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殘陽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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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明珠解開腰帶,踢掉濕透的長裙,修長白皙的雙腿如同雨後春筍般一覽無遺,姬塵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無論他是出聲喝止還是轉過身去,以明珠的狡猾,都會立即發現他並不是瞎子。
姬塵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明珠在他麵前脫得一絲不掛,他隻得不斷地在心中告訴自己對方隻是一堆骨肉,並且努力地放空、放空……
但始終有一段模糊白皙的曲線在他眼前亂晃,姬塵額間開始冒出冷汗,回憶如潮水般向他襲來。
記得身陷朝暮樓之初,那些人為了讓他接客,強行給他灌下媚藥鎖進屋內,迷離中他認出裏頭四個女人,都是朝中權貴的夫人,平日裏端莊賢淑的摸樣如同一張miàn jù,被撕得粉碎,她們穿著不堪入目的薄衣,說著不堪入耳的下流話,雪白臃腫的身體似扭動的蠶般向他撲來。
這讓無比他惡心,可身體卻又抵抗不住藥性,最後他咬破舌尖,用僅存的力氣爬到梁上,狼狽又煎熬地過了一夜。
從此之後,他一看到女人的身體便覺得反胃,不近半點女色。
姬塵悄悄在袖中握緊了拳頭,視線讓他無法逃避眼前的畫麵,可是他發現自己卻沒有平時那般反應強烈,眼前的身體是美的,像潔白的玉瓷**,又像輕柔的羽毛,並不惹人討厭。
直到狐裘遮住那大片的春光,姬塵才猛然覺醒過來,方才產生的想法讓他渾身起了一層寒粒,惡狠狠地道。
“出去!”
正在整理頭發的明珠嚇了一跳,她無辜地回首看著姬塵,隻覺得對方臉色蒼白額頭冒汗,好像是病了。
明珠下意識上前一步。
“你怎麽了?”
她身上淺淺的香味混合著江水的濕氣撲麵而來,讓姬塵不能呼吸,他下意識後退一步跌坐在榻上,又慌張地嗬斥。
“你給我出去!”
莫名其妙的惡劣態度讓明珠心頭火起,但她是個現實的人,很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何況那個劃船的黑衣男人太過詭異,她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外麵在下雨。”
明珠強調,在姬塵再次發怒之前,她又往後退了幾步,抱著狐裘坐在地上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道。
“就給我一個角落可以麽?靠了岸我馬上走,絕不麻煩你,你看你身後的瑜妃娘娘都點頭了。”
姬塵眉心蹙起,他不信鬼神,對於明珠那套鬼話連半信半疑都算不上,哪怕那似乎是她所有不對之處的最合理解釋;可是這時候她提到母親,還是讓姬塵的心安定了下來,呼吸也漸漸恢複平穩。
他也清楚方才是自己失態了,這才哼了聲表示同意。
“我可沒功夫送你上岸,你若要賴著不走,就隻能隨我一道走,等明日回來我再送你回家。”
“你要去哪?”
“壽王別苑。”
壽王?明珠有些意外,壽王是先帝的三皇弟,也是現在目前尚在人世且手握實權的唯一一個老王爺,據說連獻帝都要給他幾分薄麵,隻是他身體不大好,常和王妃兩人住在青弋江邊的別苑休養,姬塵找他難道有什麽目的嗎?
還想再問,卻見姬塵已經翻身背對自己躺下,呼吸均勻好像已經睡了,便也不便開口,裹著他的狐裘,往地上一躺,沉沉入夢,卻不知她睡著以後,姬塵卻坐起身子,滿臉不能置信地望著地上的女子。
和自己這個男子共處一室,她竟然毫無防備地就這樣睡了,倒搞得姬塵自己不自在起來。
見他起身,外頭搖槳的黑衣男人閃了進來。
“少爺可是有什麽需要?”
姬塵想了半晌,從榻上跳下來,在地上盤膝而坐,對著明珠抬了抬下巴。
“把她給我弄到床上去,等靠岸以後,你去找一套下人的衣裳,讓她扮做男子,否則壽王妃見我帶著個女人在身邊,少不得又要聽一陣念叨。”
壽王妃上了年紀以後,最喜歡幫小一輩牽線做媒,每每見到還沒成家的侄子侄女,總要念叨幾句,除了斷袖百裏倫外,最怕她的非姬塵莫屬,這次前來請壽王出山,誰會料到半路撿了個累贅,明珠在盛京也算小有名氣,他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明珠是被冷醒的。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了船艙中唯一一張床榻之上。身上的狐裘許是在睡夢中被自己踢開,那團敷衍丟在身上的絲被也沒有擋住多少春光,露在空氣中的半個肩頭已經凍得有些僵硬。
想到或許便是那個討人厭的姬塵把自己抱上床的,明珠心中沒來由地竟有些緊張,俏臉刷一下漲得通紅!
她又羞又氣,裹緊狐裘抬眼四下看了一遍,還好船艙中除了自己別無他人!仔細想想左右他看不到,看不到……否則怎麽連個被子都抖不開?這才覺得心底那無端升起的怪異情緒稍稍平複。
搭在椅背上的衣服還有些濕意,不過明珠也顧不上了,飛快地穿戴整齊。看船艙中光線有些昏暗,她撩開窗扉上的垂簾,這才發現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方提著裙子踏出船艙,便與姬塵迎頭撞上。
“你怎麽……”
語氣中的嚴厲憤然讓明珠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突然收住話又是什麽意思?明珠抬眼等待,可等了半天對麵人卻都沒有再出聲,唯有麵對自己的那張臉越發肅然,明珠也有些火大,開口間聲音中已然帶了情緒。
“大人方才要說什麽?”
被風一吹,那尤帶濕意的衣裳越發裹上了她的身軀,倒把她的曲線勾勒得玲瓏有致!姬塵蹙眉,腦中不由浮現明珠傍若無人在他麵前寬衣解帶的場景,如同一隻天真無邪的妖精,對自己的嫵媚風情全無自知……姬塵臉色一黑,隻恨明珠招搖,好端端地怎麽又穿回那身衣裳,還嫌給他惹得麻煩不夠多嗎?奈何他偏生還無法正大光明地表達不滿,免得跟前這狡猾的丫頭看出端倪。
“船馬上便要靠岸了,未免到壽王府邸不便,我會讓虛宿為你準備一套男裝。”
他的聲音淡漠而疏離,可明珠卻似沒有聽到他說什麽一般,隻看向撐槳的黑衣人饒有興致地道。
“虛宿,以北方七宿之一命名,難道還有其他六位不成?”
姬塵顯然懶得回答她,擦過她的肩膀入了船艙。
明珠無奈地撅了撅嘴。看著船頭麵色不善的黑衣人也不想過去,不過回到船艙與姬塵大眼對小眼似乎更自討沒趣!於是乎幹脆折到船尾,自顧自地看起了風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彼此間已然卸下了wěi zhuāng,在姬塵麵前明珠多了一份無所顧忌。江麵水流波濤洶湧,不時有水鳥盤旋疾馳飛掠而過,明珠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視野廣闊,內心已生出心曠神怡之感。
她伸手迎向風中,一陣熟悉的旋律忽在腦中盤旋,這樣想著,口中也不由自主吟唱起來。
“錦瑟弦,朝華錯,天高海遠任逍遙……”
船艙中姬塵握筆的手一頓。
因為帶了明珠這個麻煩,搞得他頗為被動,根本不敢當著她的麵看書寫字,免得露出破綻!現在好不容易得了空,不想這個麻煩又開始製造麻煩了!
什麽亂七八糟!
姬塵撇了撇嘴,繼續提筆揮毫,然而那先前一氣嗬成的筆觸卻漸漸凝滯猶豫起來,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竟一連寫錯了兩個字。姬塵懊惱一歎,幹脆放下筆閉眼聽著艙外少女含嗤帶笑的歌聲。
明珠嗓音甜美,與這意境灑脫的歌曲其實並不搭;然而不知怎的,許是她散漫慵懶的態度和漫不經心的情緒,卻又讓整支曲子異常和諧,和著江水驚濤,竟生出一種大起大落的美,萬籟俱寂後隻餘天地蒼茫!
“……潮生潮落幾時休,與君共譜江湖歌……”
最後一個尾音消散,明珠看著江麵上一水殘陽,露出了重生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明媚笑容。那些家族仇恨,宿怨孽債,生死離別……這一刻仿佛離她很遠很遠。入目處開闊無疆,豁然開朗,越發顯出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宇宙萬物間,她既不是國公府明珠,也不是商門女明珠,隻是芸芸眾生中最平凡的一粒塵埃,隨著世間萬物進入因果輪回,循環往複……
明珠眯起眼睛,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忽聽身後一陣擊掌聲。她舒展開的是手臂僵硬地停在空中,好半天才強作鎮定僵硬回頭,果見姬塵麵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不見喜怒。
見明珠看過來,姬塵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內心竟泛出一絲詭異的忐忑。鬼使神差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步出船艙,不過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被眼前“妖女”的歌聲迷惑的!
“……很好聽。” 聽到自己條件反射說出這幾個字時,姬塵一驚。對,就是妖女,無辜間便擾人思緒!
明珠也是一愣,看向姬塵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個怪物。撕破臉皮後他對她很是惡劣,可他剛剛……居然誇她,是她聽錯了……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說……什麽?”
姬塵懊惱地轉過身,誰要再重複一遍?!
“我聽到了,你剛剛說很好聽!”
明珠眉眼彎彎,聲音中盈滿笑意。
“我這個人呢,和你開誠布公後自然希望能與你hé píng相處!我唱歌一向不錯,你想聽什麽,我唱給你!就當報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誰想聽?
姬塵腹誹,可步子卻漸漸緩了,聽得後麵少女甜美的聲音再度響起,姬塵無奈地歎口氣,由她去吧……驀然回首間,隻見明珠的身影被夕陽無限拉長,倒映在粼粼波光中。
滿江碎金,她現在才真正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姬塵喟歎,卻沒發現自己的的唇角已然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