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與地同醉,生於死並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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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遠古說道:“外公,你放心吧,今晚,就讓我以你外孫的身份,陪陪您吧。”

    千幻的麵色之上流露出了一絲溫情,滿臉感激的,握緊了蘇遠古的手。

    火之符文一族,在每年的十月中尋,便會舉行升天儀式,為死去的人祈禱,送走他們,而到了夜裏,他們便會遙望著漫天的星辰,載歌載舞,告訴他們死去的親人,他們依舊在好好的活著,好好的為了明天而活著,讓他們的魂靈得以安息。

    所以,這個節日,在火之符文一族之中,便被稱之為醉忘節,通徹整個夜晚的宴會,舉杯歌舞,就像他們的親人依舊還在身邊那樣,含著淚,一邊笑,一邊舞,他們不是忘記了舊人,而是知道,他們的親人還未離去,他們隻是化作了天邊的星辰,依舊灑下星光,照耀著他們,就像他們灑下美酒,讓天邊的星辰,也聞到這醉人的酒香,天與地同醉,生於死並忘,以此,來告別。他們沉醉,他們不忘,隻是忘記了悲傷,明天一早的清晨,他們又會再一次的充滿了希望,朝著今後走去。

    宴會在天快黑的時候,便已經開始,幾乎是所有人,都一臉悲戚的坐在了空地之上,中央已經重建的高台之上,端坐著的是大長老千幻。

    千幻之下,便是蘇遠古,千靈千隱二人,再往下,就是那三個被蘇遠古打傷但是不至於致命的其餘三個族印繼承之人,蘇遠古下手不重,隻是將他們三人打暈了過去,所以他們三人自然也不至於不能參加醉忘節。

    再往下,便是諸多長老們的地位了,千傲與那千訣也在其中,隻是此刻他們三人看著蘇遠古的眼神都變了,蘇遠古看向這邊時,急忙躲避,唯恐被蘇遠古盯上了一般的恐懼。

    唯獨那三個繼承了族印的為首之人,千烈,卻是從始至終都死死的盯著蘇遠古,神色憤恨之極。

    蘇遠古略感麻煩,這被人一直盯著看的感覺可是一點都不好,不過無奈,他也隻得苦笑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漸漸的,天上的那顆充當了太陽的巨大符文之靈,緩緩的收攏了它的光芒,隻剩下微弱的星光閃爍,大地之上,灑下一片星光。

    千幻神情悲戚,多少年來,他都是這醉忘節上,醉得最厲害的一個人,因為,他失去的太多,太多了,他自責,他忘不掉,他的每個清晨,都是在懊悔中醒來。

    可是如今,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蘇遠古,麵色終於緩和了一絲,他難得的露出了一抹微笑,舉起酒杯,開口威嚴的說道:“夜已經灑下星光,讓我們舉起酒杯,一醉方休,不要悲傷,因為死去的人們沒有離去,不要傷痛,因為終有一日,我們都將與他們一同,回到符文海洋的擁抱。來吧,我的族人們,開始吧!”

    說完,他飲下了手中的酒杯中的酒,一道老淚縱橫,為辛酸的酒中,平添了一抹淡淡的鹹味。

    台下之人,也都一同抬起酒杯,飲下含淚的酒,麵色之上的愁苦,漸漸的緩和開來。

    千幻看著眾人都飲下了杯中的第一杯酒,便開始了宴會的第一步,祭拜。

    千幻倒滿了手中的酒杯,台下之人,也都亦然,千幻緩緩的開口說道,神色嚴謹,抬手向天,他說:“祭天!”

    眾人紛紛將杯中之酒灑向天空,化作了漫天的酒霧,空氣中彌漫著罪人的酒香。

    “祭地!”

    又是一杯酒倒上,眾人將倒在大地之上,沉重的酒香之味,已經彌漫了開來。

    “醉己!”

    此言一出,所有人便又是倒上一杯酒,飲入腹中,辛辣的酒穿腸而過,流淌到心髒的部分的時候,帶來的,盡是溫熱。

    “現在,升火舞歌!”

    千幻說完,千靈款款的站了起來,麵容之上,掩蓋著一襲輕紗,蘇遠古這才發現,今晚上的千靈,似乎有些不同。

    她身著一襲火紅輕紗,不再像是平日裏那般隻用環繞在身邊的銀色符文鎖鏈遮掩,步步輕快,好似一朵跳動的火花。

    她走到了祭台的中央,輕抬手臂,輕輕的拂過環繞在身邊的銀色道紋鎖鏈,霎時間,她拂過的鎖鏈之上,頓時燃燒了起來!

    夜裏星光朦朧,唯有千靈身軀之上的火光照耀著台下的所有人。

    她開始緩緩的舞動,腳步輕諾,步步生焰,所到之處,進皆燃起一朵朵炙熱的火花。

    一陣風起,火苗搖曳,千隱在這時候,拿出了一隻小小的石殞,吹奏了起來,殞之含義,即為隕落,便是逝去,世人為這樣樂器起這樣一個名字,或許,便是為了在想念故人的時候,吹響著幽幽的美妙之聲吧。

    碰碰,碰碰,台下之人,不知道何時,都拿出了一隻隻小小的木鼓,輕輕的用手拍著何應著千隱吹響的石殞。

    隨後,眾多長老們,也都拿出了一隻小小的石殞,配合著千隱吹奏著,一時之間,幽幽的美妙之聲填滿了這稍微有點傷感的夜晚。

    蘇遠古忽然感到心中一酸,他想到了,在母親留給他的影像之中,那一抹微微的笑,即便是母親她知道,生下蘇遠古,就會給她帶來死亡,可是,她那一抹笑容之中,沒有絲毫的悔意,她是那樣的義無反顧,她的笑是那樣的燦爛,像是隻看到了蘇遠古生下來之後那幸福的生活。

    蘇遠古忽然聽見這石殞的幽幽長鳴,心中恍若見到母親那一絲幸福的微笑,他嘴角一彎,莫名的,露出了一絲與母親一般的微笑。

    眼角,卻是止不住的流淌著辛酸。蘇遠古猛地抬起酒杯,看著身邊這個辛酸的老人,對他說道:“外公,讓我,敬你一杯,讓我們同醉一場。”

    千幻聞言,渾身猛地一陣,眼角老淚流淌,滴滴答答的落入手中緊緊攥著的杯子之中,他微笑著,那是含淚的微笑,他緩緩的說道:“好!就讓我的外孫,好好的陪我同醉一場!”

    千靈那悠然清脆的聲音,在兩人飲下杯中酒後,伴隨著火舞響起。

    她緩緩的歌唱道:

    “皎皎空中月,照我麵難端。

    輕語應秋至,夏暑隨節闌。

    凜凜涼風升,始覺故人安。

    豈能自相忘,誰與同歲寒?

    歲寒無相同,郎月何朦朧。

    輾轉夜未央,長榻竟床空。

    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

    獨無故人靈,相依見舊容。

    拂袖長歎息,不覺涕沾胸。

    沾胸安能已,悲杯從中起。

    日夜思舊容,遺吟猶在耳。

    無夢不相擾,醉酒隨風倒。

    半盞相思藥,人影兩相吊。

    燕與夢同歸,故與舊同飲。

    天與地同醉,生於死並忘。”

    一曲悠揚,長風若夢,恍然間,蘇遠古接著酒香之前,似乎是搖搖欲墜。

    他猛的大飲一口酒,長歎一聲,滴落在夢裏的,是一聲聲呼喊的囈語。

    千靈唱完此歌,便化作了一隻巨大的火欒,衝天而起。

    燁燁火光照亮了夜,照亮了天空中的星辰,照亮了諸多族人們辛酸的麵色。

    “呼呼”千靈化作的火欒,順著天空照亮了所有的星辰之後,便直直的朝著下方,那石台便的一座巨大的木塔衝去。

    劈裏啪啦的火焰燃燒聲響起。

    諸多火之符文一族的族人,或是歌唱,或是推杯換盞,或是載歌載舞。

    隻是,再無一人的臉上,懷有一絲的痛苦,他們含著淚呼喊,沁著辛酸微笑。

    蘇遠古難言此情此景,唯有一醉方休。

    千幻看著蘇遠古苦痛的麵色,勃然大怒一般的衝他說道:“孩子!不要難過!不要悲傷你看看那天邊,你的母親她還在還在哪裏看著你啊!”

    千幻的話,說到一半,就開始哽咽了起來,他幾乎是極度苦澀的說出這些。

    他說:“孩子孩子,不要哭,不要哭,你要笑,大聲的笑出來,讓你的母親聽見你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活著!這樣她才能安心,死去的人盡管安息,活著的人需要好好的活著。”

    蘇遠古悵然,他抬頭看著天空,那好似一輪彎月一般的星辰,就是他母親化作的符文星辰。

    此刻那顆星辰,正一閃一閃的散發著融合的光芒。

    “母親,真的,你真的在看著我嗎,你是在怪罪孩兒的悲傷神情嗎?母親,母親”

    蘇遠古終於抑製不住的掩麵痛哭了起來。

    他的母親,最喜歡紫薇花,喜歡它花開百日,不與春爭豔,隻為酷暑帶來一抹豔麗。

    而他的母親亦然如此,不為自己而去舍棄自己的孩子,隻為了見到蘇遠古好好的活著,而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

    可惜,她永遠,永遠都看不到蘇遠古的微笑了。

    “唉,夫君,你看,我們的孩子在笑,他居然在笑”

    猛然之間,蘇遠古想起了在生死門幻境之中,他見到的另外一個千玉,另外一個母親,她是這樣,這樣的喜歡蘇遠古的笑容!

    蘇遠古猛然間抹去了臉上的淚珠,放聲笑了出來,宛若一個方才出生,就笑出聲的孩子一般,笑得是那般的難看,笑得是那般的生澀。

    人啊,你為什麽要在痛苦的時候笑出生來,又在開心的時候,留下淚來?

    因為這一抹辛酸!

    蘇遠古舉杯痛飲,灑落大地的滿是酒香。

    或許真會如此,天與地同醉,生於死並忘。

    “母親,請你好好的安息,遠古,一定的會好好的活著!”

    蘇遠古眼角含著淚,滿麵笑容的說道。

    酒灑落的聲音,滿是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