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盲僧,怪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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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揚爬的很慢,每挪動一寸,都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隻是短短一丈的距離,就讓他額頭冒汗,鼻息變得格外的急促。

    ……

    終於,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的手指終於接觸到了地上的酒壇碎片。

    黑漆漆的瓷片捏在手中,張揚心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想不到我張揚自命不凡,到頭來,竟是如此下場……“往日的恩怨情仇,在此刻都煙消雲散,有的,隻是無限的傷感和落寞。

    瓷片劃過手腕上的血管,猩紅的鮮血突突的向外直冒,張揚眼神木然的看著自己的手腕,感受著生命氣息在身體中流逝,他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神智也變得麻木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街道忽然刮來一陣冷風,順著衣領,一下子鑽進張揚單薄的衣衫中。

    由於失血過多,已經陷入昏迷的張揚,經受不住這強烈的刺激,猛然打個激靈,神智頓時清醒了幾分。

    但,隻是一瞬,沉重的睡意再次襲來,他的眼皮又開始耷拉下來,眼看就要閉合。

    就在這時,張揚突然聽到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響。

    “篤,篤篤……”

    “嗞,嗞,嗞……”

    好奇心是致命的,哪怕是對將死之人來!

    張揚竟被這奇怪的聲音吸引,忍不住費力的抬頭。

    剛一睜眼,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他一陣惡寒,一股徹骨的冷意,從頭頂直躥到腳底板。

    在張揚眼前,一隻巴掌大的黑色怪鳥,用它尖細且長的鳥喙當作吸管,嗞嗞的吸噬著地麵上的血液,而那些血液,正是從張揚的身體裏流淌出來的。

    張揚體內流出來的鮮血不可謂不多,可那個怪鳥,食量大的出奇,地麵上將近一半的鮮血,都被它吸噬殆盡,而它卻絲毫沒有滿足的意思,依舊瘋狂的吸允著,嘴裏發出嗞嗞的聲響。

    這詭異的畫麵,配合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換成任何一個人,都難以忍受。

    張揚的胸腔裏,仿佛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憋悶的仿佛隨時要炸裂。

    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如果隻是這些,也就罷了,偏偏就在張揚的承受力達到極限的時候,耳邊另外一道聲音傳來,直接讓他感到頭皮都要被那恐怖的氣息掀掉。

    “怎麽活了?嘿,活人的血陽氣太足,東西,慢點喝,等他死透了,全是你的,桀桀……”老邁的聲音,猶如岩石劃刻在玻璃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利刺的音符,鑽進張揚的耳朵,仿佛要直接刺穿他的靈魂。

    張揚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的脖子仿佛機械般僵硬的,順著那聲音的來源轉了過去。

    入眼,竟是一尊宛如佛像般僵硬的身軀。

    此人竟然是名老僧,此刻他盤膝而作,就那麽直挺挺的坐在張揚身旁,雙手合十,貼在胸前。他的臉上掛著慈祥的微笑,空洞的雙目,沒有絲毫神采,像是瞎了。但張揚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一雙眼睛一直在死死的盯住他。

    詭異,不出的詭異。

    嗜血的怪鳥,冷漠殘忍的老僧!

    這一切,讓張揚有種錯覺,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隻是死後進入的不是閻羅殿,而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眼前的怪鳥,冷漠的老僧,都是來自那方世界的審判者。

    張揚迷茫了,他茫然的問道:“你,是誰?”

    老僧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慈祥的麵容下,依舊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語調。

    “那你又是誰?”老僧反問道。

    張揚自思道:“我已經落得這步田地,出名字,隻會讓人更加恥笑,臨死之際何苦讓這惡僧羞辱!”

    當下冷聲道:“我便是我!”

    老僧點頭,欣慰道:“施主竟頗有慧根,你既是你,我也便是我,你是你,我是我,你不是我,我不是你,奈何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皆是這浮沉中的滄海一粟,到頭來,又何分你我……”

    那老僧口中“你你我我”來來去去,竟如繞口令一般,繞口難懂,聽得張揚一陣頭大。

    他心中暗道,原來這個瞎子和尚,竟然是個瘋子。

    “和尚,這鳥兒是你的嗎?”一想到自己死後,血液將被這賤禽吸噬,張揚深感到一種恥辱。

    “是貧僧的!”這回老僧並未些“鳥兒是我的,不是你的,是你的,是我的……”這些瘋話,簡短利索的道。

    張揚無力的歎口氣,道:“臨死之前,我求你件事!”

    老僧肅然道:“施主請講!”

    “等我死後,大師可否帶著這鳥兒離開,不再吸噬在下的血液!”張揚請求道。

    老僧當下點頭,鄭重道:“施主請放心,我這鳥兒已經吸夠了,斷不會再吸納施主半滴血液。”

    張揚聞言,深深的鬆了一口氣,道:“如此,在下感激不……,盡!”

    豈料話音未落,那老僧又突然開口,打斷了張揚的話語。

    “我這鳥兒,有兩大喜好,一是吸噬人血,二是蠶食死人骨肉。吸噬人血,量到了之後,絕不肯再進食半分。但是蠶食死人骨肉,卻是曆經七七四十九日方盡。一日不肯多,一日也絕不少!施主放心,四十九日之後,貧僧定為你念一千遍《往生咒》,度你早入輪回!”這殘忍的行徑,在這老僧口中,竟像是積德行善,普渡眾生般理所應當!

    張揚還未聽完,忽然臉色變得像摸了鍋底灰一般烏黑,他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死禿驢……,我……”

    話未完,胸腔一口老血噴出,張揚再也忍受不住,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看著因為失血過多,又情緒激動昏厥過去的張揚,那老僧長歎一聲,忽然起身,口中道:“看來你並不想給我這鳥兒當食兒,那麽隻能這樣了……”

    罷,老僧忽然僧袍一張,一隻枯瘦的手掌從僧袍中探出,下一刻,張揚滴血的身體,便已經被那老僧扛在肩膀上。

    “篤篤……走了……”

    老僧召喚一聲,那怪鳥竟像是能聽懂一般,翅膀一張,猶如一道黑色閃電在空氣中劃過,落在老僧的肩膀之上,雙眼一閉,像是在睡覺。

    老僧一步跨出,腳下足足前行了三尺之遠,等到下一步跨出,竟然已經飄身到了三丈之外。

    隻是眨眼的工夫,那老僧的身影,竟然已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如果有人見到這一幕,一定會嚇得懷疑是見鬼了,因為隻要是人,就絕對沒有這麽快的速度。

    蕭家幾乎滿門被“布劍庭”血洗的消息,在第二日一早,便傳遍了整個商州郡。

    整個商州綠林,聽聞慘案,無不震恐。

    商州所有江湖人士聽聞蕭氏慘案,對布劍庭愈發的忌憚,人人自危。

    一郡之內的江湖人士,竟然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質問布劍庭的罪行,卻紛紛打起了,蕭家那件傳承寶物的主意。

    清風閣。

    “嘿,聽了嗎?昨日夜裏蕭青雲一家,被滅了滿門。”一人唏噓道。

    與他同桌的客人道:“可不是嗎,據是布劍庭幹的!”

    之前那人道:“要我,蕭青雲這老家夥也真是不識抬舉,聽布劍庭此前還特地招攬過他,封他做布劍庭的護法。嘿嘿,布劍庭的護法,除了上麵左右兩大令主和後外,幾乎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這江湖之上呼風喚雨,要什麽有什麽,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居然給拒絕了……”

    這時,鄰桌一名鷹鉤鼻的男子道:“哼,你懂個屁,要什麽有什麽?你可知蕭青雲手裏的那件東西有多值錢?”

    之前這一桌的兩名客人聽了,並沒有一絲生氣,反而興致勃勃的湊上來,問道:“哦,這個倒不曾聽過,你快,究竟是什麽寶貝?”

    此言一出,整個清風閣齊刷刷的響起了落筷聲,所有人放下筷子,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半個字。

    鷹鉤鼻似乎對這個場景很滿意,當下賣弄道:“嘿嘿,什麽寶貝,這還得從本朝太祖皇帝起。話當年太祖皇帝開碑立國時,曾得到當時的下首富王一錢的資助。而王一錢這個人……”

    他的話還沒完,便有人打斷道:“你不是太祖皇帝嗎,怎麽又扯上什麽王一錢了?”

    聽聞此言,鷹鉤鼻登時眼睛一瞪,嗤笑道:“要聽就聽,不停就走,又沒人逼你,唉,既然大家不願意聽,還是算了吧……”

    罷,就要起身,作勢離去。

    清風閣的人,都被他吊起了胃口,不聽個前因後果,怎肯罷休。當下有一人道:“還請兄台繼續道,若是再有個長舌的,哼,老子一刀割了他的舌頭。”

    完,他把寬大的刀身往桌上一按,茶盞俱碎一地,氣勢嚇人。

    與此同時,清風閣的所有人,都將狠厲的目光投向剛才那個多嘴的家夥。那人一見犯了眾怒,哪敢言語,一個勁兒的訕笑,臉色難看至極。

    這時,鷹鉤鼻感覺架子端的差不多了,方才繼續道:“王一錢這個人,那可是個chuán qí,據此人早年家境貧寒。三十歲的人了,還沒娶到媳婦兒,家中雙親臥病在床,相繼去世,王一錢卻連給父母下葬的錢都沒有。無奈之下,隻能挨個找親戚去借。但是他那些個親戚,一個個都是勢利眼,那肯借給他,若是這也就罷了,但是他的親舅舅,這事兒卻是做的更絕,你們猜怎麽著?”

    到這裏,鷹鉤鼻忽然賣個關子,端起手中茶杯咂了一口,然後搖頭道:“唉,清茶潤喉,雖然解了渴,卻叫人提不起任何興致!”

    所有人一愣,不知他為何些不沾邊的廢話。

    倒是之前最先湊過來的那桌的客人,立刻反應過來,他突然起身,扯開嗓子,大聲喊道:“二,上酒,上好酒!”

    這時,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全部露出詼諧的笑意。

    “咳咳……既然諸位這麽有興致,那在下便再多舌幾句。”鷹鉤鼻裝模做樣的抿了一口桌上的清茶,卷起袖子,拉開架勢,又開始口若懸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