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死生魂魄暫同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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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歲月忽已晚,所思在遠道。
汪泉這幾天身體有些不適,晝夜車馬勞頓加上為大皇子尋找線索,耗盡精力,著實累了一下。
躺在床上睡了幾天了,本來有個照顧他起居飲食的老媽子,卻趕巧老媽子家裏死了人,回鄉奔喪去了,隻得一人強撐著燉了點粥,就點鹹菜淒惶的過了幾日。
卻不想,祺媽媽那裏見他幾日不來,就派個小廝尋他來了,一見汪大人的狼狽狀,連忙奔回去告訴了祺媽媽。
祺媽媽於是就拋下店裏的生意,精心的伺候幾日,直到汪大人康複。
其實在年輕時,汪大人就懂得祺媽媽的心事。
但,一來他從未想過要娶煙花柳巷女子為妻為妾,二來,他喜歡的女子類型也並非是祺媽媽一類。於是就含混過去了。
現如今,望著屋裏屋外忙忙活活的嬌小身影,一股家的味道包圍了他,想要有個家的欲望也被點燃了。
祺媽媽一邊給他喂著精心煲製的湯水,一邊輕聲細語的對他言道:
“介紹藍衣他們到花舞坊的那個小廝已經找到了,不過嘴巴很緊,暫時打聽不到背後的主使人是誰,但已經派兩個心腹日夜緊盯,不愁找不到正主兒。”
汪泉看著她,細細小小的身子,精巧的五官,說話時的柔聲細語,條理清爽,就忽然覺得自己都什麽年紀了,一事無成,還窮挑什麽!
於是就伸出手去,握住了往自己嘴裏遞勺的手。祺媽媽也就放下手中的碗,慢慢的依靠在他胸前。。
......
......
幾天之後,汪泉來到花舞坊。
盡管顧客盈門,忙碌的素語都沒吃上晚飯,但是還是抽出功夫來與汪泉坐下聊聊。
“聽說汪大人好事臨近啊,素語先給汪大人賀喜咯”
說著盈盈下拜,萬福!萬福!
汪泉“咳。。呃。。”
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盡管知道自己與素語並沒有任何誓言,甚至都沒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但心裏就是有種辜負了她的負罪感。
我怎的虧欠她了?
汪泉不解。
他定開門見山、速戰速決:
“聽說藍衣和雲生到你樓裏獻舞,還是你樓裏的老夥計介紹的?”
素語警覺,卻不動聲色回道:
“嗨,也不能這麽說,那天隻不過他在門口當值,那兩小子自己找上門來,能幫店裏掙錢的事,哪個小廝不盡心呐,也不能說是他專門介紹來的吧?”
汪泉看她一副戒備的樣子,心裏倒也好笑:
“不用那麽緊張,我隻是想找到藍衣的下落而已。
即便你店裏的小廝不知情,也沒有關係。
不是非逼著你交出人來,能提供線索,那當然好,不能也不強求。”
“喲,看您這話說的,您就是強求也強不到我這裏呀,小廝已經辭職不幹了,據說,父親病重,回老家了,要不讓你們王府侍衛去他老家拜訪一下?”
汪泉抖一下衣服下擺,欲起身:
想在這個女人嘴裏套真話,比登天還難!
“他根本沒有回老家,而且他父親前幾年就病故了,哪來的又一個病重的父親呢?
咳,既然你不知道,我也就不問了,告辭。”
素語眼睜睜看著他站起來,要往外走,就努力爭取一下
“就這麽走了?不叫兩個姑娘陪陪?我請客!”
“不了”,
汪泉一臉正色,
“阿祺還在家等我呢。”
素語無語可答,看著他走出,也默不做聲的陪著走到門口,心中也是有些沒來由的酸楚,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嗯,稍等片刻。。”
汪泉站住,不明白她急匆匆的跑回去做什麽,過了一會兒,卻見素語手裏抱著一隻鎏金木匣,走回來,麵有些慚色,道:
“這是我送你們的新婚禮物,都是些小玩意兒,阿祺不一定看的上,你們就將就著收下吧。”
汪泉推擋道:
“這個,你還是親自給阿祺比較好吧”。
素語看他一眼,心道:原來阿祺竟是如此“教導有方”!
“唉,都是些不值錢的小零碎,你先帶回去,如果阿祺不高興,你再退回來就好”
說時,眼睛直視著汪泉,往日鎮定自若的神色,不知怎麽竟有些強撐的感覺。
汪泉不敢,也不忍直視素語的眼睛,思忖道:
既然是小玩意,不防先收下,回家讓阿祺處理吧。
也就伸手接過,告辭,轉過身走了幾步,卻又突然轉過來,不料,竟一眼掃到素語正用袖子輕掃眼角。
汪泉心中似被被同樣的酸楚填充,立在那裏看著素語無可掩藏的傷心,到嘴的話也就有些難以出口:
“隻等此間事了,我、我、我就要帶著阿祺回老家了”
素語全身一震,但還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
“嗯,不錯,不錯,阿祺總算是有個好歸宿了。。”
一語未盡,眼淚終於落下,於是笑著祝福: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汪泉看著素語哀傷的麵容,心裏一衝動,話就說出來:
“要不。。。”
素語抬頭。。
汪泉終究還是有點膽怯,“要不”後麵的話就沒有勇氣說出來。
素語起先看著他的神色,以為他會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料最後又失望了,也就又福了一福,自己倒先轉身進去了。
汪泉又站立片刻,也自離去。
看到素語關上房門,依靠在那裏的疲憊麵容,孟婆走近前去,扶她道:
“何苦如此勞累自己!錢賺多少是個頭呢?有個合適的人,也就清淨過活去吧。”
素語頹然走到床邊坐下,一陣疲憊襲來,斜倚在被子上,閉上了眼睛,孟婆飄到燈前遮暗了光。
......
......
人間,太子府邸。
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錦兒無奈,隻得脫下來跟她對掉。
穎郡主得意洋洋地穿戴好衣裳,怕守門的侍衛認出來,又往臉上抹了點灰,這才讓把江兒叫過來,讓他到門口侍衛那裏打個掩護先。
江兒聽到這裏,也自無奈隻得順從,看著一臉委屈的心上人,咬咬牙就豁出去了。
穎郡主和江兒鬼鬼祟祟的從角門後麵溜出王府,在離大門口不遠的一顆大樹下,找個地方讓郡主躲在那裏偷窺。然後自己冒充才從外麵回來的樣子,和守門的侍衛聊幾句,便若無其事的走進去了。
此時,雖然暮色已經有了些,但中午日頭暴曬的熱浪仍自濃重,馬車和行人匆匆的腳步讓很久未下過雨的、幹燥的地麵蒸騰起一股嗆鼻的濁煙。
郡主依偎在樹下,汗已經濕透了前後衣,無比難受,剛才出門時抹在臉上的灰,隨著額頭的汗水在她的臉上劃著亂七八糟的豎杠,鼻孔裏盡是腥土的味道,旁邊的路人不斷的走過,扒起的白煙,讓她不自禁的打著一連串的噴嚏,用袖口一擦,都是黑的。
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忍受不下去,想見到朝思暮想的人的心願,帶來的甜蜜感遠遠超過了肉體上的不適。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王府進出門的每一個年輕男人,甚至有幾次因為緊張過度,竟然在腦子裏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具體模樣,隻能憑著對那夜的感覺來判斷了。
終於,有一隊三四個人的侍衛回到王府門前,下馬後,站在門口互相高聲招呼著,對門衛也肆意的笑喝著。
穎郡主眼睛一亮,她幾乎敢肯定這幾個侍衛,一定是中午接受父王吩咐出門辦事的人!
但是,當她聚精會神的瞄準這幾個人的身材形態舉止時,卻怎麽都無法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
不不,這裏絕對沒有要找的那個人,這些回來的侍衛都是粗燥魯莽的蠻夫,而那個人,他身上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書卷氣,即使與人動手搏殺之間,也是從容不迫、優雅灑脫!
太陽終於西沉了,隻剩下最後一抹的金線,還在牽扯著芸芸眾生歸家的腳步,穎郡主此時滿麵塵色,渾身上下灰突突的,已經成了一個泥猴。
眼睛因長時間的凝視,布滿了血絲,她已經站不住了,半跪坐在大樹下,頭臉緊靠在樹身上,幾隻螞蟻不嫌棄的在她黑花的臉上躑躅著,尋找著食物,後來發現沒有食物的蹤跡,於是發狠的在郡主的臉上咬了幾個包,又癢又疼。
對此,穎郡主毫不介意,她已經顧不上抓了,她幾乎有預感,那個人快出現了,她不能分神!
終於,在夕陽徹底的滅了人間最後的一絲光亮,黑暗猶如行走在無處不在的密網之上,傾瀉進人間,那陷入冥黑的世界像是隻有鬼魅在漫遊,不聞一絲人聲,而驟然襲來的空曠死寂,昭示著:
墮落竟是如此容易!
而唯有不願舍棄蒼生的寺院,則奮力敲響沉睡千年的暮鼓晨鍾、提醒俗人們:
“空---空---空----!”
而人們就幡然醒悟,於是,不知是誰或是誰,又借著誰的手、點亮了夜間的第一蔟燈火,燈火綿延連接天際,就映出踏著燈火串織而成的遍地繁星翩然而來的馬和人。
“得--得---得-”
地毫不猶豫的直逼郡主的世界,讓她無處可藏!(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