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底或多或少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例外。我最大的秘密就是十九歲那年，開車撞過人。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下著瓢潑大雨，整個南市都快變成了汪洋大海。我哭著給我爸打diàn huà，說我撞到人了。我爸將那人送到了醫院，並且想辦法讓我逃過了罪罰。因為當時的我沒有駕照。

    時至今日，偶爾在午夜夢回間，我還會被那人躺在地上發出的痛苦shēn yín聲，以及他身下不停被雨水衝成淡粉色的鮮血所驚醒。

    這個秘密除了我爸和我，沒有人知道。

    我目光閃爍地望著沈鈞，澀聲問道：“你怎麽會知道？”

    沈鈞漆黑眼眸裏的冷凝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森冷一笑，說道：“因為你撞的那個人是我爸。”

    他的話猶如炸雷般在我耳邊響起，我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喃喃道：“什麽？！你爸？！”

    沈鈞默然不語，整個人宛如一具逸散著凍人寒意的雕塑，神色釅冽酷戾。

    我對上他的視線，不由打了個寒顫。開始努力回想那個人的樣子，但是卻怎麽樣也憶不起來，更無法判定他是否和沈鈞有相似之處。

    怪不得沈鈞那麽恨我，怪不得他媽媽那麽不喜歡我。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是凶手。

    我咽了口唾沫，頂著他冷冽的目光，艱難地說道：“我……我……我爸給我說過，被我撞……你爸並沒有什麽受到嚴重的傷害。”

    沈鈞眼神如刀子般淩厲，眉間隱隱壓抑著怒火，譏諷地冷笑一聲，“是，你沒有撞死他，如果你撞死了他，你今天也不會安然地坐在這裏為了曾經犯過的錯辨解了。但是如果不是因為你，他的腿不會受傷，如果他的腿沒有受傷，他也不會在巡查工地的時候，因為躲閃不及，被掉下來的水泥砸死。”

    如果照沈鈞所說，那麽一切的始作俑者確實是我，這個罪責我逃不過。

    沒想到，我和沈鈞的仇怨竟然在數隔多年的今日，揭開了冰山一角，顯露出最初的原罪。

    隻是我卻沒有想到，現在結局的一切都隻不過因為我罪有應得。這個認知讓我猶如墜進冰冷的湖底，刺骨的寒意以及被淹沒的窒息感，讓我幾乎喘不上氣來。

    我緊緊地抓住胸口，喃喃問道：“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害死你爸的凶手？你同意娶我，是不是就是為了報複？”

    沈鈞沉默不語。

    我澀然地閉起眼，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沈鈞，“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沈鈞淡淡地道：“因為靜姝懷孕了。”

    所以為了能順利和我離婚，為了我不再刁難，他終於決定道出所有。讓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他隻不過是報仇，根本就沒有錯。不論是我家的家破人亡，還是我爸的牢獄之災，或是我的juān shèn之舉，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怪不得他一直不提離婚的事情，原來早就做好了打算。

    我握住不停顫抖的手，低低地說道：“好，我答應和你離婚。”

    沈鈞沉默了一會，才道：“現在你住的房子，我會過戶到你的名下，每個月還會給你一筆生活費。”

    我搖頭，勾著唇角笑了笑，“不必了。你不必做這些。”說到這裏，我頓了頓，又接著道：“沈鈞，從今天起，我們之間的恨怨一筆勾銷。”

    沈鈞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望著我，眼裏盛滿未明的深意。

    我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沉默地盯著車窗外不停後移的風景。

    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沈鈞才淡淡地回了句，好。

    從車上走下來，我竭力將臉上的痛苦收起來，跟在沈鈞身後走進了飯店的包廂。

    包廂裏人滿為患，吵雜的喧鬧聲不絕於耳。滿頭銀發的沈奶奶坐在主坐上，正笑眯眯地享受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看見我和沈鈞出現，包廂有一瞬間的呆滯，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飽含詫異。想必他們早已經知道我和沈鈞的事情，所以才對我竟然出現在這裏感覺到奇怪。

    我勉強對他們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還是沈鈞的二叔沈成明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嗬嗬地招呼我，“璐璐來了啊，快來坐，剛剛我媽還提起你來著。”

    沈奶奶也看見了我，慈祥和藹地對我招招手，“是寶璐啊，快來快來，過來讓我看看。”

    我走上前去，將禮物放在她的麵前，努力彎起嘴角，笑著道：“奶奶，祝你身體健康，福如東海。”

    沈奶奶拉住我的手，端詳了我片記得，一臉心疼地說道：“瘦了，瘦了，你這丫頭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這是兩年來第一次有人對我說出關懷的話，我鼻尖一陣陣發酸，“奶奶，我在減肥呢。”

    沈奶奶拍著我的手，不滿地皺起了眉，“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還減什麽肥。一會給你點個湯補一補，養得白白胖胖的，好給我生個重孫子。你和小鈞結婚這麽多年，也該要孩子了。”

    其他人聽到這話，臉上都露出怪異的表情。沈鈞的二嬸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幸災樂禍地說道：“媽，你不知道啊，這個女人……”

    我心裏一緊，目光緊盯著沈二嬸。

    來之前，沈鈞已經說過了，沈奶奶並不知道我爸坐牢的事情，更對我將他腿壓斷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沈二嬸這時候說出來，沈奶奶隻怕會容不得我。而且更重要的是，沈奶奶這麽大年紀，肯定受不了這個刺激。

    “二嬸。”沈鈞突然開口，不容拒絕地說道：“你去廚房催一下菜，這麽晚，大家都餓了。”

    沈二嬸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麽，但視線觸及好沈鈞那張冷冰冰的眼神，臉上閃過一抹惱怒不甘，不情願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沈奶奶沒有察覺出異樣，我鬆了一口氣，接著剛才的話題，垂眼低目，假意順從地應了。

    和沈奶奶說完話，我看了眼包廂，兩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僅留的一個空位就在沈鈞旁邊，顯然是特地給我留的。而在沈鈞的另一旁，坐的正是沈鈞的媽媽。

    我別無選擇，隻好坐了過去。

    沈媽見我過來，神似冰冷地看了我一眼，刻板的臉上毫不掩飾對我的嫌棄。

    她一直不喜歡我，曾經為了討好她，我送過各種昂貴的禮物，皆都被她冷冷地回拒了。我曾經以為她隻是單純的不喜歡我這個人，現在才知道事出有因。

    我假裝沒有看見她的厭惡，沉默地坐在座位上，開始吃東西。其實我並沒有胃口，尤其是看到油膩的肉菜，惡心的感覺不停地往上湧。

    但是這熱熱鬧鬧為了掩飾我的不自在，我還是不停地往嘴裏塞著，直到不小心吃到一小塊肥肉，我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巴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