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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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端陽終於嚐到了人言可畏的滋味。

    蔣蕊出殯當日,梁端陽一身白孝出現在人前,依舊是端秀高貴,盛世名姝。可是哪怕臉上的妝容衣飾穿戴一絲不苟,但凡找不出任何錯處,且這些天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等滿堂賓客投向自己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疑惑的視線,梁端陽心底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城牆也在頃刻間有了崩裂潰塌的跡象,像一縷八角蜘蛛織出的絲網,輕易在她的心口撓出一道血絲。

    “你怎麽出來了?!”

    梁康一看眾人反應,也循著視線看去,一眼便看到梁端陽眼含淚珠顫巍巍故作鎮定站在喪幡下的可憐姿態,登時便火冒三丈!

    誰能料想他堂堂鎮西侯爺,自從能與其平分秋色的國公府季家倒台後,被稱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便是咳一聲,盛京城都會有鑼鼓響應,怎會在這一年竟呈大江東去勢破雲落的陣勢?

    難道真的有什麽報應不成?

    饒是梁康滿手殺戮,從不信鬼神,這些日子也不禁產生了這等遐想。

    這複貴盈門的日子難道隻維係三年,便要成那鏡花月水破碎不見?

    每每聯想國公府覆滅時自己馬上春風的場景,再看現下光景便越發似一耳光打得梁康耳朵嗡嗡作響。高處不勝寒,然而世人總喜歡站在製高點悲允地看世間螻蟻苟且偷生,可自己若也遭遇這一幕,內心的落差和顛離可想而知!

    而梁端陽的出現,更讓這本就已經雪上加霜的一切越發不堪入目。盡管周遭的賓客皆是無聲注視,可梁康似乎聽到周圍人聲鼎沸,一個個興高采烈地述說著她如何失貞、如何讓家族蒙羞!

    梁康如何忍受得了!

    自從與梁康斷絕關係,當麵趕出侯府,梁端陽便很恐懼再次麵對這位父親。可是現在衛長卿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疼愛她的母親又沒有了,若是父親再不理她,饒是梁端陽頂著一張雪膚花貌,以及一個縣主的稱謂也不過爾爾。可是父親至少趕在衛長卿趕來之前把她帶回了侯府,梁端陽內心安慰,更是下定決心再不能與父親生出間隙。

    於是梁端陽抹了抹眼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女兒不孝,害得母親……今後的一切還請父侯為端陽做主,與衛長卿和離!”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更是異彩紛呈。不過傳言鎮西侯夫人的死與梁端陽的遭遇都與衛長卿相關,若是這等時候她還冥頑不靈,那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梁康卻沒有立馬給梁端陽答複,隻模棱兩可甩出這樣一句。梁端陽一時狐疑,正欲再說些什麽,忽聽侯府外有內侍高聲唱道。

    “皇上駕到——”

    梁康與長子梁瑞武忙出門迎接,而與鎮西侯府交好來送喪的臣下也忙跪了一地,在三呼萬歲後,梁端陽雙眼驟然緊縮。隻見緊跟獻帝左右的人,除了七王百裏賢、十三王百裏瑕,便是那昔日的枕邊人衛長卿!

    你怎麽敢!怎麽敢!!!

    梁端陽這幾日飽受的折磨、曆經的苦難、醞釀的仇恨在這一瞬間幾欲爆發,然而到底不能在禦前失儀,她強咽下喉口上湧的腥甜,才控製住沒有上前撲咬上衛長卿。

    獻帝在靈前上了三炷香,抬眼便看到一身白孝的梁端陽,想起今日的來意,道。

    “聽聞侯夫人出事後,縣主便搬回了侯府。畢竟是外嫁之女,長久居在娘家也不是辦法,等喪事完畢,縣主便與衛卿回去吧。”

    梁康一愣,梁端陽更是目露悚然,可那呼之欲出的“和離”二字尚未吐出,便聽梁康笑著道。

    “聖上說得是,這孩子也是因為其母走得突然,看家中人手不足主動回府幫忙,等事畢臣定讓人把她送回衛府。”

    梁端陽一聽急了,“不,皇上、父侯,我……”

    可話還未說完,便被獻帝冷冷打斷。

    “這出嫁從夫,衛卿對你的醜事既往不咎,縣主不知感恩還出言不遜!念在你才失了母親,看來還需要讓太妃娘娘派人來學學規矩!”

    此言一出,梁端陽更是氣得發抖!她之所以有今日,還不是拜衛長卿所賜,現在那個白眼狼讓她回去,自己竟還要感恩戴德嗎?梁康也是胸口發悶,不過比起一個給侯府蒙羞的女兒,顯然抱緊今上的大腿才是要緊,他一看獻帝生氣,忙道。

    “端陽也是傷心過度,一時情難自已,還望皇上恕罪!”

    說完一掃左右,生怕梁端陽再口不擇言。“還不把縣主拉下去。”

    梁端陽當日被蔣蕊從衛府接出,回府的時候所有隨行之人又都命喪屠刀,如今身邊侍候的無非是侯府中二兒媳陳氏隨意遣來的。可這些日子梁端陽心中被仇恨弄得扭曲,平素猙獰動不動發怒,侍候的人唯恐惹禍上身,又看侯府中人對其疏離態度,於是便有心躲懶。現在看她一副氣怒欲爆發的樣子,更是一個人也不敢上前。

    梁康無奈,也不敢顧男女大防,正要讓侍衛上前,衛長卿已經拱手對梁康道。

    “不勞嶽父,母親起棺的時辰就要到了,小婿已帶了人來,還請嶽父把縣主交給長卿。”

    梁康哪敢抗議,衛長卿既跟著獻帝前來拜祭,顯然已經走了聖上的路子,若是他膽敢有一個“不”字,豈不是抗旨不尊?在他的沉默中,眾人隻見從衛長卿身後竄出兩個丫頭,其中一個左邊臉頰竟是大片潰爛,整個形容慘不忍睹。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見二人上前一步,左右扶住梁端陽,明明隻是兩個弱女子,不過梁端陽本身也是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這些日子又憂思過度,怎能掙脫兩個丫鬟的鉗製。

    不知是誰不知輕重,梁端陽隻覺得兩隻手簡直要斷了,她目眥欲裂,看向兩個丫鬟的眼神宛若吃人的野獸。

    “香蘭、淡雪,你們膽敢——”

    然而兩個丫頭都不為所動。香蘭自被梁端陽像垃圾一樣拋棄,便被攻心而上的衛長卿收為己用,此刻對梁端陽的隻有難以淹沒的恨!而淡雪這等背叛舊主的投機之人,早早便練就了一身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攀高枝的本事,良心二字對她而言隻是笑話,現在衛府衛長卿說了算,她自然不會對梁端陽手下留情。

    兩個丫頭便像拖一個箱籠一樣把她拉到了後堂,繞過偏門便往侯府的後門過去。侯府今日都忙著侯夫人的出殯大事,也沒人關注她們的行蹤,隻見香蘭輕車熟路的打開侯府的後門,便見一架刻著為府徽章的馬車停在門外。

    梁端陽心中浮出不好的預感,果然,車簾撈起,馬車中伸出一隻骨節修長的白皙手掌,正是她從前心心念念如今恨不得千刀萬剮的衛長卿。

    “衛長卿,你到底要幹什麽!本縣主要和你和離,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

    衛長卿還沒有說什麽,香蘭對梁端陽露出了可怖的笑意,一手推著她入了馬車。

    “縣主,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有的今日,大人不計前嫌,你還要怎麽辦?”

    梁端陽一個踉蹌,撲倒在馬車的地上,氣得好半天沒有起來!她全然沒有料到昔日自己的丫鬟也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賤人,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梁端陽從地上爬起,想也沒有想揚手就要給香蘭一巴掌,中途手臂卻被人當中截斷!

    “大人,香蘭好怕……”

    見那爛了半張臉的香蘭柔弱無骨地撲入衛長卿的懷中,梁端陽簡直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偏生衛長卿竟也沒有推開那個賤婢,反而環著她的腰,當著梁端陽的麵在香蘭口上輕啄了一口。

    “你,你們——”

    梁端陽雙目赤紅,眸中除了寫滿了震驚還有遮擋不住的恨意。

    “麵對那樣一張臉,你居然也下得了口!”

    “總比你那張心如蛇蠍表裏不一臉的容易入眼。”

    衛長卿曖@昧地撫了撫香蘭的發,示意她出去,香蘭不敢造次,對梁端陽露出了個飽含深意的眼神,便退到外麵與淡雪一起坐在車夫座上。

    “她既然為我做事,被你責罰,我不做點補償,怎能換來現在的死心塌地!”

    衛長卿聲音有些飄然,對梁端陽露出了個如浴春風的笑,還是那個曾經名享盛京的衛郎,可梁端陽竟似毫不認識他一般,止不住身上一顫。

    她逼迫自己昂首挺胸站起來,不在衛長卿麵前露出半點怯意。

    “你到底想幹什麽?”

    “幹什麽,自然是與縣主雙宿雙飛,隻羨鴛鴦不羨仙!”

    聲音中一如既往流淌著笑意,換在從前梁端陽隻怕會被蠱惑,或者情不自禁深陷其中,然而此刻約莫是哀默心死,梁端陽隻覺得無盡的諷刺。正在這時,侯府中鎖啦、鑼鼓聲齊鳴,應是侯府夫人起棺了!梁端陽目中有濕意晃過,忍不住掀開轎簾,然而這平靜的侯府後門自然看不出什麽光景,她竟連送母親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梁端陽麵露恍惚,衛長卿悠緩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端陽,我拿兵部侍郎的位置向皇上換了與你長相廝守,你可感動?”

    端的是脈脈含情,配上那樣的姿容風度,幾乎無人能抵擋!梁端陽卻覺得惡心,原來如此!端陽癲狂大笑。

    “你以為盛京傳出你這等殺嶽母辱妻的行為,聖上還會把兵部侍郎的位置給你?”

    聞言,衛長卿的麵上的笑意漸收,他猛地出手擒住梁端陽的衣襟,像提小雞一樣把她拎到自己的麵前,冷道。

    “是啊,便是聖上肯,你父兄,姬塵、容家、還有很多很多人都不肯!如此我何必拿前途去賭那本就杳無希望的將來,不如收留了你,還能成全我一世英名,有什麽還比對自己失貞的妻子一心一意更讓人稱頌博取同情的呢?”

    說道後麵已是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梁端陽渾身一抖。

    “衛長卿,你無恥——”

    “我無恥?哈哈哈,你說我無恥?”衛長卿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雙肩攢動,大笑不止。扣著梁端陽衣襟的力道猛地收緊,迫得梁端陽呼吸一陣緊促,不得不仰頭才得以胸腹憋悶。

    “當年,若不是你以自己為餌引誘誆騙了我,我何曾會這樣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早已經和明珠一起攜手,或許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前麵的那句還帶著恨意,可後麵的話卻似侵在溫水間,輕柔地根本不敢大聲,似乎害怕會驚擾了什麽一般。

    梁端陽卻如墜冰窟!霎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現在和衛長卿兩看生厭,反目成仇,卻還想著彼此至少有過那彼此傾心互相愛慕的美好曾經,哪怕她現在完全不想承認!然而現在衛長卿卻把一切血淋淋的撕開給她看,告訴這一切的開頭都是假的,都是她一廂情願引誘誆騙而來!

    甚至側麵告訴自己,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愛過她!

    “那時候,我無意得知皇上已容不下季家,曾打算帶著明珠私奔;哪知,你卻出現了,你似一個魔鬼,吞噬了我所有的良知,毀了所有的一切,把我逼得毫無退路,拉我如這找不到出口的阿鼻地獄!

    “在你侯府三年,我過得是什麽日子?明珠,季家哪有像你以及梁家那般,隻把我當成一隻搖尾乞憐的狗!我早就受夠了,如今把我害得這樣慘,你這個引人上賊船的,就想袖手旁觀,一走了之嗎?

    “梁端陽,沒那麽容易!你注定要來償命,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梁端陽張了張嘴,實在未曾料到這個枕邊人竟然用這樣惡毒的言語形容自己。所有的錯都是她梁端陽導致,而他就是一朵無辜的小白花,被她帶壞。

    “所有的都是我害你的?你自己若沒有一點貪心,會走上這條不歸路?衛長卿,沒想到你不僅善盡天良,而且還是個膽小鬼,連敢作敢當的……”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衛長卿一巴掌打斷,那力道十分大,直把梁端陽打歪在地上,她頭昏眼花咳嗽數聲,眼睜睜看著合著唾沫的血中滾出一顆牙齒。

    衛長卿卻似嫌棄她的血染髒了地麵,嫌惡地退到一邊,聽到外麵聲響漸熄,陰測測道。

    “嶽母的棺木已經走出侯府了,咱們也該回家了。咱們一定要恩恩愛愛過下去,否則怎麽對得起她老人家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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