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暮色蒼茫，白天逐漸消融的雪氣讓此時的溫度更加低劣，人行街上，嗬出的，不知是暖氣還是絲絲冰雨，總在吸鼻之際，寒氣似冰般紮進鼻孔唇間，騷癢、刺激到極點，實難忍住，於是一個驚悚的噴嚏打出之後，寒戰拘謹著身子又無奈繼續行走，終於讓過一個拐角，看到大門後，歸家的喜悅充盈滿胸，也不禁加快了腳步。

    推開大門，卻見院裏燈火通明，而祺媽媽站在院裏，看著裝滿一車的東西上下細細檢查油布包裝有無漏洞後，叮囑小廝小心謹慎捆綁，心裏卻依舊盤算著：

    哎哎，我還有什麽東西忘記帶走了？

    琢磨半天，確定並無遺漏，這才抬眼看到汪泉站在身後看著他微笑，遂心情喜悅、媚眼如絲的柔聲問道：

    “跟同僚們告別過了？”

    汪泉點點頭：

    “唉，也不過俱是泛泛之交而已，幾年下來，可以說，能保全身而退也是最好的結局了。更何況，承蒙大皇子不追究辦事不力的問題，見我歸鄉，竟然同家鄉州府修書一封，賞了一個九品文官做做，這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語氣當中蘊含著濃濃的滿足感，祺媽媽聽了也不以為意：

    去到哪裏都行，不做官種田也是樂事，都好都好。

    一切打點妥當之後，又叮囑了小廝幾句，自去和汪泉睡熟停當，第二天一早兩人帶著兩個趕車的小廝，走上歸鄉的路途。

    積雪並未消融盡，不少路間濕滑難行，好在兩人並不著急，遇阻停頓，人疲歇店，倒也悠閑。

    這一日卻是來到一個清淨小鎮，客棧不多，加之風雪似乎有增加的趨勢，多數過路客人停留在此，因此，兩人在詢問僅有的兩家客棧後，有些發愁，沒房了！

    汪泉皺皺眉，從兜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看著店老板泛光的眼睛，不急不慢的說道：

    “您再給問問？或許有急著趕路的客人也說不定呢？”

    店老板看著那錠銀子，眼珠一轉，尋思道：

    眼前正好有一客人，來到此多日，拖欠店錢已久，本見她孤身一人，又生病可憐並未催促過多，嗯，風雪要來之際，雖不好趕她出去，不過換一間柴房給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想到此，忙道：

    “哎，好像真有一人要走，請稍等，我去問一下。”

    說完，忙不迭的吩咐小二跟隨而去。

    汪泉和祺媽媽坐在廳間，喝壺熱茶等候半響，忽聽得二樓傳來幾聲隱約的嗬斥和女子虛弱的分辨聲：

    “不是我不留你，而是給你換一間房子住，你在我這裏住了半月有餘，除了剛來的時候交了幾日店錢，這幾日你可一分錢也沒有給我啊，唉，大姐，您這麽說就不對了，不是我沒人性，我也要掙錢養活家人不是？實在是為難啊！”

    女子虛弱辯解道：

    “店家，我不是賴賬之人，隻因在途中遭人打劫喪失全部財物，不得已才拖欠幾日，如今我病未痊愈，也不能出門尋訪親友相借盤纏，不過我這裏還有一把銀簪子可以抵押給你，權且當這幾日店錢好嗎？”

    隻聽那店老板嫌棄道：

    “你這簪子也不值幾個大錢，一日房錢都未必夠，何況拖欠之數達5、6日呢！唉唉，你還是聽我勸，換一間房子住吧，我多給你加個火盆就是”

    說著吩咐小二：

    “喏，都麻利點兒，把這個大姐小心架到柴房裏去，多備點床褥和火盆，別讓她凍著。”

    小二答應著，不一會兒便兩人左右攙扶著女客走下樓來。

    汪泉和祺媽媽在樓下聽的真切，雖於心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暴風雪就要來了，前路似乎也找不到客棧了，唉。。。

    聽到店老板的安排，也覺得還算妥當，也就一言不發的垂頭等著，店小二兩人攙扶著女客正經過，女客頭發散亂地垂在臉孔兩側，祺媽媽心虛地偷瞄了她一眼，彼時廳堂間的掛簾一角正被小二打開，寒風悠忽襲進來，吹開女客遮擋的頭發，一張慘白卻清秀依舊的麵孔頓時讓祺媽媽驚呆了：

    “素語！”

    她幾步奔過去，仔細相看，卻不是素語是誰呢？

    “素語，素語，你怎麽會在這裏？”

    祺媽媽連聲的追問道，素語無力的抬起頭看看她，淒然一笑：

    “阿祺，是你啊，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我。。。”

    話未說完，人已昏暈過去，祺媽媽一連聲的呼喊道：

    “店老板！店老板！快去請郎中啊，快去啊！”

    汪泉也早已來到跟前，看到素語依然人事不知，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祺媽媽急道：

    “快給她抱到樓上去啊！”

    汪泉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過來，接過素語的胳膊一把抱起，隨著祺媽媽走到二樓房間，對正在收拾的店老板說道：

    “哎哎，不用換了，我們認識的！這是我的朋友！”

    店老板此時卻是又驚又喜：

    自己的人性不用譴責不說，店錢也有了著落，兩全齊美！

    於是盡心地準備了幾張多餘的床鋪進房裏，又吩咐廚房精心準備了湯湯水水送上來，看看左右無事，便心安地退了出去。

    這裏，汪泉和祺媽媽送走小鎮唯一的郎中之後，又出錢讓店老板抓藥來燉煮，服侍素語喝下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

    看著素語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祺媽媽一時無法叫醒她詢問：

    怎地落到如此田地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房間頗大，分裏外兩間，在和汪泉、祺媽媽他們一起吃完飯後，兩個小廝在外間屏風後的加鋪上睡下，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這裏祺媽媽簡單洗漱一番，卻邁腿上了床，與素語並頭躺下，汪泉在她們的床邊加鋪上也躺了下來，一手枕著胳膊，盯著天花板卻是一言不發。

    祺媽媽道：

    “你若覺得那張鋪太小睡著不舒服，就上來睡在我旁邊就好。”

    煙花場所行走的女子對於這些、那些的男女大防原本視若無物，更不用說現在這種特殊場合了，汪泉擺了擺手，卻未動，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翻身合上了眼。（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