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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好了,這一摔下去,定是毫無美感可言。千柳在師父眼裏的形象又將被顛覆一番,破壞殆盡。

    然千柳隻顧著形象,卻忘記了此刻千柳麵前的不正是師父他那尊大佛!待千柳猛然清醒時,為時已晚了。

    一時,清然的冰荷香充斥著鼻息。

    千柳愣了好久都回不過神來,不知該作何反應。眼下自己竟毫不知羞地撲倒進師父的懷裏,動彈不得攖。

    他輕輕搖了搖千柳的肩膀,低聲問:“小柳兒,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千柳一頓,僵硬地撐起身來,道:“沒、沒、沒事,就、就是一下沒站穩,冒犯了師父,徒兒罪過。”

    說著千柳就奮力站起來,盡量離師父遠一些。大抵是怕他被千柳給冒犯了會很生氣,躲遠些總歸是好的。

    可千柳將將一直起腰來,身體就忽然不可控製地往後仰了去。這一次,千柳是真沒站穩。千柳心裏暗惱,這一摔下去,必定四叉八仰償。

    這時千柳眼前倏地一陣暈頭轉向。恍惚間,一隻手拉住了她,往前一拽,頓時千柳便不再往後仰去,而是再一次向前撲倒!

    千柳緩過神來,卻發現師父再一次接住了自己,手若有若無地扣著千柳的後腰,讓千柳再也爬不起來。千柳頭埋在他的胸前,腦子嗡嗡作響,空蕩蕩的一片。

    他問:“七萬年了,小柳兒為何如此怕師父。”

    師父的懷抱很舒服,淡淡的暖暖的,千柳突然不想起來了,嘴裏悶悶道:“我

    沒有怕師父,凡是講究尊卑禮節,這樣才能表現出我對師父的敬愛。”

    師父扣著千柳腰的力道重了些,他嘴裏卻輕聲歎道,說不出的落寞:“原來是敬愛啊。小柳兒一直叫我師父師父的,怕是連師父的真名都忘記了罷。”

    千柳不自覺地雙手拽緊了師父的衣襟。

    師父那樣說,千柳的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複雜得很。千柳知道師父溫和,七萬年來她直看著他下巴上麵一點的清清淡淡的笑,心裏很舒坦。

    曾經一度,見到那樣的笑時,千柳是恍惚了好一陣的,隨之便是鄙視。千柳私以為,師父身為三界叱吒風雲的阡祁仙尊,若隨便見了哪個都是那一副淡淡的笑的話,真真毫無威信可言。

    那時千柳心裏的仙尊,應該是不苟言笑的,隨時板著一副僵屍臉。任誰見了都嚇得屁股尿流。

    可隨著日子久了,千柳卻覺得,若是沒有那樣輕輕淺淺的笑,沒有那樣斯文如小白臉一樣的氣息,那仙尊亦如普通上神一般也就不是一個傳奇了,也就不再為眾大小神仙所津津樂道了。

    眼下,師父那樣的語氣,卻讓千柳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窒息疼痛。大抵是身為他的徒弟的緣故,千柳不想聽到師父歎息,千柳不想看到師父的落寞無奈的樣子,無論如何都不想。

    千柳臉貼著師父的胸膛,深呼吸了好幾下,才能讓腦子不再那麽悶。千柳手抓著師父的衣襟,手心裏卻是浸了一層薄薄的汗,待千柳放開手時,師父的衣襟上顯出深深的褶皺。

    心裏翻騰而來的情感,千柳不知道該如何壓抑。張了張嘴,許久,千柳才沙啞著聲音低低道:“我記得的,記得的。”

    阡祁仙尊的身體一頓。

    千柳緩緩念出聲來:“千濯香,我記得的,千濯香。”

    阡祁仙尊身體忽然有些顫抖,手臂緊緊環上了千柳的腰,呢喃:“你將將喚我什麽?”

    “千濯香,千濯香。”千柳喚多少遍都可以,唯獨不想再看見師父哀寞的神色,不想再聽見師父的一聲歎息。

    忽然心裏酸澀無比,眼淚怎麽止都止不住。

    千柳隻想見師父,下巴上方,那一抹輕輕淺淺的笑。

    清晨,柳林裏染上了薄薄的水霧。地上鋪滿了白白的柳絮和翠綠的柳葉。

    千柳醒來時,懷裏抱得滿滿的。心想,定是昨夜抱著柳樹做了一個美美的夢,這不,柳樹都被她給捂熱了。

    話說,自己也委實不爭氣了些。

    自己與大師兄從人間回來後,他將這柳林交與自己打理,這是件好事。怎知昨夜自己太歡喜,竟鬼使神差地一個人跑來了柳林,還喝光了大師兄偷偷藏的兩壇酒。

    雖說她是幫大師兄解決了一個麻煩,可自己卻到現在還有些暈乎乎的。

    然當千柳坐起身來,看清四周尤其是千柳身下的景象時,猛然驚覺事情似乎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身下,有人一身黑衣散亂,墨發糾纏,絲絲淩落在鋪地的柳葉上。他前襟微敞,大片春光凝瀉。

    此刻他那張絕代風華的臉上,正睡眼惺忪,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膚色白皙有光澤,唇色紅潤無邊,還有全身上下一派淩亂不堪,儼然就是一朵被千樹萬樹梨花壓榨的嬌嫩海棠!

    千柳經不住全身哆嗦,驚悚地大叫一聲:“啊——師師師師師父!”

    怎麽會這樣!自己怎會壓著師父!完了完了,昨夜他什麽時辰來的怎麽跑到她下麵了,見他被自己欺淩成這般模樣,自己就是死都難辭其咎啊!

    千濯香絲毫不如千柳驚慌,反而懶懶地淡定地坐起來,兩指揉了揉太陽穴,舒氣道:“小柳兒擾到為師清靜了。”

    見師父如此氣度,千柳不禁一邊抹老淚一邊暗歎,師父果然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處變不驚能屈能伸。

    千柳卻是無論如何都學不來師父那份氣量的。眼下千柳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道:“師父饒命,徒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千濯香聲音婉轉好聽得很,魅然道:“小柳兒何錯之有。”

    千柳一聳。咦,難道師父他老人家認為千柳沒錯嗎?將將自己從他身上爬起來時見他沒什麽反應,難道他沒看見是她欺辱了他一晚上?

    此番如此對待師父,估計這心裏最不好受的就是千柳了。誰讓千柳心地善良又為人正直,千柳實在是覺得對不住師父得很,她居然敢對師父做出這般犯上作亂的事來,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但轉念一想,豹子膽千柳不記得有吃過,酒卻是喝了些。估計是酒膽。

    眼下,見師父他老人家淡然著,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千柳這個做徒弟的也萬萬不會笨到往刀口上撞。

    於是千柳心裏來回輾轉了好一陣,才道:“師父昨夜定是被鬼壓身了,才會是如今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徒兒惶恐,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到。”

    話一說完,千柳差點就抽了。每每一麵對師父,千柳就十分不會說話,此次說師父狼狽不堪,千柳真是嫌自個活得太長了。

    哪知千濯香沉吟了下,卻緩緩笑道:“我的小柳兒明明是小神仙,何時變成鬼了?”

    “啊?……師父,徒兒不想英年早逝!”

    千柳與師父麵對麵。

    隻不過,千濯香坐著千柳跪著,千濯香看天千柳看地。

    千濯香問:“小柳兒可是全忘幹淨了?”

    千柳跪了好一陣,腿都酸麻了,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師父,卻不料師父正低著眼簾看千柳。嚇得千柳噯,趕緊低下頭來,囁喏道:“徒兒不敢。”

    “那小柳兒還記得些什麽?”

    千柳料想,如今自己做了這番醜事,師父已是臉上無光,自然是萬萬不想讓人知道的。千柳也萬萬不想被師父發怒給一掌劈折了,在心裏權衡了下,遂道:“師父莫要擔心,徒兒正打算全忘幹淨了,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看到。”

    師父聲音突然變得陰沉下來,重複念道:“正打算忘幹淨了?那昨夜還記得多少?”

    千柳身體一抖,隨即瑟瑟發抖。千柳當然記得,千柳記得偷喝了墨雷的酒,後來就躺在柳林裏睡著了,一覺醒來就這副樣子了。眼下師父好恐怖,莫不是想要在這裏劈折了自己?

    千柳帶著哭腔乞求師父:“師父您放寬了心,我是真的真的不會再記得!徒兒自知罪孽深重,師父想如何責罰都行!”

    想想,整整七萬年來,她在昆侖山與眾師兄切磋互掐時雖蠻橫霸道了些,但在師父麵前卻一直是乖順得很,偶爾犯些錯也都是一些小錯,師父得過且過就不跟她計較了。可眼下,自己竟胡亂壓了師父一夜,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讓自己給做了,真真是跳幾次東海西海都洗不淨她的冤孽啊。

    千柳也覺得十分委屈,昨夜壓著師父還什麽感覺都沒有,死不瞑目……恨就恨在墨雷那兩壇酒上。

    千柳眨眼擠出一滴眼淚來,淒零地瞟了瞟師父一身上下鬆散淩亂的衣裳,噯喂,嬌豔豔的慘遭蹂躪的海棠喂。

    千濯香長長吐了口氣,卻挑挑眉忽然變換了語氣,戲謔道:“小柳兒那眼淚擠得可辛苦?”

    千柳愣了愣,抬手拭了拭眼角,道:“師父,徒兒是到了傷心處。”其實是有點辛苦來著眼下千柳心裏隻顧著哆嗦,哪還有心情哭啊。

    “傷心處?”

    千柳抹了一把鼻涕,道:“師父,徒兒以下犯上欺辱師父死不足惜,隻是徒兒伴了師父七萬餘年,此間師徒情深非一言兩語能夠道清。一直以來師父待千柳恩重如山,千柳能有今天也全靠師父的恩德兼施。徒兒是師父撿來的,徒兒沒有父君母上,一直跟著師父,早已將師父當做徒兒的再生父母了,若師父將徒兒一掌給拍沒了,徒兒沒有怨念,唯獨隻怕舍不得師父,舍不得啊!”

    大抵是千柳太入戲了,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千柳自己都覺得有些悲從中來的意味。怎知眼眶就真的潤了。

    千濯香頓了頓,聲音柔軟了些許,道:“小柳兒起來吧。”

    千柳喉裏酸酸的,置氣道:“師父若不原諒徒兒,徒兒就跪在這裏不起來了。”

    哪知千濯香不發一語,直接上前,一手撂住千柳的胳膊,一下就將千柳給拉起來了。那氣勢,卻是容不得千柳有絲毫抗拒。

    千柳愣愣地抬頭望他。

    他清晰的輪廓背著晨光,眉眼柔潤中透著堅毅,鼻梁和薄唇如雕刻一般鑲嵌在臉上。幾絲被吹亂的頭發在身後揚起,像是沾染了晶瑩的晨露一般,有些晃眼。

    千濯香伸手擦去了千柳眼角的淚痕,抿著唇半晌,道:“小柳兒莫要真的哭。”

    師父從未離千柳如此近過。

    千柳一時慌亂無措,竟伸手推了他。

    千濯香離了千柳幾步,眉頭微皺。看得千柳差點就想將自個那雙賤手給宰了。

    千柳驚慌道:“師、師父,徒兒、徒兒惶恐得很。”

    千濯香愣了下,隨即輕笑:“還是昨夜醉了的模樣可愛些。”

    千柳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莫不是師父覺得被徒兒壓著很爽?”

    ……近來千柳委實十分不會說話。

    千濯香一怔,隨即眉眼舒展開來。他隻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句:“酒醒了,卻不記得癡醉時的光景,全忘了。”

    千柳不太明白師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可能是話裏玄機太深,不是千柳這個小徒弟能揣測得到的。

    隻是將將要離開柳林時,師父叫住了千柳。

    他道:“小柳兒一直叫我師父師父的,怕是連師父的真名都忘記了吧。”

    千柳抬頭,恰好見到師父眼裏的流光一閃而過。

    不知道為何師父突然這麽說,但一聽到心裏卻有一瞬莫名的窒息感和疼痛感。千柳努力將那股酸澀的怪異感平複了下去,道:“師父名諱,徒兒怎敢忘記。”

    千濯香站在了千柳麵前,輕聲道:“那小柳兒再喚一聲。”他緩緩伸手,往千柳臉上靠來。

    千柳不知道師父氣息通過的鼻間盤繞進千柳心間時千柳是什麽樣的感覺,隻恍惚聽見像城牆一樣的東西緩緩剝落,像繁花一樣的東西灼灼綻開。

    結果千濯香還未碰上千柳臉的時候,千柳就逃了。

    千濯香如此動作,自己如此反應,自己都覺得詭異極了,一時老臉火辣辣地燒。

    千柳尋得路飛奔回去,連頭也不敢回一下。身後的是她師父,可他疼愛徒弟卻不是她腦子裏想的那樣個疼法,千柳總覺得這樣下去十分不妥。

    好不容易千柳一鼓作氣出了柳林,現身腳將將落地時,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小師妹,這一大早的怎麽如此會煞風景?”

    千柳那深呼吸的一口氣,頓時鬱結在心頭,四處岔了去。

    千柳轉過頭來,卻發現自己不巧停在了影寒師兄的住處。

    眼下,影寒師兄正一身素身白衣,坐在樹下的石桌旁。他手裏拿著一本書,看起來勉強算個清高公子哥。

    可他臉卻是麵向千柳,那眼神百轉千回間,毒辣辣的。

    身為神仙,向來千柳脾氣甚好。即使此刻師兄對千柳惡語相向,千柳也定會彬彬有禮的。

    千柳淡淡笑著,走上前去,同影寒師兄打招呼:“唷,影寒糞球,大清早的你不睡覺還會看書呐,你看的是啥玩意兒哪?”

    影寒師兄臉色極不好看。他緊緊抿著唇,估計是怕嘴裏咬牙切齒時被千柳看到,失了風度。

    千柳看見影寒師兄撚著書的手指關節青白交加,書也皺了。見師兄不心疼千柳卻有些心疼了,忙從他手裏將書拿過來。

    他有些不樂意,死死捏著書。怎奈,千柳這個做師妹的有的是力氣,待千柳拿過書時,書更皺了。

    跟影寒師兄的麵皮一樣皺。

    千柳不滿道:“師兄何苦為難了一本書。”

    影寒師兄聞言胸腔跌宕起伏了一下,道:“小師妹若是閑得慌,不妨勤加修煉,爭取早日升為上仙,也不用苦等七十萬年之久。”

    這廝,專挑千柳的痛處捏。

    千柳手裏使了些力,將他的書頁用力翻得啪啪作響。待看到他臉色都變了時方才心裏出了一口惡氣。

    影寒師兄是千柳們這十二個師兄妹中最愛讀書的,也是最有學問的。千柳深知,若他不是遇上千柳這個小師妹,是絕對不會虐待一本書也絕對不會任由別人虐待一本書的。

    偏偏,千柳也喜歡專挑人痛處捏。

    千柳將書合起來,看著影寒師兄土灰色的臉,笑道:“師兄這書看得好生輕鬆啊。這書光滑得很,白花花的一個字都沒有,想必撂誰手裏都看得順暢。”原來他也喜歡裝正經,這破玩意兒誰不會看。

    影寒師兄十分不善地抬手奪過書,斜著眼珠睨千柳不屑道:“小師妹有眼無珠,不識元虛宮無極仙君的無字天書,這不怪你。”

    敢情這是無字天書?千柳倒是略有聽過。聽說天上那無極仙君是個頑固老頭兒,但道法卻高深得很。奈何他幾千年才在元虛宮開一次法會論道,能在法會上得到無極老頭的無字天書的是少之又少。

    一時千柳盯著師兄手上那本白花花的書,納悶影寒那廝什麽時候弄到這本無字天書的?難不成這些天趁千柳不在時他去聽了法會?

    頓時千柳有些眼紅了。雖說那樣白淨的書拿來是沒啥看頭,但起碼往邊上一擺就覺得忒有麵子。

    千柳衝影寒師兄努努嘴,問道:“你看得懂麽?”說著千柳捏訣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話本來,擺在桌上。

    影寒師兄瞟了一眼小話本,嘴角挑起,滿臉嘲諷道:“小師妹莫不是也想一起鑽研學問?”

    千柳將小話本遞上去,道:“與你換無字天書。”

    這話本可好看著,與其他的與眾不同,當初千柳看的時候自個都摸索了好一陣才理出個頭來。裏麵的學問委實是深奧得很。

    影寒師兄挑挑眉,伸出幹淨修長的手指將千柳的小話本拈起來,頗有些嫌惡的意味。但他還是很有修養地將書翻開了。

    結果不到片刻,影寒師兄的臉就黑了。

    他顫抖著手一把合上小話本拍在石桌上,怒瞪著千柳道:“小師妹,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千柳疑惑地拿回小話本來跟著翻了一翻,確定就是千柳現在鑽研了很久的那一本,莫不是影寒師兄覺得太深奧了沒看懂?遂千柳看著影寒師兄,道:“師兄,雖說這學問是深晦了些,但起碼也算圖文並茂,難道這還看不懂?”

    千柳指著一副畫得算是細致的男女圖湊上前去,讓影寒師兄看,又道:“你看,畫得多清楚!”

    哪知影寒師兄臉一紅,身體一顫,罵道:“荒唐!”

    “師兄一時不懂也沒關係,旁邊還附有文字呢。”千柳拿起小話本,看著圖邊的一段文字便念了出來,“今日中秋。李公子與趙姑娘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雙雙花前月下把酒言歡。怎知薄酒醉人,不消片刻趙姑娘就已經雙頰酡紅。嬌?喘籲籲之間,李公子打橫抱起趙姑娘進了屋去。”

    “良夜漫漫,***卻苦短。李公子一層層褪去趙姑娘的衣裳,露出她那迷人的身子,頓時李公子如饑渴地豺狼一般,猴急地撕下自己的衣裳,覆上床上的人兒去……”

    “這閨房之事,乃天地陰陽之調和,男女雙修亦是需毫無間隙方能嚐盡*滋味……”

    千柳還沒念完,影寒師兄忽然驚吼了一聲:“夠了!”

    千柳抬眼看去,見他臉色鐵青。怎麽才一小段就夠了,千柳卻是看了一整本方才有些頓悟的。

    遂千柳由心地誇讚影寒師兄道:“想不到師兄當真是悟性極高。”

    影寒師兄聞言用他那雙銳利無比的清冷眸子狠狠剜了千柳一眼,凶神惡煞得很。他難得謙虛道:“怎及得上小師妹道行高深。”

    師兄真是太謙虛了。千柳頓了頓眼巴巴看著影寒師兄,道:“小師妹想拿這個與師兄換無字天書。

    “這無字天書膚淺得很,怕是及不上小師妹手裏的東西。我看小師妹還是自個留著好好琢磨,日後必能成就一番作為。”

    一席話影寒師兄說得十分順暢,隨即就越過千柳往自己屋裏去了。

    師兄何曾如此沒禮數過,唯獨每次都喜歡擺臉色給千柳瞧。千柳也不跟他一般見識,遂在他身後應了聲:“好說好說,無字天書什麽的確實是膚淺得很。”

    “砰”地一聲,影寒師兄的房門關上了。聲音比平時響亮了許多。

    **

    雖然天色還早,千柳卻無心再眠。遂千柳收拾收拾了滿麵愁容,踱出了屋去。

    早起的神仙有飯吃。想必現在六師兄恰好將早膳給準備妥當。

    說起來千柳們昆侖山師父與眾師兄以及千柳這個小師妹的膳食一直是六師兄負責一手操辦的。

    六師兄為人實在,不如其他師兄們喜歡投機取巧,他隻是少了根筋,有些死心眼。因為六師兄別的什麽不學,偏偏在三四萬年前喜歡上了鑽研廚道。

    千柳記得千柳第一次品嚐六師兄做的菜的時候就嘔吐了,不光千柳一個嘔吐了,其他師兄吐得比千柳更甚,當時他們還個個扼住脖子一副要自千柳了結的樣子,看得千柳著實解氣。

    隻有師父一個人皺了皺眉頭,抿緊嘴唇,頗為淡定道:是有些難以下咽。當下六師兄就默默收拾桌子,一臉哀怨。

    師父說,道有方方麵麵,各有所長,如六師兄這樣的,以後出門也能有口飯吃養得活自己。

    千柳私下裏常唏噓,就六師兄那悟性還指不定能不能養得活就先給自己毒死了。

    千柳一路閑逛著往吃飯的地方走去。

    這大早上的,千柳們昆侖山的景色真是怡人。微風有些和煦,浸點兒涼,將山間的迷茫霧氣吹拂得一蕩一蕩的,煞是養眼。

    一路走過去,甚巧,千柳遇上了墨雷。

    此刻墨雷正灑脫地坐在屋前的石台階上,單手抵膝撐著下顎看著遠方,神情有些悠遠又迷茫。照妖鏡他也不照了,儀容也不怎麽時時刻刻整理了,安靜得很。

    這倒怪了,自上次人間回來之後,墨雷時常這副模樣。千柳心下有些疑慮,莫非墨雷人間一趟突然悟道了?

    以往每每墨雷一張八卦嘴滿帶***氣洋溢得那是天花亂墜,這三界芝麻大點小事都能被他說得驚天動地,委實厲害。可如今,他變得一副正經樣,真真是日月顛倒都難得一見的事。

    千柳思量了下,走過去與他同坐。

    墨雷卻是看也不看千柳一眼。估計他還沒回過神來,不知道千柳在他旁邊坐著。

    於是千柳戳了戳他的臂膀,他側過頭來看著千柳,有些茫然有些癡呆。

    半晌墨雷才道:“天色已暗,小師妹怎麽還不去歇息?”

    千柳正了正聲,深沉道:“天還未暗透,待我先多逛兩圈。”

    千柳沒告訴他她才將將起來,他也還不曉得現在是早晨不是夜晚。看來這次他真是精神恍惚得有些不合理。

    千柳亦單手抵膝撐著下顎,隨墨雷一起看向遠方。

    看得累了,除了白茫茫的雲霧,千柳卻是沒看出個別的名堂來,遂問墨雷:“墨雷你可是頓悟出什麽了?”

    墨雷嗯了一聲。

    千柳便又問:“那你看見了什麽?”

    他張了張嘴,停頓了一會兒,婉轉道:“姑娘。”

    原來那貨如此要死要活竟是饑渴成狂,虧千柳還本著菩薩心腸想可憐他一回!算了,同為仙友一場,她也不跟他一般計較,遂關懷了一聲:“想必大師兄是先前去巫山看*時同攜太多姑娘了,累著了。我勸你還是莫要太操勞的好。”

    墨雷訥訥地看了千柳一眼,隨即怒道:“小師妹,你怎可如此膚淺!”

    千柳有些不大順暢,墨雷怎能隨便將“膚淺”二字掛在嘴邊,他真真是膚淺至極!

    但膚淺歸膚淺,眼下見墨雷如此形容枯槁的模樣,千柳卻是有心幫他。千柳想了想,遂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話本來,遞給他。

    墨雷疑惑地問:“這是何物?”

    千柳沉吟道:“好東西,可以先借你慰藉慰藉。”

    正好,前兩天千柳想將此本與影寒師兄的無字天書作交換,他卻死活不願。恰逢此刻可以派上用場做墨雷一個人情。反正此本憑著她的悟性早已鑽研了個透,已經毫無新意可言。

    墨雷接過小話本,頗為不屑。大抵他是以為千柳必定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於是他便狀似敷衍性地隨便翻了翻。

    這一翻,墨雷的手順帶著眼皮一起抽筋了。那架勢,比抽風還要好看上幾分。

    千柳正觀賞得意猶未盡,卻聽墨雷低吼一聲,甚為嚴肅道:“小師妹,你何故會有如此齷齪的東西!簡直是不堪入目!”

    千柳一聽就拉下臉來,沒好氣道:“常言道,世間萬物之善惡,全憑看者一念之差。墨雷能如是說,你委實是齷齪得很!”

    想不到平日裏偶爾聽師兄們稀裏糊塗地講道論法還是有些用處的,此番千柳能說出如此有深意的話來,造詣能達到如此高度,千柳真是太歡喜她自己了。

    墨雷不與千柳多爭論,而是板著臉認真地問:“你老實與我交代,此物哪裏得來的?”

    千柳瞥了他一眼,忿忿道:“你看不起就算了,還請還與小師妹拿回去做壓箱物珍藏就是!”

    墨雷頓了頓神色,再道:“那我再問你,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有此物?”

    千柳老實道:“前些日拿此本與影寒師兄換無字天書未果。”

    “作孽。”墨雷撫額哀歎了一聲,又問:“那師父可曾知道?”

    千柳雖覺得此中學問奧妙,但若是擺在師父他老人家麵前,憑他的道行定能輕鬆參透,千柳便沒拿給師父獻醜。遂千柳道:“師父不曾知道。”

    墨雷聞言頓時換上一臉悲憤,道:“小師妹糊塗,若是被師父知道小師妹你藏有此物,你非得被師父重重責罰不可!小師妹休要再多說一句,此物現在我就沒收,免得你鬧出什麽亂子來!”

    說罷,他還是一臉悲憤地瞪著千柳,隻是將千柳的小話本納入己懷時甚為理直氣壯。

    千柳一時心頭老血淤塞,他奶奶的熊樣兒!想要本神仙的東西還敢跟本神仙裝正經!

    但她是個有度量的神仙,此刻毫不淩亂,淡定得很。畢竟她的壓箱貨也甚為厚實。

    千柳十分有涵養道:“你說得大義凜然,著實讓小師妹自愧不如。墨雷先莫急,待明日我去其他師兄那裏走一遭,師兄們必定人手一本且形色各異,就當是讓其他師兄們也沒收一回。”

    頓時墨雷收起理直氣壯的神情,也不再瞪千柳。而是拿他那雙勾魂的琥珀色眼睛黏糊糊的望千柳,哀怨而嬌媚,看得千柳十分肉緊。

    他眼巴巴道:“小師妹,我想全部沒收。”

    墨雷拾掇拾掇了儀容,千柳與他一起往吃飯的地方去了。

    這耽擱了好一陣下來,天色都亮開了。這個時辰,六師兄那裏想必又是隻剩下殘羹冷炙了。

    一時千柳不禁氣悶。若六師兄那裏鍋還未冷的話,千柳恨不得將墨雷洗刷幹淨弄一鍋黃金炸!

    都是那廝害得千柳搶不到眾師兄之前用早膳!千柳不由得呲牙恨恨地瞪著他。

    可眼下墨雷並排和千柳走著,臉上神色卻安然得很。他嘴角不如往日那般放肆地挑起,而是微微抿著,恢複到近來沉靜的樣子。

    千柳不忍心再瞪他,一口氣更加鬱結,十分鬧心,一下憋不住便問出了聲:“你從人間回來,倒收斂了不少,害得小師妹好生無聊。”

    墨雷一愣,瞧了瞧千柳,隨即將目光投至悠然的遠方,淡淡道:“收斂說不上,隻是突然了悟了個道理。”

    墨雷的語氣有幾分認真。

    千柳問:“你了悟了什麽道理?”

    墨雷眉色淡淡,輕聲淺笑:“我活了將近八萬年,卻不敵人間數日。”

    “哦?何以見得?”千柳心頭一抽,墨雷能如是說,問題確實很嚴重。

    墨雷停下步子來,轉身對著千柳,問:“小師妹可知曉,這人間的情為何物?”

    千柳怔了怔,直勾勾地盯著墨雷,探口道:“你口中的情,為何種情?”千柳心下有些不安寧,墨雷所指千萬不要是男女之情才好。

    墨雷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他垂下眼簾,溫聲道:“自然是人間常情。”

    千柳聽了心裏鬆了口氣,歎道:“啊哈,這人間常情是應該多領悟!看來墨雷的境界又上了一截,飛升上神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

    墨雷笑笑,轉身繼續走在了前麵。

    **

    千柳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條河,血色的河水聚著迷茫的霧氣,靜靜流淌。偶爾水湍急了些,拍打在形狀怪異的石頭上,發出的聲音像是令人發怵的呐喊和哀嚎。

    彼岸,大片大片的血色朱華開得正豔。

    千柳在花叢裏歡暢奔跑,一直到了那盡頭。

    盡頭,立著一個人,長發飄飄,身體卻像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千柳聽他歎了口氣,一字一句地道:“你看這忘川河裏的水,全是紅塵癡念。過了這忘川河上了奈何橋,一個輪回也不過千百餘年。我等了數不清多少個輪回,你究竟還要我等多久呢,我的小柳兒。”

    說罷他緩緩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