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歲。

    阿雪。

    這兩個名字在蘇染腦中徘徊，久久不能散去。眼前女子的身影忽然開始消散，周圍一切也變得模糊，蘇染一驚，伸手出去，卻觸及一片虛影。樹洞開始崩塌，篝火的爆鳴聲刺耳，他心底一沉。

    仿佛失神了片刻，蘇染如夢初醒，睜開眼來，發覺自己回到了水月洞府，恍如隔世。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天鸞劍，心中一震，輕輕用力。

    隻見天鸞劍白光隱現，卻不同於自己的真氣，竟是色如霜雪。蘇染手臂一抬，天鸞劍沒有半點阻力，劍尖從石縫中抽出。

    蘇染看著手中的天鸞劍，隻覺恍惚，並沒有多少驚愕。他嘴唇微微發顫，正要回身：“師父……我拔出來了。”

    “瀟湘閣第八代掌門鍾慕白，拜見……師尊。”身後傳來師父的聲音。

    蘇染幾分錯愕，還沒緩過神來，一轉頭去，卻見一個白衣素發的女子站在水潭邊，正朝自己徐徐走來，衣發皆濕，雪白的發絲沾在臉頰，她卻不去撥弄，隻是默默走近了。

    “師……師尊？”蘇染傻了。

    莫非自己拔出天鸞劍後，師尊便從水潭中蘇醒了？蘇染望著她，隻覺從未見過如此美顏，不是嫵媚得傾國傾城，也非冷豔得讓人卻步。如果非要形容，便如同霜天雪地中的一絲溫熱。

    “蘇……仟羽。”雪千歲站在蘇染麵前，眼中盡是柔情，好似懷了幾世的期盼。蘇染看著她，發覺和先前劍中回憶幾乎毫無分別，即便隔了幾世，她還是這般貌美。

    雪千歲伸出玉白的纖手，就要去觸碰蘇染的臉龐，卻在幾寸之遙停了下來。蘇染心跳不止，耳根一陣發燙，竟不知躲閃。

    片刻後，雪千歲眼中透出失落的光，神情靡靡，放下手：“你……不是仟羽。”又看見蘇染手中的天鸞劍，“你怎麽拔出這天鸞劍的？”

    見師尊問話，蘇染哪敢亂答，當下跪倒在地，磕了幾個響頭：“晚輩蘇染拜見師尊！實……實不相瞞，是師父帶我來這水月洞天，想看看我能否與這其中佩劍產生共鳴。我試了一圈都無果，最後竟是拔出了師祖的天鸞劍……”

    雪千歲見他磕頭悶響，十分心疼，連忙將他攙起。蘇染耳紅麵赤，隻覺師尊雙手輕柔，卻因潭水冰冷，不禁有些發寒。

    “你和他，倒真有幾分相像呢。先前看你背影，我便把你當做他了。”雪千歲淡淡一笑，卻又有幾分失落，“可他早就不在了啊。”

    “誰？師祖嗎？”蘇染一愣。

    雪千歲點頭：“是啊，無憂子，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他仟羽。”

    “你說……師祖叫蘇仟羽？”蘇染隻覺眼昏。

    鍾慕白上前，聽到二人對話，也是震驚不已。他隻知師祖自號無憂子，卻不知其真名，如此一聞，驚愕之餘，卻更加期盼：“蘇染……你是蘇家傳人！”

    “你叫蘇染。”雪千歲看看兩人，輕笑，“你也姓蘇，難怪能拔得出這柄天鸞劍。”

    蘇染恍惚，看著手中天鸞劍，冥冥之中好似是輪回使然，天命作怪。他望著雪千歲，竟覺得莫名親切。

    “我不知沉睡了多久。自從那一戰後，仟羽重傷，我也魂力大損，隻得在這靜水潭中休憩。後來睡了醒，醒了又睡，不知如此重複了多少次，直到有一次醒來，才發覺仟羽已經不在了。”雪千歲輕聲道。

    蘇染聽言，隻覺心中失落，深吸一口氣道：“師尊，蘇家人現在又回到你身邊了。”

    “真好啊。”雪千歲輕笑，“你……也叫我阿雪吧。”

    鍾慕白在一旁也覺此景感人，不願多言。雪千歲打了個哈欠，睡意又起：“我還是好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要睡去了。你拔出天鸞劍，劍中有我魂魄。魂動靈起，是以將我喚醒。今後可要好好保管這把劍。”

    蘇染正欲開口，卻見雪千歲睡眼惺忪，話如夢囈：“待你真氣足以與天鸞產生靈犀，我自會助你斬妖誅魔。若是心有苦悶，我會在夢中與你相見。仟羽……你要好好活下去。”

    蘇染知道，她又將自己錯認成了師祖。

    “我好累。”雪千歲閉上眼，身子晃晃悠悠，正要倒地，蘇染一驚，連忙摟住她的腰，隻覺輕柔如羽。

    雪千歲又睡去了，也無鼻息，卻是靈力久久不散，想來是閉息長眠了。蘇染看她睡顏美絕，情不自禁輕聲道：“好好睡吧，阿雪。”

    蘇染看向師父，鍾慕白使了個眼色，望向靜水潭。蘇染雙手平抱雪千歲，慢慢走向潭邊，頓了頓，將她輕輕放在水麵上，看她身子緩緩下沉。

    忽然水中白羽聚攏，白芒耀眼，蘇染不禁用手一遮。緩過來時，隻見一隻白色飛鸞靜靜躺在潭底，睡得安詳。

    蘇染呼了口氣，跪在水潭邊久久不起。鍾慕白走上前，輕拍他肩膀：“蘇染。”

    “師父，我從沒想到，我竟與師祖同為蘇姓。”蘇染輕聲道，“看見師尊的時候，我覺得那麽熟悉，好像百年前就已相識。我好想和她多說幾句。”

    “天道輪回，生生不息。前生今世，情緣再續。”鍾慕白喃喃，“可要好生保管這天鸞劍。”

    “我必將誓死守護。”蘇染點頭。鍾慕白看著他，心情複雜，激動而又感慨，也許這小子是師祖轉世，是老天爺派他來重振瀟湘的呢。

    “師父，我們回去吧。”蘇染起身，提起地上的天鸞劍。看著銀亮的劍刃，他好似看見了雪千歲的笑靨，心中一暖。

    “是了。此事你不要對其他弟子提及，嫣兒也不要說，至少……還不是時候。”鍾慕白點頭，“若是他人問起這劍的來頭，你便說是我找人鍛造贈你的。”

    “我明白。”

    師徒二人靜靜走向甬道，蘇染不舍，幾次回首看向水潭，一片靜謐。他心中默念：師尊，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銅門洞開，已是星光璀璨。二人離去，銅門又緩緩閉上，左右兩側的雕刻合在一起，便是飛鸞翱翔於天際。

    一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