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拉著周淑傑的手，柔和的目光欣慰的看著她，和她說著自家當年的一些事情，以及買賣和如今的錢財等。

    周淑傑，聽著婆婆那帶著回憶的聲音，暗啞的說道：“咱家以前在哈城有三間鋪子，和一座大房子，這是從你太爺爺到你爹，三代人苦心經營的結果。”

    老太太用驕傲的語氣說著：“咱家那三間大鋪子，在那條街上那是出了名的寬敞，鋪子裏夥計就有好幾十人。一間是米糧鋪子，一間是布匹鋪子，還有一間最掙錢的，咱家家底都是靠它攢下來的，那是一間當鋪。那時候米糧和布匹一都不掙什麽錢，隻有當鋪是最掙錢的，很多大戶人家沒有什麽恒產，就靠點檔祖上積累下來的東西來過活。”

    “所有的東西在戰爭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咱們家決定搬回老家的時候，最先關掉的生意就是當鋪，因為它最招眼。”

    “你爺爺奶奶打著蓋房子的幌子，蓋出了一間地下室，就把東西藏在木料裏一車一車的偷著運了回來。”

    婆婆臉上略帶傷感的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當時我和你爹在那兒，明麵上是支應家裏最後的兩處生意，實際上是給你爺爺奶奶他們打幌子。”

    “其實那時候咱家就被一個大漢奸盯上了，我和你爹倆明麵兒上是派老夥計們出門進貨，其實是把他們一家家的都送了出去。等你奶奶這邊安排好了給我們去信的時候，我們那邊已經基本上都安排完了。隻剩下一個你奶奶家的侄女兒還沒走，她是從小在你奶奶身邊兒長大的，老太太不放心她讓我們把她帶著一起回這兒來。可她當時已經嫁人生子，而她嫁的那個人也算有點勢力，除了好酒，沒別的毛病。當時能把那麽多人悄無聲息的安排走，他也幫了很大的忙，他舍不下自己的勢力，不願意跟著我們到這山裏來貓著，你那個小姑也舍不得兒子，就跟他留了下來。那時我娘家也出了事，我也生了一場病就沒有太多精力去管他們的事。”說到了這裏婆婆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周淑傑明白，婆婆所說的娘家也出了事，和她自己也生了場病，就是昨晚郭嬸兒和自己學的那些，看著婆婆說著說著就落了淚，她的眼圈兒也跟著一起紅了。

    “那時，我們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兩個月才回到村裏，這兩個月造成我和你爹終身的遺憾。”

    “當我們回到家時，家裏的兩位老人，已相繼病倒了。他們的年紀都很大了，一路上風餐露宿，又提心吊膽的。回到家還做了那麽多事，當事情都安排好，放下心來的時候，身體就承受不住了。我跟你爹一回來就四處去給請名醫，中醫西醫看了很多，卻都沒有辦法。到最後，相隔不到兩個月，兩位老人就都去世了。”

    “我們料理完了老人的後事。你爹，又按照你奶奶的遺言，回來一次哈城，你那姑姑是老太太放在心尖上養大的，她終究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無親無故的扔在那座城裏，臨死之前就讓你爹再去看一次。你爹，那次去了並沒有見到她們的人，據說她男人被抓了，你姑和孩子則失去了蹤影，而抓她男人的，就是當年盯上我們的那個漢奸。”

    “你爹回來之後就有些鬱鬱寡歡，他心裏覺著特別愧疚，既沒有照顧好爹娘，也沒有聽從他娘的遺言帶回妹妹，也明知道她男人被抓，卻幫不上忙。”

    “從那以後，你爹的身體就不如原本那麽健壯，所以才會在那個歲月裏沒有撐過來，扔下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就走了。”說到這兒，婆婆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看見婆婆哭，周淑傑也跟著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同情他們，還是感慨自己。

    嗚嗚的哭了一陣兒，娘兩個才漸漸地收了聲。

    婆婆直起腰擦擦眼淚，就先往睡著的孩子那兒看了一眼，在確定兩個孩子沒有被驚醒，才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

    婆婆看著同樣，哭紅了眼睛的周淑傑。

    拍拍她的手，說道：“你爹走之後，我也跟著就瘋了，所以我家柱子過的很苦。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不會再想，娘隻希望以後你能和柱子好好生活。”

    對於“好好生活”這個詞，周淑傑有些茫然，她不懂什麽樣的生活才是婆婆所說的那種。

    她也不懂，自己上輩子那種人人都羨慕的，將軍夫人的生活是不是就算是好好的生活。

    可不知怎麽的，在心底卻隱隱有著一股不甘的氣息緩緩繚繞。

    周淑傑雖然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但看婆婆雙眼滿是希意的看著自己，她還是重重的點了頭“嗯”了一聲，答應了下來。

    婆婆一看她答應了，臉上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

    自從，婆婆跟周淑傑說了，家裏的那些錢和事兒。

    周淑傑一直在腦中反複的想著，琢磨著這件事。

    越想她越覺著事情有些不對。

    越琢磨她越感覺，公公和婆婆當年所遭受的，不是偶然的，更像有人故意針對他們似的。

    周淑傑曾記得，她跟柱子定親那會兒，爺爺和大伯曾談論過他家當年的事。據爺爺說，當時村中的書記和大隊長都給柱子他爹求過情，可上麵派來的幹事員兒態度卻很強硬，隻說這件事情是上麵指派的，讓他一定要撬開他們家的嘴才行。

    周淑傑想到這些，再一聯想到婆婆所說的大漢奸，以及姑姑丈夫被抓的事情，她就覺著他們是有聯連的。

    周淑傑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想了幾天。

    最後還是沒忍住，在吃過晚飯之後，跟婆婆把她心中的疑惑都說了出來。

    婆婆聽了周淑傑的猜想和疑問，心中隻剩下了震驚，她從沒想過會有這種可能，嘴裏不自覺的說道：“不對，不是這樣的，那個大漢奸，他不知道我們搬到了哪裏去。”

    周淑傑看著婆婆，雖有些不忍心，卻還是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娘，大漢奸是不知道，可是他抓了姑夫，你說過你們搬家都是姑夫幫忙安排的，那他一定知道咱家在哪兒？”

    婆婆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眼睛看著周書傑，過了半小時才緩過神來，顫抖著聲音說道：“她……她……她們不可能會做這種事，你姑是你奶奶當親生女兒養大的，就連你姨夫，你爹都給了他很多錢財。不可能的！他們不可能的！難道……難道……。”婆婆說到最後，已經不敢再說下去了，她怕越往下說，越沒有辦法找到能為他們辯解的理由。

    畢竟，在個人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

    什麽事情都是可以做的，什麽人都是能出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