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渾噩噩地從醫院離開，腳下像是踩著一朵雲，虛虛浮浮地落不到實處。腦子裏一會是沈母怒不可遏的臉，一會是沈奶奶的那句，我不是你奶奶，一會又是沈鈞麵沉如水的俊臉，以及那略顯疲色的點頭。

    沈母那幾句質問翻來覆去在我腦海裏閃過，仿佛一記又一記的重錘，不停地敲打在我心上。突如其來的悔恨像座大山一樣，哐當一聲壓在我的背上，將我狠狠地碾進了泥土裏，幾乎要窒息。

    我想說我知道自己錯了，我已經懂得了悔恨，我年幼無知，並且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可是聲音卻堵在了嗓子眼，我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怎麽樣都喊不出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蜷縮在床上，外麵是漆黑的夜空。

    肚子裏麵傳來陣陣饑餓的咕嚕聲，我手腳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廚房弄些吃的。

    其實我並沒有胃口，但是為了肚子裏的小豌豆，哪怕再不想吃，我也要塞點東西進去。

    當我踏出臥室後，卻發現沈鈞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依舊穿著從雲鎮回來時的衣服，臉上被掌摑的巴掌印隻餘下一道淡淡的影子，想必是已經處理過了。

    此時，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嫋嫋升起的青煙，帶著濃烈的尼古丁味道。

    看見我，他將剩下的半根煙一口抽盡，用力地摁進煙灰缸，淡淡地道：“起來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麵前擺放的煙灰缸，裏麵已經塞滿了煙蒂，看樣子他已經來了很久了。

    我輕抿了一下唇，平靜地問道：“你來我家有事嗎？”

    沈鈞沒有回答，抬眼看了我片刻，“吃飯了嗎？”

    我搖了搖頭。

    沈鈞淡淡地道：“我也沒吃。”

    說罷，他不顧我疑惑的目光，徑直去了廚房。我跟在他的身後，見他將冰箱打開，從裏麵挑出了幾樣食材。

    這些食材還是周姐走之前買的，放了好幾天，並不怎麽新鮮。

    沈鈞看到後，微微皺了下眉，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還是將那些食材放到案板上，動作俐落地處理起來。

    我站在廚房的門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的側臉被廚房的昏黃燈光鍍上了一層柔光，沒有了平時的冷意，看起來竟然有了溫柔多情的味道。

    沈鈞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視線，專心致誌地做飯。冰凍的蝦仁解凍，香菇去蒂，青菜切碎，然後將掛麵和處理好的菜都一起扔進沸水裏。

    等煮熟後，他盛了一碗，滴了兩滴香油後，遞到了我手上，沉聲道：“很燙，放到飯桌上，等會再吃。”

    我低聲道了聲謝，從他手裏將碗接了過來。碗確實如沈鈞的那樣，燙得厲害，我碰觸著它的手心像是被火烤過似的，刺心的疼。

    沒過一會，沈鈞也端著碗走了過來，見我坐著椅子上一動不動，他略一皺眉，“呆坐著做什麽？快點吃東西。”

    我慢騰騰地將筷子拿起來，毫無胃口地攪了攪看起來十分美味的麵條，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你奶奶怎麽樣了？”

    “先吃飯。”沈鈞淡淡地暼了我一眼，坐到我的對麵，開始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我咬了咬下唇，見他真的打算不回答我，隻好同他一樣，認真地吃起飯來。我的胃裏麵像是放了一塊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墜得難受，所以勉強吃了一半後，我就將筷子放了下來。

    沈鈞將自己的麵吃完後，淡淡地掃了一眼我還剩了大半的碗，用紙巾仔細地擦幹淨嘴，才抬起眼注視著我，緩緩道：“奶奶沒事。”

    我被他看得無所適從，垂下頭，用筷子慢慢地戳著剩下的麵條，低低地哦了一聲，“沒事就好。”

    我本來還擔心沈奶奶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會病情加重，聽到沈鈞說沒事，我頓時心安了不少，無聲地籲出了一口氣。

    沈鈞突然道：“你沒有別的想問我？”

    即使沒有抬頭，我也能感覺到他鋒利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我身上離開。我忍不住動了動身體，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了。”

    沈鈞半晌沒有說話。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這個不大的空間慢慢彌漫開來，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我漸漸覺得呼吸不暢，心裏開始七上八下起來，下意識地想要打破這僵硬的氣氛，脫口問道：“白靜姝人呢？”

    話剛一出口，我差點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向沈鈞。

    沈鈞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嘴角卻不怎麽明顯地掠過一點笑意，看向我的目光有那麽一絲玩味。

    我心口一滯，臉上頓時如同著了火似地燒了起來。我趕緊站起來，借著轉身的動作掩去眼中的羞憤，背對著他，盡量用平靜的口吻說道：“沒事的話，麻煩沈總請回吧。太晚了，不適合留客。”

    沈鈞淡淡地回道，“確實不早了。”

    我以為他接下來會說，他現在就走，誰知道他竟然說了句，“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今天晚上就住這裏吧。”

    我霍地一下轉過身，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不行。”

    沈鈞揚了揚劍眉，詫異地說道：“林寶璐，難道你忘記了現在這套房子還是在我的名下嗎？”

    剛剛輕鬆了一絲的心情因為沈鈞這句話再次沉進了穀底，我眼神一黯，悶聲說了句，隨你便，便徑直往房間走去。

    剛走了沒兩步，沈鈞卻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擰著眉頭，問道：“林寶璐，你又耍什麽小性子？”

    我垂下眼瞼，不想看他，也不想說話。

    沈鈞定定地看著我，攥著我胳膊的手掌微微使力，冷冰冰地命令道：“說話！”

    我吃痛地皺起眉頭，抬起眼望著他，語氣很輕地問道：“說什麽？”

    沈鈞發現弄疼了我，將我的胳膊鬆開，“說你耍什麽小性子。”

    我抿著唇角，沒有吭聲。

    沈鈞的眉間閃過一絲不耐，譏諷地說道：“平常讓你閉嘴的時候，你不閉嘴，現在讓你說話，你卻又不吭聲了。你天生愛和我做對嗎？”

    我垂下眼睛，盯著沈鈞腳下的地板磚，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

    沈鈞的耐性終於耗盡，不耐煩地用手指捏住我尖尖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來，“我讓……你……你哭什麽？”

    我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死死地咬著牙不吭聲。

    沈鈞低低地笑了一聲，抽出一張紙巾，胡亂地將我臉上的淚水擦幹，冷言冷語地訓道：“說你兩句，你還委屈？什麽時候能改改你的大xiǎo jiě脾氣。”

    我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紙巾，恨恨地擤了把鼻涕，忍無可忍地吼道：“我就是大xiǎo jiě脾氣，怎麽樣？吃你家米了嗎？用你哄了嗎？”

    沈鈞雙臂抱胸，似笑非笑地望著我不吭聲。

    我一邊用紙巾擦眼淚，一邊顛三倒四地罵他，“從剛認識你開始，你就天天說我大xiǎo jiě脾氣，天天說我絝紈子弟，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都默默忍了。到現在婚都要離了，你還說我大xiǎo jiě脾氣！我爸老年得女，就我這一個千金寶貝，將我慣得脾氣大點怎麽了？”

    “我不吃你家的米，不花你的錢，發點小脾氣，還要被你說來說去。你怎麽這麽不要臉？！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的份上，你早讓人打你了，你信不信？！仗著顏值高就可以為非作歹嗎？誰教給你的道理？！我告訴你，沈鈞，你再敢說我一句不是，我打死你！”

    我罵完猶不解氣，將擦過鼻涕和眼淚的紙巾呼地一下朝他臉上砸去。

    沈鈞側身躲過，看著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皺著眉喝道：“林寶璐，你再敢把眼淚鼻涕往我臉上砸試試！”

    試試就試試！

    我咬著牙想道，然後抽出一張紙巾，用力地擦了擦鼻子，挑釁似地又一次朝沈鈞臉上扔去。

    沈鈞臉色鐵青將紙巾揮手打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麵不改色地回望著他，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我就砸你了，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沈鈞的下頜繃得緊緊的，突然，他猛地低下頭，在我的下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他用的勁很大，比小時候咬過我的那隻狗還要狠，我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不由張開嘴發出一聲慘叫。但是我這聲慘叫並沒有喊出來，因為沈鈞接下來的動作，讓我的大腦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

    此時，沈鈞依舊緊緊地攥著我的手，但是他那滾燙的嘴唇卻印在我的上麵，不是剛才的撕咬，而是很輕柔，很輕柔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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