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舊病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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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淵的突然暈倒,驚慌了寒霜和老七。

    老七在看見顧懷淵身體搖搖欲墜之時,腳下猛然一蹬,整個人立馬躥了出去,扶住了顧懷淵的身體。

    寒霜也從琴邊站起了身來,看著老七將顧懷淵放到床上,把了把脈。

    她看著老七把脈完畢,連忙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七收回了手,道:“主子舊病複發,頗有些凶險,隻怕要帶回去療養。”

    寒霜一愣,連忙問道:“先前不是還好好的?你還給他吃了藥,怎麽這會兒法做起來,這樣猝不及防?”

    老七搖了搖頭,道:“主子的身體一向如此,保不準什麽時候就犯病,雖然一直在吃藥,但終究不是治本的法子,所以病來如山倒,也隻能隨它。”

    話裏有深深的無奈。

    寒霜有些愣住。

    她怔怔地問道:“隻是現今他體內疫病未除,應該如何是好?”

    疫病未除,意味著顧懷淵隻能被迫困於醫館,不能出去,那他的身體又應該如何是好?

    老七頓了一下,道:“寒姑娘,屬下準備將公子送回黃楊老人隱居的東山。主子現今雖然疫病未除,但是也已經過了隨意傳染人的階段,他本身的病勢較之疫病更嚴重,隻能先帶他回去細細調養。”

    這話兒,真是說不出一點兒錯來。

    寒霜立馬原地,半晌了才問,“什麽時候動身?”

    老七看了她一眼,道:“我今日便用信鴿遞信出去,最遲明天午後就走。主子的身子熬不住,越早越好。”

    他將顧懷淵安排妥當,麻煩寒霜看著顧懷淵,自己去按照以往救急的方子去熬了一副藥。

    他道:“因著回去之後還要輔助針灸的治療,現今就算喝了藥湯,也有些不治本的意思。主子病情發作時會陷入險惡夢境,還望寒姑娘多加照料。”

    寒霜點了頭。

    她在顧懷淵旁邊坐了下來,看著顧懷淵沉睡的容顏,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麽突然竟成了這樣的模樣?寒霜有些想不通。她並不是第一次見證生離死別,隻是往往遇到熟悉的人的時候,會有些不知所措。

    她幫顧懷淵撚了撚被腳。

    顧懷淵睡著的時候,麵上的神色也不輕鬆,眉頭深深皺起,連帶著手掌也是蜷縮在了一個,握成了一個拳頭。

    她伸出手,將顧懷淵的手輕輕掰了掰,掰平展之後,將他的手安放在他的身前,然後就這樣看著他。

    老七所說的陷入險惡夢境一事,是真的。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臉上也時常浮現掙紮和悲憫的神情,有時候也會因身體的痛苦而產生痛苦的神情。那些神情變化著,交織成一張大網,將顧懷淵深罩其中,逃脫不開。

    他又看到了燕趙戰場的殺戮場景。

    戈矛從各個地方刺過來,刺進人的血肉之軀,完整的身軀立馬變得血肉模糊。顧懷淵像是飄在燕趙戰場上的一抹孤魂,搖搖晃晃,將整個燕趙戰場上的殺戮看了個一清二楚。他的身體是透明和不可觸的,即使戈矛一一從他的身體裏穿過,他也不會真的因此受到損害。

    但是在他的麵前上演的,卻偏偏就是這世間最讓人痛心的事。

    戰場之火燎原,寧城的百姓軍士四十萬,全部被殺。屍體埋入坑洞,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屍集聚地,顧懷淵站在坑洞的麵前,看著齊白下了這樣的坑殺的命令。

    無數的怨魂飄浮出來,一股腦兒地湧進齊白的身體裏。他能察天人,已經看到了齊白身上被那些怨魂打上的灰色印記。

    他一句話堵在心口,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往事如此,絕不可更改,就算他自負有究天人之際的能耐,卻也絕對改變不了這件事。

    他深深痛恨自己的無力,身體竟也開始慢慢向下墜,落到那有些無數怨魂的坑洞裏。

    那些怨魂都伸出手來,張牙舞爪地衝著他喊:

    “納命來,納命來!還我們的命來”

    無數的聲音合成在一起,明明嘈雜不清,卻又字字分明地落入到了顧懷淵的耳朵裏。

    他的身體向下墜去。

    卻突然有一個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溫和的感覺,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的陰冷。他頓了一下,猛然醒了過來。

    寒霜將他伸出來的手放進被子裏,一抬眼就看見顧懷淵已經醒來,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寒霜趕緊給他蓋上了被子,笑了一下,問道:“回之醒了?現下身體感覺如何?”

    在別人睡著的時候對別人動手動腳,然後被發現,是什麽感覺?雖然寒霜自問無愧於心,但是總有那麽幾分赧然,麵上卻裝得鎮定自若。

    然而話說出口,才發現這話實在熟悉,正是她先前發作了疫病,醒過來的時候,顧懷淵對她說的話,不想現在竟又問到了顧懷淵頭上。

    顧懷淵剛剛醒來,耳朵裏似乎還殘存著戰場上的嘶叫,他的耳朵嗡嗡作響,一時竟未能答話。

    寒霜看了看他的神情,體貼的不再急切詢問,隻是在一旁靜靜等候,看看他還有沒有什麽要吩咐的。

    正逢這個時候,老七端著藥湯進來,看見顧懷淵已經睜開了眼睛,很是一愣,連忙上前給顧懷淵把了把脈。一邊把脈一邊問道:“主子現在覺得怎麽樣?”

    顧懷淵的脈象還是一樣的淺浮,雖然此番提前醒了,但是身體上卻沒有好轉的跡象。他抽回手,在心裏麵歎了一口氣。

    他將藥拿了過來,一麵給顧懷淵喂藥,一麵說道:“公子,屬下已經傳了消息出去,最遲明日午後,咱們就先回去。主子的身子受不住,再待在這裏隻會越發糟糕,還是盡早回去的好。”

    顧懷淵知道自己身體如今的狀況,所幸他吃藥本比寒霜早一些,寒霜需要拔除餘毒,他體內餘毒卻幾乎沒有,所以就算現今出去,也不會造成傳染和損害。隻要保持著治療疫病的藥一直吃的,過幾日也就會好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讚成了老七的做法。

    他慢慢喝完了藥,老七將東西都收拾了出去,將空間留下給他二人。

    顧懷淵道:“原本還說在醫館陪你到疫病拔除,現下看來,怕是不能了。你體內餘毒還有五分未清,大抵需要**日的光景,恐怕才能出去。”

    寒霜聞言點了頭,道:“回之不必擔憂顧念,新的藥方用起來效果非常好,霜剩下這些日子,每日堅持吃藥,自然也就好了。回之且回去放心調養身體,等霜回到京城,我們再聚如何?”

    顧懷淵笑著點了點頭。“一定。”

    “一定。”

    寒霜也點了頭。

    顧懷淵服下藥後,再次睡去,當日晚間,寒霜有些睡不著。

    她能聽到顧懷淵房裏傳出來的動靜,是他深陷夢靨之中的痛苦shēn yín。他們的房間本就距離不遠,加之夜裏極靜,聲音竟然就像是在她的耳邊。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她實在睡不著了。

    那聲音裏蘊藏著無數的痛苦,悲切和絕望,透過聲音無孔不入,滿滿的填進了寒霜的耳朵。

    她套了一件外罩,向顧懷淵的屋裏走過去。

    老七還在屋裏照顧著顧懷淵,看見寒霜過來,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問道:“寒姑娘可是被吵醒了?”

    寒霜搖了搖頭,“我隻是,也有些睡不著。”

    她在一旁坐了下來,問老七,“國師大人這病,是怎麽來的?發作起來,似乎和常人有些不同。”

    老七頓了一下,碰上寒霜疑問的目光,想了想,回道:“主子身上藏著無數的怨魂,每過一段時間,定然出來作亂,這些東西非人力所能徑直鏟除,所以隻能一貫治標不治本,任由他們發作起來驚人。”

    寒霜愣了一下,“怨魂?”

    “是。”

    老七回應道,卻又不再多說什麽了。

    寒霜的目光轉向顧懷淵。

    她知道在錦繡王朝國師的位置上的人,總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能力,顧懷淵精通黃老之術,卻原來連純陽子的術數也一樣精通麽?

    老七沒有說到具體的怨魂的事情,但寒霜以常理揣度,恐怕是事關錦繡王朝延續之舉,他是黃楊老人的弟子,也一直都肩負著首富錦繡王朝的使命,如果一定有什麽原因,讓他的身體為怨魂所纏繞的話,必然和國家亦或是君王的決定有關。

    寒霜以常理揣測,不知自己竟對了大半。

    她隻是看向顧懷淵,問老七道:“我見外麵屋子裏還熬著藥?可是他晚上還要再吃一副?”

    老七點了點頭,他算了算時辰,道:“醜時還要再吃一次。”

    他見外麵的藥似乎已煎熬得差不多了,於是站起身來,請寒霜稍代照看顧懷淵,然後起身出去拿藥了。

    寒霜看著顧懷淵睡過去也依然不安穩的容顏,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撫平了他皺起來的眉毛。

    她看著顧懷淵的睡顏,明明什麽都沒有說出口,神情卻明顯有些怔忪。

    老七很快回來了。

    寒霜退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