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蹤靈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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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某處,那曾經孵化花魂樹影、婆娑翩躚的苗圃世界,傳來類似世間鄉野農夫在侍弄土地時,所發出的沙沙聲,異常清新的空氣中混雜著翻新泥土的田園氣息。
撥開半人高的綠葉枝條,會看到一個青衫土褲,衣飾極為樸實的平凡人背影,正佝僂著跪在地上,埋頭小心翼翼地侍弄那些曾被凍僵的靈根。
他的動作輕柔,而心思又是極其認真的,以至於在他青衫背上,汗濕渲染了一大片。
自那日三殿閻君用幽冥力量,殘酷肅殺毀滅了花魂樹影的生機後,他在此已經修複了很多時日了,花魂嬌弱,樹影細碎,修複起來需要百般的耐心,不過目前看來,雖不能是全部複蘇,蒼灰重敷下的草木之軀,仔細端量,卻隱隱的有層綠意在若有若有的遊走。
他雙手輕輕地把花株旁的翻土堆積回去,至此長舒:
“唉,損傷嚴重,看來要很久才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態啊!”
隨著輕歎,他站起身來,兩手對拍了一下沾染的黑色之物,黑渣簌簌而下,並沒有人世間泥土般的浮躁喧囂,而是沉澱厚實,如碩果累累墜下,落在地上,卻是毫無聲息。
他將手中的小小農鋤、農剪輕敲幹淨泥土後,便走到苗圃的深處。那裏有一個類似柳木花紋被削平後,再用粗鉚釘楔起的一人多高的立式櫃子,他伸手拉開櫃門,卻邁腳走了進去。
你無法描述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空間,初走進時,它就像是你麵前的一個微型細小的“書架”,“書架”裏擺放的東西太多,密密麻麻讓人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然而,隨著腳步的層層逼近,“書架”竟然向著身後更為曠遠的空間伸展出去,並不斷的拉伸、放大直至完全伸張開來,就像是繁複世間,被某種神力折疊,而今又被允許恢複了它本來的麵貌!
它竟然是沐浴在星光之下,星月異常皎潔,可以清楚地看到空間中的一切:
這裏是農具、獵具,及人世間各種用以謀生工具的演示場!
羅列的工具無法數清,成千上萬,甚至是億萬!
開天辟地以來,人類在各個發展階段中使用或發明的、你所能想到、見到過的、傳說中的農工、狩獵用具,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小到細若牛芒的魚針,魚線,大到耕地犁耙,牛車骨架、巨鏟,彎鐮,大小不一、形狀俱是古樸風貌,有些隱隱地浮著一層陳年氳土,卻不可避免地殘留時代的烙印:
有些像是直接取自自然,比如;獸骨、魚刺,麻線,被磨洗的隻剩一線隱綽的影子,卻還頑強的留在那裏,見證人類的不屈!
還有些是粗粗加工出來就直接派上農用原始農具,比如砍刀,弓弩、磨石,使用年頭久遠後,粗糙的表麵,黑鐵被氧化後留下斑駁鏽紅,很難徹底清除,而遺留在石麵上的水漬,則始終散發著一種古老豪邁的味道。
還有些不知是何物所製,這多是傳說中不朽的神器,或晶瑩,或透徹,比如他手中的這個農鋤、農剪,精致秀巧,甚至隱隱發散著熒光。
然而,盡管羅列的種類繁多,卻不顯雜亂,俱都按照功用,分門別類地掛在那裏,靜等再次發揮作用。
但在最接近天際的地方,在所有農具、獵具的最上方,卻留有兩個崇高的位置,而擱放著兩樣東西的木台麵上,厚厚的一層灰氳不散,在周圍古樸的氣氛襯托下,格外醒目,也格外孤寂。
他揚手一送讓農鋤和農剪歸位,眼神卻不在意地掃過那空蕩的位置,最後退出關上了門,手指輕拂,木櫃隨即消隱去了。
他再三審視又撣了撣粘土的褂子,前後左右劈劈啪啪的輪拍一下,最終覺得幹淨了之後,這才走進農舍。
農舍裏用著人世間最樸素的油燈,也許是由於油脂不精純,屋內輕微飄蕩著絲絲黑煙,黑煙輕浮,但並不抹黑一切,也似極有靈性,在他走進門後,便立刻尾隨著他的身後,自動在他的肩胛處聚攏布型,此時就很有雙翼的意思了。
油燈的亮光微弱,並不足以看清那人的“麵容”,黑霧籠罩不去,自是無人能窺真相。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隻素白茶壺、素白茶碗,斟滿飲了一口,這才輕鬆懈意地走到農舍內牆,靜看半天,伸手一推,內牆竟然豁然開朗,他邁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荒漠世界。這世界似圓非圓,似方非方;盡頭,黝黑不見底,空曠、肅穆,而近處,則散發著蒼灰,油枯燈盡般昏涼;地上沒有尋常荒漠的泥土或沙子,隻有邊緣不清的怪石嶙峋、這些怪石無論大小,找不到一麵平坦的,不能坐,隻能或站著、或飄著。
絕對沒有陽光的照射、甚至連月光清冷的反射都沒有,更沒有風,隻有遠在天際的一簇飄忽不定、青白贏弱的磷火,越過層層若霧的屏障,給這個世界送去隱約的透亮。
他端著茶碗,邊飲邊看,卻不由地走到彼岸花畔,那黑色的彼岸花在花葉兩使者去凡間,被藍衣人輕觸重生後,便似進入了一種雕塑狀態,直立恒定,不屈不彎。
那人注視片刻,正要飲盡杯中茶,卻心念一轉,伸指在茶碗中輕挑幾下彈在花的上空,那本是素淨的清茶,卻不知為何,在彼岸花的上空竟然灑起了細密“黑雨”。
這黑雨卻不似冥河水般汙穢肮髒,而是如黑珍珠般露著墨熒熒的光芒,在落進彼岸花叢時,沒有任何聲響,那像是一層隱隱的黑光,悄無聲息地隱進彼岸花身了。。
那彼岸花浸潤在如此瑩芒之下,墨色愈發濃重,但僵硬姿態卻柔化了。
他似乎很滿意地看著逐漸柔弱下來的黑色彼岸花,轉身欲離去,甫動之際,忽然回頭望向往生空間的那株樹。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意念之間來到樹的麵前,端量半天,發現:早前被魔靈劈砍的地方依然凝滯不順,點點頭,忽然將碗中剩餘的素茶全部傾倒在樹的傷痕之上,靜等了片刻,這才貌似滿意地離開了。
意念之間,回到自己的農舍,將茶碗放下後,正要去打水洗漱休息,心頭忽覺異樣,忍不住“惱怒”地在空中隨手一劃:
“回去!”
他輕喝一聲,千年古刹外,就似半天橫劃過一道閃電,伴隨著閃電而至的是一聲悶雷,黑衣人落下的身形未穩,卻被這道閃電瞬間擊倒。
他猝不及防,隻能仰望空中,憤怒之餘卻又無可奈何,就此旋轉著化為一道黑煙遠去了。
白衣男子隱身在暗影中,目睹了全部,他心裏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不覺點點頭,望著黑夜中依舊素白清淨的寺院,心中暗自念叨:
今世種種皆是前世的因果,因業不消,焉能證果?
歎息罷了,待要隨身進入殿內,走到門口卻被一股柔軟卻深厚的法力阻止了腳步,他推抵不果,卻也一聲冷笑道:
“如此小氣妄為,難道是佛界主張的宗旨麽?!”
斥責再三,怎奈那佛門依然不為所動,他隻得徘徊在階前,尋了個幹淨地方,坐下來等著藍衣和大皇子步出佛門。
......
......
藍衣在主持的引領下,走進後院的一間僧舍,卻見大皇子早已等在裏麵,臨窗靜思。
藍衣不明白大皇子在廟堂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他隻是看著站在窗前暗影裏,負手站立的大皇子身影著實有點孤寂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藍衣很想走上前去,問他:
當你下令殺我父親,下令滅我滿門時,心中可有此般人性閃現?
大皇子似乎聽到了他的無聲質問,並未回頭,卻緩緩地開口道:
“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朝堂的殿試上,他與殷漢卿同為那年大考應中的進士,他才華橫溢,應對得體,是乙科頭名!”
聽到殷漢卿的名字,藍衣心中微凜,他慢慢走到窗前,與大皇子並肩而立,卻不做聲,隻憑大皇子在那裏繼續敘述。(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