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點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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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跟李冕明明是約了要談話的,可是在食物上桌之後卻變得沉默了起來,除了李昂偶爾讚歎一下食物的美味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動靜了,兩人甚至不怎麽跟對方進行眼神上的交流,李冕是在等李昂開口,李昂則是在等雷騰到來。
在令人壓抑的沉悶氣氛中,十七道菜的套餐已經過去大半,就在李昂開始懷疑是否出了問題的時候,雷騰才終於出現,跟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另一個人,一個高大強壯肌膚呈灰白色的大家夥,正是鋸管。
李冕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一個羅生人,“哥哥,您這是什麽意思?”
羅生人天生高大強壯,矮的都能有兩米出頭,有些高的甚至能超過三米,他們天性凶殘好戰,一身爆炸性的肌肉光是看著就能讓弱小的敵人膽寒,而他們皮膚多為灰白色,非常好辨認。
李冕皺起了眉頭,讓他不舒服的不是這個羅生人本身,而是對方身上的磁力鐐銬,這種鐐銬並不是光晨共和國公門中使用的那種,而是各競技場裏為了鎖住強大角鬥士而專門製造的特別版,眼前的這個羅生人是奴隸角鬥士。
“昨天你不是問我有沒有做奴隸貿易嗎,我做了。”李昂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十分大方地承認了這件事,反正都是一家人,他也不用拐彎抹角的兜圈子。
“您怎麽能做那種事情,難道不怕被人打上野蠻和貪婪的標簽?”在這個時代使用奴隸是非常尋常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這種行為,李冕就是奴隸貿易的堅定反對者之一。雖然之前李冕早就聽其他人談起過這些事情,但哥哥當麵承認對他來說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似乎這個從小對他關愛有加的哥哥變了一個人似得。
年幼的時候,李冕一直都能感受到哥哥對他的關愛,做錯了事情會幫他背鍋,受欺負了會為他出頭,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了也會替他去聯絡,可不知就在什麽時候,哥哥忽然變了一個人,兄弟兩人的生活軌跡漸漸岔開,駛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起初李冕是理解的,李昂作為長孫肩負著更多的責任,忙一些十分正常,可是他卻漸漸地察覺到哥哥身上的這種變化並不僅僅是忙。
奴隸貿易,光是看著這四個字就讓人生出一種鮮血淋漓的錯覺,進行奴隸貿易的過程中也確實總是伴隨著鮮血與死亡,然而李昂不在乎,他隻管自己的需求而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的親弟弟。
“野蠻和貪婪?這種標簽往往都是貼在成功者身上的。”李昂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弟弟爭論,但這世上慣例如此,父親和兒子,哥哥和弟弟,總是會在理念上產生分歧,然後上演一幕幕相愛相殺的好戲。
李冕麵露失望的表情,他是一個具有烏托邦情結的理想主義者,堅信世界終將服從於人的主觀力量,當自己敬愛的哥哥承認為了追逐利益而從事邪惡的奴隸貿易,將雙手染上鮮血的時候,他的世界都崩塌了,“哥哥,人生在世都是要有所堅持的,也許我們會遇上難關,也許我們會碰到誘惑,但很多東西不應該拋棄,比如善良。”
“善良?我可不認為自己有善良的資本。”李昂沒興趣再繼續這個幼稚的話題,直接掏出了一把手槍放在桌麵上,他讓雷騰把這個奴隸角鬥士帶出來,是為了給自己的弟弟出一道選擇題,一個因為老套所以經典的選擇題,“來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本吧,殺,或者被殺,告訴我你的選擇。”
“我為什麽要選!”李冕確實反對奴隸貿易,也確實喜歡把善良掛在嘴邊,但這並不意味著在生與死的抉擇中他就要選擇死亡,可如果此時痛快地選擇了殺死對方,跟自己抽自己一個打耳光有什麽區別,他隻能扭過頭去表示自己的抗拒。
李昂對弟弟的表現並不意外,冷笑一聲沒有再管他,他也有一道選擇題要交給麵前的羅生人:“鋸管,站你麵前的這位是我的親弟弟,光晨共和國建安大都督府的第四順位繼承人,如果你現在殺死他,待會兒即便會被我處死也能成為你們羅生人的英雄,而如果你沒能殺死他,那麽你待會兒就隻是躺在這裏的一具無名屍體。”
李昂跟鋸管交代完,才轉過身去看著自己親弟弟的眼睛,“而你,我親愛的弟弟,聽清楚我剛才說什麽了嗎,下定決心吧,殺死他,或者被他殺死。嗬,我得再強調一次,這不是演習。”
鋸管聽到了李昂的話,麻木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殘忍的笑容,他昨天答應了李昂的要求後本來還以為今天要被迫接受什麽奇怪的折磨,卻不想竟然有這樣天大的好事等著他,李昂剛才那番話一點都沒錯,隻要能拉一個光晨共和國的大貴族同下地獄,他就算立刻死也值了,更何況他已經為自己的隊員們爭取到了一線生機。
在延州執行任務被抓之後,鋸管作為一個戰俘見識到了光晨軍人的強大,整齊的軍容、嚴苛的軍紀、先進的軍備……這些放在羅生帝國都很難得,但李昂手下一批非正規的軍人卻同時兼備,哪怕v.s不出手他們也必然要按被滅。離開延州來到安東都護府後,鋸管一直都被關著,直到一個小時前才有機會隔著玻璃看一下光晨的真實麵貌,他不得不承認羅生帝國的假宣傳害死人,眼前的光晨共和國和他所知道的那個光晨共和國絕不一樣。
從前鋸管並不理解,為何基礎身體素質孱弱的光晨人會比他們強大那麽多,足足壓了他們上千年,如今親身感受過之後他找到了答案:秩序。這是一個高魔高武的世界,強者隨隨便便就可以屠滅百萬生靈,所以他們理所應當獲得常人所不能有的待遇,羅生帝國就是實力至上,一切都看拳頭說話,可是在更加崇尚武力的光晨,人們卻對自身有著實力之外的要求,他們稱其為“德行”。
鋸管也隻是亂發感慨,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與其費心想那些,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享受最後一次戰鬥。
“如果你想要借我的手殺了你弟弟,我會很榮幸為您效勞的。”作為一個前職偵查尖兵,鋸管的光晨語非常好,之前故意說得磕磕巴巴隻是怕被拷問泄露出信息,此時心知必死也就沒了顧忌。鋸管惡意地猜測起了李昂是因為繼承權的問題才想要清除那個可憐的年輕人,但這些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他隻知道又將有一個光晨人的生命將在他手中終結,那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品嚐過了。
“開什麽玩笑,我為什麽要……”一臉糾結的李冕話還沒說完,就驚恐地看到雷騰打開了那個被稱作鋸管的羅生人身上的磁力鐐銬,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下屬雷騰隻聽從李昂的命令,絲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當束縛了自己數月之久的磁力鐐銬被打開,鋸管猶豫了那麽一瞬,血液裏奔湧的仇恨與殺意讓他瘋狂地想要撲向李昂而非李冕。那個讓他深感無力的女人現在站得比較遠,肯定是來不及救援的,他若出手有很大的概率將李昂的生命終結於此,但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偵察兵,已經生出了一種野獸般靈敏的直覺,他的本能告訴他,李昂在那張和氣的笑臉後還深藏著另一張麵孔。
一個錯誤的選擇會讓自己錯失今生最後一次獲得榮耀的機會,鋸管在心中反複告誡自己一定不能犯傻,最終忍著衝動堅定地撲向李冕,他不敢賭,因為賭不起。
手槍就放在李冕麵前伸手便能夠到的地方,但他在這一瞬猶豫了,不願意這樣射殺一個在他看來有些可憐的異邦人,這猶豫十分短暫,代價也來得很快,僅僅一秒過後他就覺得自己左邊的肩膀像是被撕裂了一樣,一把銀光閃閃的餐刀正插在上麵。
鋸管知道自己很難拿到槍,徒手也並非好的選擇,所以他抄起了最近的那把餐刀,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它甩了出去。作為一個無法攜帶重型武器的偵查尖兵,匕首是鋸管用得最好的武器沒有之一,四五米開外射中一隻蚊子都毫無問題,所以他有絕對的自信讓這把餐刀下一秒鍾插進李冕的心髒。
那把匕首並沒有如鋸管所願,他射中的隻是李冕的肩膀,這小小的偏差,決出的是生和死。
“噗!”晦暗中一枚子彈親吻上了鋸管的額頭,帶走了他的全部活力與那份執著的仇恨,留下的隻是灑了一地的血和腦漿,以及一具沒有腦袋的屍體。
李冕怔怔地看著自己手裏的槍,又看了看地上的血和殘缺的身體,忽然覺得這畫麵是一種隱喻,他很奇怪為何自己沒有出現書中那種想吐想哭想要安慰的症狀,但是轉頭看到一臉平靜站在那裏的李昂,他的心頭升起了一種明悟。
“看,有時候這種選擇一點都不難。”李昂拍了拍李冕沒有受傷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