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鳥篤篤，看見張揚的目光投向自己，竟然人性化的抬起頭，仿佛炫耀一般，原地起跳，轉了兩圈。

    “噗哧……”原本心情沉鬱的張揚，看樣這家夥的動作，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然而，就在張揚發笑的瞬間，那怪鳥篤篤，忽然渾身羽毛一抖，化作一道黑色冷電，向著張揚射了過來。

    “嗖！”

    一股冷氣瞬間襲來，張揚忍不住打個哆嗦，渾身汗毛倒豎。

    旁邊的盲眼老僧聽聞聲響，臉色頓變，當下開口，厲聲道：“篤篤，不可！”

    盲眼老僧一聲斷喝，黑色怪鳥居然立刻停了下來。翅膀撲棱撲棱在空中扇個不停，那尖利的鳥喙，離張揚的左眼，隻剩下一寸的距離。

    冷汗不停的張揚臉上流下來，眼中充滿了驚悚之色，他不禁有些後怕的想道：“若是這老和尚慢了半分，恐怕我這隻眼睛就被這怪鳥啄走了！”

    怪鳥篤篤在張揚麵前撲棱了一會兒，忽然又慢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盲眼老僧笑道：“施主莫怪，篤篤方才想必是誤會了施主，這才突然發難！”

    直到這時，張揚才心有餘悸的回過神來，他深深的看了那黑色怪鳥一眼，暗暗乍舌！

    “多謝大師方才開口相助，否則晚輩……”張揚對著盲眼老僧深深施了一禮。

    “阿彌陀佛……”盲眼老僧雙手合十，長吟佛號。

    兩人相對而坐，石洞之中，忽然一陣寂靜無聲。

    良久之後，盲眼老僧再次開口，問道：“施主今後有何打算？”

    張揚仰麵歎息，腦海中回想起前塵往事，感慨道：“世俗之事，皆與我再無任何牽連，此番重生，願閑雲野鶴，了此餘生。”

    盲眼老僧沉吟良久，開口道：“施主年紀輕輕，何出如此垂暮喪誌之言？”

    張揚一怔，愕然道：“你們佛門之中不是講四大皆空，六根清靜，如何到了我這裏，竟成了垂暮喪誌？”

    盲眼老僧輕歎一聲，道：“佛門講究四大皆空，乃為出世之道，然而我觀施主，並未斬斷紅塵，入世尚未完，又何談出世，又怎能四大皆空，六根清靜？”

    張揚再次驚奇道：“大師何以知之，晚輩紅塵未斷，不能出世？”

    “嗬嗬……，施主昏迷這三日來，每日夜口中呼喊著一個女子之名，時而愛意綿綿，時而恨之入骨。一個人能對另外一個人，有著如此極端複雜的感情，這其中的執念，非一兩句話就能斬斷的。”

    “我昏睡中喊著她的名字？”張揚眼神黯淡，嘴角露出苦澀之意，心中不禁自嘲道：“張揚啊張揚，這個女人傷你如此至深，你倒是能念念不忘。雖然你也曾傷害過她，可是那一切都是無心之失……”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為什麽？”不知不覺，張揚雙拳緊握，手指骨節咯吧作響！

    “唉……斬斷紅塵，談何容易？年輕人，你好自為之吧，貧僧要走了！”盲眼老僧仰麵長歎一聲，緩緩起身。

    張揚立即問道：“大師要去哪裏？”

    “嗬嗬，下之大，何處不能往，何處不能去？”盲眼老僧意味深長道。

    “那我們是否還有見麵之日，他日再會，必報大師再造之恩！”張揚急切道。

    盲眼老僧轉身，道：“罷了……，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臨走之時，貧僧送施主一件禮物。”

    張揚驚訝道：“大師你……”

    “篤篤，去吧！”隨著盲眼老僧的話落，那黑色的怪鳥篤篤，嗖的一下跳上了張揚的肩頭，然後蹦蹦跳跳，一會兒飛到張揚的頭上，一會兒掛在張揚的後背上，玩的不亦樂乎。

    張揚看到篤篤在他身上上竄下跳，立刻覺得頭皮發麻，他不禁想到這怪物若是玩得興起，在他身上啄一下，那豈不是一個血窟窿。

    還未等他話，盲眼老僧道：“施主不必害怕，篤篤不會傷害你，因為自從它喝了你的血，並願意產下異卵來救你那一刻起，你就是它的主人，它與你之間，有種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咕嘟……”張揚咽了一口口水，咧嘴道：“大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方才它差點……”

    盲眼老僧笑道：“施主誤會了，方才篤篤不過是在與你開玩笑，故意嚇你，它若是想傷你，你絕沒機會反應。”

    呼……

    張揚長出一口氣，這時那黑色怪鳥篤篤，忽然安靜的落在張揚肩膀上，嬌的腦袋依偎在張揚的脖頸上，微微的磨蹭著，綠豆大的眼睛一眨一合，竟然像是在討巧。

    “這東西，竟然還會撒嬌……”張揚懵了半晌，忽然覺得格外有趣。

    “篤篤，篤篤……”黑色怪鳥篤篤歡快的叫了兩聲。

    張揚聽完，如夢方醒，原來這家夥之所以叫篤篤，是因為這個。

    “好了，貧僧該走了，最後再囉嗦一句，施主的經脈雖然已經恢複，但是一身武功已經所剩無幾，可能隻有原來的三成左右，日後到了江湖之上，當量力而行！”完這句話，盲眼老僧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張揚看著眼前空曠的空間，心中震驚道：“如此恐怖的身法，但真世所罕見。原來這十多年來，我所練得武功，都隻是雕蟲技，比起這位神僧來，真的像是坐井觀一般可笑。”

    張揚出生的晚，自然不知道這位盲眼老僧的名號。

    直到日後，再次重逢之時，他才知道這位盲眼老僧，原來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三眼盲僧！

    等到三眼盲僧離去後，張揚也不再逗留，向著山下走去。

    剛一下山，便看到一支馬隊，迅疾的飛馳而過，汙濁的泥土，濺了張揚一身。

    不過張揚卻也渾然不在意，因為他看到那些人的額頭上，都綁著一條白色布條，很顯然是家中有人亡故，如此急切是趕著奔喪的。

    他大致的辨認方向，繼續前行，還未多久，就看見一間茶棚。

    茶棚裏，稀稀拉拉的坐著三桌客人。

    張揚三日未曾進食，之前與那盲僧談論，並未發覺，此時一看到茶棚裏，那些客人桌麵上的茶水與糕點，頓時腹中饑腸咕嚕，咕咕作響。嗓子裏，也像著火一般，燥烈難忍。

    當下上前幾步，想要買些茶水糕點充饑解渴。不過剛到近前，於身上一摸，卻是空空如也。

    “真是一分錢難道英雄好漢，想不到我張揚也會混到這步田地，為錢犯難！”從前的張揚，揮金如土，根本不知道錢的含義，這一下子卻是讓他尷尬不已。

    張揚雖然又饑又渴，但強烈的自尊心，讓他選擇離開，因為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他剛要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一隻幹瘦的手臂，狠狠的推了張揚一把。

    “臭要飯的，趕緊滾，沒有東西給你吃！”張揚抬頭看去，隻見一名幹瘦如柴的二，老氣橫秋的喝道。

    雖然被人嗬斥，這種感覺並不好受，但張揚還要咬牙忍了忍，默不作聲的走到一旁，蹲在不遠處的老樹下。

    “娘親，你看那個大哥哥好可憐，這些糕點我吃不了，分一些給那個大哥哥吧！”茶棚西北角的一張桌子上，一名六七歲的女孩，可憐巴巴的盯著對麵的婦人，祈求道。

    婦人聽完，先是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而後看了蹲在老樹下的張揚，臉上湧現出一絲笑意。

    “熒熒真懂事，知道幫助別人了。那這樣，我們這裏有三塊糕點，你拿一塊給那位大哥哥吧！”婦人溫柔的道，聲如籟，充滿了無限的暖意。

    女孩得到娘親的首肯，興高彩烈的從盤子裏取出一塊糕點，然後貪心的掰去一角，塞入口中，臉色湧現出歡快的笑容。

    “貪吃的鬼，還吃不了！”婦人見到女兒的動作，抿嘴笑道。

    那女孩捧著那一塊殘缺的糕點，一下子衝到張揚麵前，然後雙手向前一遞，奶聲奶氣道：“大哥哥，這塊糕點給你吃，那個角，是熒熒用手掰過的，很幹淨，你吃吧！”

    張揚猛然抬頭，雙眼死死的盯著麵前的女孩，眼中流露出奇異的色彩。

    起先，女孩嚇了一跳，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懼色，但是很快她又變得鎮定下來，一雙晶亮的眼睛，就那樣真誠的看著張揚。

    “大哥哥……”女孩提醒道。

    張揚沉默。

    女孩忽然笑道：“哦，我知道了，大哥哥你一定是覺得無功不受祿，不好意思是吧？沒關係，那這樣吧，你吃了我的糕點，然後幫我做一件事，這樣就扯平了！”

    忽然，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張揚心中流淌，這是他流落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被人尊重。

    三個月來，他遍嚐了人情冷暖，從隴州郡到商州郡，他所到之處，遇到的無不是白眼和欺辱以及嘲諷……

    但是，在今，在這裏，在一個懵懂的女孩身上，他第一次得到了尊重，得到了溫暖。

    突然，張揚沾滿汙垢的手掌探出，接下了那一塊殘缺的糕點，然後低聲了一聲謝謝。

    女孩臉色再次歡快起來，她對張揚道：“大哥哥，我到我娘親那裏去了，再見！”

    完，女孩轉身，準備朝著那婦人走去。

    但是剛一轉身，女孩原本充滿笑意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哇的一聲，慘叫起來。仿佛夏日的雷雨，驚雷過後，暴雨瞬間而至。

    聽到女孩的慘叫聲，張揚手指猛然一哆嗦，剛剛塞入口中的糕點，掉落在地。

    他的目光如同雷電一般，冷厲的掃向前方，等看清楚眼前發生的事。

    猶如一道幕布遮蓋，他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