
走近了才認出是倚波,靜瑤驚喜道:“倚波,你怎麽在這兒?”
倚波也高興,圓臉上蕩起酒窩兒,拉住她的手道,“我剛才遠遠地看著像你,又不太敢認,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剛去司苑處辦事,這會兒才下值,你呢?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剛出尚膳監出來。有日子沒見了,你過得好嗎?”
倚波歎道:“我就還是老樣子,不痛不癢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聽說你已經成太後的貼身令人了,連升五liù jí呢,太厲害了!所以我算說準了吧,你前途無量呢!”
提到這個她頗有些無奈,“我也不曉得太後為什麽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實我笨手笨腳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為意,“那有什麽,誰天生就會伺候人啊,學著學著就會了!”說著想起一事,趕緊拉她去到牆邊,壓低聲音跟她說,“聽說了吧,那個趙賢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聲,“剛才聽說的。”想起方才太後特意將她支開,一時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聽,“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知道嗎?”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還問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頭霧水,搖頭說,“不知道啊……你快告訴我吧!”
倚波還是覺得奇怪,“聽說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將你從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舊賬呢,左右也是為著你,你竟然不知情?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告的狀呢!”
靜瑤這才也吃了一驚,忙搖頭說,“我沒有……我統共都沒見過陛下幾回,連話都說不上,怎麽告狀呢?陛下或是聽別人說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為這件事。”
“到現在都一個月了,也沒見過幾回?”倚波疑問道,見她點頭,不由得大感失望,歎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你要晉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麽晉升不晉升,連影都沒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幹著急,“我要是個男的,眼見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麽那麽沉得住氣……”
靜瑤嚇得趕緊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議天子。”
倚波唔了一聲,瞧瞧左右無人,眼中又露出笑來,說,“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過年你當值嗎?”
靜瑤搖頭,“還不知道,不過應該不用吧,我都是白天當差,夜裏服侍太後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說,“同平常一樣,酉正下值後就沒什麽事兒啦!”她眨了眨眼,提議道:“你若是方便,咱們一同守歲可好?聽說今年會在凝翠堂前麵放煙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靜瑤倒並不太想去湊這種熱鬧,但見倚波眼裏一片期待,隻好點頭道:“好,如果我沒什麽事,就去司苑處找你。”
“嗯!”倚波高興的應下來,自打妙淳調去了福寧宮,她已經很久沒跟人說過貼心話了,宮裏頭見不到親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塊守歲也不錯。
兩個人站在夾道裏說了一會話,這麽冷的天,早已被凍透了,加之靜瑤還要回福寧宮,不敢耽擱太久,倚波也餓著肚子,兩個人便告了別,各自去了。
冷風裏走了一路,身體幾乎凍僵了,靜瑤隻想趕緊去值房裏暖和暖和,哪知才踏進宮門,就見手底下的小宮女芳若迎上來道:“姑姑可回來了,太後方才找您了,說有話問您。”
她點頭哦了一聲,不敢耽擱,心裏一邊思索著太後要問什麽,一邊進了內殿。
太後更了衣,正在叫韓嬤嬤捏肩,見她來,問道:“回來了?怎麽一趟尚膳監去了這麽久?”
靜瑤垂首道:“奴婢回來時路上遇見了從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說了幾句話,叫您久等,奴婢該死。”
太後倒也沒在意這件事,嗯了一聲,轉而便切了正題,收斂了神色,問道,“哀家問你,今兒你去乾明宮,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麽?”
靜瑤心裏一頓,看來她猜得不錯,大約太後也聽了傳言,全以為是她跟皇上告了狀,才惹得賢妃落了一個月的禁足……她趕忙解釋道:“回太後,奴婢過去的時候,陛下正在禦書房,奴婢從頭到尾,連天顏都未曾見著,更沒聽見陛下有什麽事交代。”
太後其實也知道她在乾明宮都做了些什麽,如此一問,不過是想事先給個警告,告誡她以後不可欺上瞞下,恃寵而驕罷了。聽她這麽說完,就悠悠嗯了一聲,“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沒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準備著……等元正過後,換個地方當差吧!”
靜瑤倒是一愣,又要換地方?
有心想問問要換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見,太後倚在引枕上,已經閉上了眼,而身後的韓嬤嬤則輕輕朝她搖頭,意思是不叫打擾,她隻好作罷,蹲了個禮,輕輕撤出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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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太後那晚所言,今年是沒有三十的,餘下的三天簡直一晃眼就過完,眼看著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與往常無異,隻是傍晚的宮宴設在流雲殿,現如今後宮尚未冊立皇後,太後便是最尊貴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宮宴。靜瑤還記著跟倚波的約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歡湊這種熱鬧,便提前以身體不適為由告了假,太後倒沒多問,隻叫她好好休息,從福寧宮另挑了兩個人,出門赴宴去了。
除夕的宮宴一般要持續一兩個時辰,夜幕降臨後,眾位主子齊聚流雲殿,開啟輝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宮人們,也熱熱鬧鬧的吃著年夜飯。
靜瑤稍稍跟大家吃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開溜了,眾人都隻當她要去休息,便也沒人攔她。
一年中最後的夜晚,空氣裏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樣,遠遠的從流雲殿中傳來陣陣鼓樂聲,愈加襯出節日的氣氛,卻也更加顯出別處的清淨,靜瑤趁夜色來到司苑處,從外就瞧見了窗子裏透出的燈火,走進去一看,果然見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邁了進去,放下鬥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張精美無比的臉來。
倚波瞧見她,立刻高興的迎了上來:“阿淳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怎麽會呢,咱們不都說好了嗎!”她關shàng mén往屋裏走,一邊問倚波,“福寧宮裏也擺了一桌年夜飯,我不好不露麵,就吃了一會兒,對了,你吃過飯了嗎?”
倚波點頭,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監送了年飯,是羊肉餃子呢,我吃了一大盤!”說著又給她倒了杯熱茶暖手。
她則笑笑,從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問倚波,“那還能吃得下嗎,我從福寧宮給你拿的點心。”
“是嗎?”倚波一聽有吃的,趕緊伸長了脖子去看,見靜瑤打開了油紙,露出裏麵幾樣精致點心來,立刻呀了一聲,“合意餅,豆麵餑餑,還有金絲燒麥呢!嘖嘖,福寧宮果然是好地方,連年夜飯都比外麵的高人一等!”
說完立刻拿了一個小巧的蝦仁燒麥放進嘴裏,邊吃邊含糊不清的感歎,“太好吃了!”
“是吧!”靜瑤托著腮看她,瞧她吃的開心,自己也心滿意足,隨口道,“我從前就聽說過,全京城就宮裏尚膳監的燒麥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嚐,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點涼了,倘是剛出鍋的話會更好呢!”
倚波邊吃邊看她,“你從哪兒聽說的?我記得以前你可不愛跟別人聊天。”
靜瑤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時聽宇文銘提過的,李妙淳是個悶葫蘆,又被關在宮牆之內,會聽誰說呢?
她給倚波倒了杯熱茶,搪塞道,“福寧宮裏的人說的……你別著急啊,慢點吃,我都吃飽了,這些都是給你帶的。”
倚波也隻是隨口一問而已,心思還是在吃的上,一口氣喝了半杯熱茶,仰天喟歎一聲,由衷的對她感謝,“真的好吃!阿淳你對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過之後,認真的說,“我這是投桃報李,你對我也好啊!”
她永遠也忘不了,醒來的那個夜晚,倚波為她在炭盆上熱的羊肉雜菜湯,這個女孩曾在那個寒風呼嘯的夜裏,給了她曆經絕望之後第一次的溫暖。
倚波都顧不得說話了,嗯嗯兩聲,趕緊又嚐起餘下的點心來,靜瑤含著笑見她風卷殘雲般的都填進了肚子,然後饕足的歎道:“完了,我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往後不待見自己的夥食了可怎麽辦!阿淳你得對我負責,往後發達了,要帶我享福啊!”
靜瑤曉得她在開玩笑,也笑著順嘴應了,“嗯,對你負責,放心吧!”
吃飽喝足,兩個xiǎo jiě妹湊在一起說話,眼見夜色越來越深,等到有所察覺的時候,發現已經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著她往外走,“快,咱們趕快去凝翠堂,煙花快要開始了!”
靜瑤左右也沒什麽事做,便跟著起身,一起往那邊去。
孰不知,此時的流雲殿中,同樣有人耐不住宴間的無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