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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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知道, 因為她真真正正的嚐過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與無奈,她深入骨髓的嚐過了一回。
隻是既然明明死了, 她為什麽又會變成另一個人?
她震驚在巨大的不可思議中,旁邊倚波的八卦倒是說得有滋有味,“那位側妃沒你福氣大, 聽說找了半夜才叫人給抬出來,人都變形了……真是可憐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誰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寵愛的人啊!”
惠王殿下……
聽見熟悉的稱呼,靜瑤的思緒終於被拉了回來, 她遲鈍的去想倚波的話,心裏隻剩下麻木的疼。
寵愛?
這個詞太過沉重,死去的6靜瑤承擔不起!
她至今還記得,他在火中說的那些話。
“你留下來, 你不能走。”“對不起, 如有來生,我定會好好疼你……”
他說必須有一個人要死,來不及找別人了, 所以隻能是她……心像是無端被人捅了一刀,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 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來, 剩下一個空洞的傷口, 鮮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歎了口氣,繼續道,“今早我去禦花園上值,路過福寧宮,正瞧見惠王殿下來給太後請安,原來那麽好看的人,臉上死氣沉沉,一點精神都沒有,想想也真是可憐,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靜瑤麻木的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虛偽,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經以為與他是兩情相悅的,可到最後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為著什麽事,他情願舍棄她?
倚波又表了一通感慨,正說著話,外麵有人進來給她送藥了,她木然把藥喝了下去,苦澀的滋味瞬間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裏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嚐過,這點苦還怕什麽呢?
房中漸漸昏暗下來,她醒來時已是下午,這會兒太陽將要落山了。倚波見她藥喝的痛快,心裏很高興,鼓勵她說,“這就對了,什麽事也比不得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話音剛落,就見打外頭來了個小宮女,跟她們傳話說:“太後娘娘傳妙淳姐姐覲見。”
她還是木木的,來不及反應,倚波卻大感意外,“太後?她老人家怎麽要見阿淳?”
那小宮女隻是說,“太後膳前跟陳尚宮問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難不死,便提出要見見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請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讓太後等急了可不好。”
福寧宮裏出來的小宮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應了聲,見那小宮女出去了,才跟她悄聲歎息,“這些主子們真是說風就是雨,你這才醒來,能走得動嗎?罷了,人家既然了話,咱們也不敢擺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會兒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衝她無奈一笑,“你以為我願意去湊那熱鬧啊?眼下你又不能說話,我去了好替你開口。從這兒到福寧宮還有些路,你萬一走不動了,我也能攙你一把。”
她不能說話,便禮貌的衝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謝意,露嘴邊的酒窩來,笑道:“跟我見什麽外?上回我吃壞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馬後的幫我來著?”說著拉她去到鏡前,給她重新梳妝。
靜瑤坐到鏡前,再一次看見了這張陌生的臉,她現在對身份有了些頭緒,不像剛才那般驚詫了,趁著倚波為她梳頭的功夫,認真的打量鏡中的麵容。
她也算出身大戶人家,從小見過許多天香國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這位默默無名的惠侍,生得相當美。
不同於尋常可見的明豔,李妙淳的美透著一種嫵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實的桃花眼,就算現在不施粉黛,也絕不比其他盛裝的美人遜色幾分。
她是成過婚的女子,相較未出閣的姑娘們來說,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這幅長相,對男人們來說,正合了那四個字——媚骨天成。
難怪先前那位左總管會說,“可惜了這幅樣貌”……
隻是這樣一位美人,居然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香消玉殞了,倘若她沒有睜開眼睛,或許就簡單的被裝進一口薄棺材裏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轉而想到倚波說,自己都被燒變形了……
嗬,宇文銘好狠的心!
所以,她與李妙淳,誰又比誰好,誰又更加不幸?
宮女們的式並不複雜,況且現在還趕時間,倚波給她簡單梳了一下,又從櫃子裏拿了一套幹淨衣裳給她換上,便帶著她出了門。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來,連飯也沒顧上吃,隻喝了一肚子苦藥,身上根本沒什麽力氣,倚波一邊扶著她,一邊跟前麵那個小宮女說,“你瞧,阿淳這樣子路上還得花些時間,煩勞你先前頭走著,幫我們回稟一下尚宮大人吧。”
小宮女也瞧見了靜瑤一臉虛弱,便答應下來,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剛過,正是一年裏頭白日最短的時候,眼下雖才酉正,天卻已經黑了透底,她們的住處離福寧宮不近,兩個人走了半天,才終於能望見福寧宮門口的燈籠。
倚波鼓勵她,“你看,快到了,再加把勁兒,太後宮裏暖和,咱們等會兒可以好好鬆緩一下。”
靜瑤無聲的感謝同伴,外麵的確是太冷了,她衣裳單薄,敵不過呼嘯的寒風,已經從前心涼到了後背,想這時候起那暖和的福寧宮,的確叫人很有盼頭。
兩個人又走了幾步,福寧宮終於近在眼前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繁雜腳步聲,倚波回頭望了一眼,立刻跪了下來,她還沒適應自己宮女的身份,是以反應有些遲鈍,然就隻是這一瞬間,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福寧宮前的侍衛都已經跪了下來,竟顯得她尤為突兀。
倚波心漏跳一拍,趕緊伸手拉她,失了大力氣才叫她跪跌下來,又心急火燎的小聲提醒她,“快低頭啊,禦駕來了!”
禦駕?
她這才有了些反應,趕忙低下頭去,學著倚波的樣子,額頭幾乎貼到冰冷的地麵。
腳步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卷起冷冽的寒風。
等禦駕走遠了,眾人這才起身恢複正常,靜瑤遲鈍的抬起頭來,見那經過的禦輦很快就閃進了福寧宮的院門,隻留下一抹朦朧玄色光影,伴隨著福寧宮內太監響亮的通傳聲。
“陛下駕到……”
倚波膽戰心驚的跟她說:“你可嚇死我了,上次司禮監那小太監的事你忘了嗎?不過就是禦駕經過的時候遲鈍了一下,就給硬生生杖斃了……今天得虧我陪你來,否則你剛才的樣子,豈不是有來無回了?”
杖斃?
靜瑤呆呆的看著倚波,這才終於起了後怕,剛才經過的居然是當今的皇帝宇文泓!
宇文泓是宇文銘同父異母的二哥,三年前繼位,身為帝王,坊間的風評似乎並不太好。
靜瑤是婦道人家,不參與政事,卻也總是有意無意的聽聞這位君主的傳聞,先帝崩前並未留下確鑿的遺詔,生前又一直未立儲君,所以引來眾皇子間的好一番廝殺,而這位君主,便是那場血雨腥風的最終勝利者,據說他親手將長兄與三弟殺死,最終奪得皇權。
身為婦道人家,無法理解這種殘虐行為,靜瑤此前一直對這位皇帝嗤之以鼻,她一心覺得,心懷仁慈,溫文儒雅的宇文銘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好男兒……隻是現實閃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思緒回到眼前,且不論宇文銘到底如何,他的這位皇帝兄長確實是十足的暴脾氣,而若真如方才倚波所說,隻是未來得及避讓就被杖斃……那她剛才的確太過驚險。
倚波瞧見她臉上終於顯出驚恐,歎了口氣,“也不怪你,你才受了罪,一時沒反應過來也是正常……咱們趕緊走吧,聖駕已經進了福寧宮,倘若太後等的著急問起我們,叫陛下聽見可就不好了!”
說著便也拉著她進到了那輝煌的宮殿中。
禦輦比她們快,等她們到時,皇帝已經同太後在裏麵說起話來了,她們隻能在抱廈裏等候傳召。好在抱廈裏也足夠暖和,兩人候了一會兒,被凍僵的身體終於一點一點緩了過來。
殿前的所有人都屏息靜立,福寧宮安靜到幾乎可聞針落。
皇帝陪同太後進膳,母子間必定有許多話要說,厚重的殿門隔開兩個世界,外麵聽不見殿中情形。倚波悄悄用眼神給靜瑤示意,看樣子得好好等一會兒了。
靜瑤輕輕頜,跟旁人一樣保持靜立,太後素有仁慈之心,常召宗室女眷們進宮敘話,她也曾麵見過太後,因此對這福寧宮並不算陌生。
隻是如今換了具驅殼,換了身份,死而複生的她,等會麵見太後,會是什麽心境?太後會不會在乎一位側妃的命運?如果她忽然開口說自己就是死去的靜瑤,而害死自己的人正是宇文銘,太後會替她做主嗎?
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很快被她自己否決,莫說死去的那人隻是一名小小的側妃,跟親王根本無法相提,就隻她說自己死而複生這一句,恐怕就會被當做瘋子,亂棍打死了!
她茫茫然想了許多,竟也不覺等待了多久了,忽然之間,隻見殿門開啟,出來一位年紀稍長的女官,她憑著從前的印象辨認出,這正是陳尚宮。
陳尚宮對她輕輕頜,“太後傳召,隨我進去吧,陛下在內,注意言行。”
她點了點頭,跟著進到殿中。
靜瑤有點奇怪,“司苑處不是有暖房嗎?花兒怎麽會凍死呢?”
倚波搖搖頭,“不是凍死的,那小太監倒是勤快,自作主張的澆水,把花兒給澇死了,根都爛了。”她歎了口氣,“那可是十八學士啊,多名貴的花兒啊,去年西川路原本進貢了十株,可進京後水土不服,6續損失了一半,司苑處使盡渾身解數,總算給留下了五株,今夏花開的時候,別提多美了!現如今剩下的兩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別說太後了,我看著都心疼。”
比起花兒來,靜瑤倒是更擔心人,忙問她,“那你會挨罰嗎?”
倚波勉強對她笑笑,“我今早已經挨了司苑的訓了,司苑說,罰兩個月的例錢……我還好吧,可是那個小太監……恐怕活不了了。”
靜瑤有些吃驚,“不過是幾株花,要人命來抵?”
她是個寬厚的人,從前在惠王府裏主事的時候,若非很嚴重的疏漏,很少會對下人趕盡殺絕,尤其現在僥幸重活了一回,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麽珍貴。
可倚波無奈搖頭,“那是太後的心愛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氣才怪!再說,陛下又是孝子,若是傳到他耳朵裏……”語聲一停,她忽然打了個冷顫,“天哪,沒準兒我們整個司苑處都得連坐啊!”
想到這個可能,倚波簡直怕極了,懊喪道,“早知道不就不該來這司苑處,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頭連個人影兒都沒有,見不著主子麵,就不用擔心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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