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玉石桌麵，小五把這一切都看的真真的。看到地雅老人在最後一刻終於見到了愛妻一麵，他滿眼含淚泣不成聲，偎依在智長老的身邊，久久不能平息。

    “孩子，不要傷心，有情是人類最大的特點。沒有情，人和動物就沒什麽區別了。情是最可貴的財富，是人類得以延續的根本。人的靈魂中如果少了情，就像人間少了太陽。走，我帶你去看看那些人類的靈魂。”智長老牽著他的手，走出內堂。

    內堂之外，大廳中，其餘長老各忙各的，沒有吵鬧和喧囂。小五隨著智長老剛要走出大廳的時候，就見坐在門口的一位長老，身軀突然化作無數的麟羽，片片輕舞著飛出大廳，飛向遠方。

    小五吃了一驚，趕緊問：“長老爺爺，他，他這是怎麽了？”

    “嗬嗬，沒事沒事，他這是累了，出去歇歇，補充一下體力。”

    “可是，他怎麽會變成羽毛呢？”

    “我們的身軀本來就是眾多靈魂集中在一塊的，你看著我。”說話間，智長老的身軀開始膨脹，分裂，漸漸也變作了無數的麟羽。過了一會兒，智長老收住身形，慢慢恢複了原狀。

    “看清了嗎？”

    小五點點頭。又問：“那，他們去哪裏補充體力啊？”

    “你來時看見那些大樹沒有？那些都是靈都的靈根，每一棵靈根都深植於靈之大地，就像一根根管道，把從地心吸收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那些依附在上麵的靈魂。我們平常為了更快恢複體力呢，也都光著腳，嗬嗬，這就是靈都人不穿鞋的原因了。”

    “好神奇啊，這麽說，我也能接受靈力了？”小五瞪大眼睛。

    “那是自然。你是出竅的靈魂，沒有經過地獄火的焚燒，吸收靈力的能力要遠遠大於他們呢。”

    小五高興起來。

    “不過，恰恰因為你沒有經曆地獄火，想要返回凡間就比他們困難的多。因為，他們是轉世投胎，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你呢，是要回到本體。如果經曆地獄火，你原本的記憶都不在了；不經曆，靈魂當中勢必有其它渣滓侵入，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人魚的眼淚。”

    一行人邊說邊走，小五東瞧瞧西看看，一切都覺得十分有趣。天空偶爾有靈童飛過，都是赤腳挎籃，仙袂飄飄。這個世界除了白色，似乎再也沒有別的顏色了。

    突然，一行撲閃著翅膀的粉色靈童飛過，小五覺得眼前一亮，目光追隨者他們，腦袋擰了一個圈。

    “他們為什麽是粉色的啊？”

    “嗬嗬，他們是靈都的天使，專門負責往人間引導眾生的。”

    “不是有靈童們嗎？”

    “他們隻負責幻化，天使負責引導，還有一類門禁，叫接引，負責把持靈都通往人間的大門。”

    “可是，我要怎麽樣才能回到人間呢？”

    “你現在就是一個靈魂，隻有在靈都才能顯形，如果到了人間，你無形無質，你能看見別人，別人看不見你，你說話別人聽不見，你想下地行走，一陣風都能把你吹走。”

    “啊，那可怎麽辦？”

    “依附到別的物體上。”

    “是不是那種鬼上身啊？”

    “差不多吧。”

    說著話，他們來到靈都郊外，遠遠看去，到處都是靈樹，遠山近野，溝渠兩岸。無數靈童穿梭其間，隨著他們的咒語念起“萬化歸道，各尋其所”，就見天空中一會出現一群鳥，一會出現一群魚，還有豺狼虎豹、蛇蟲鼠蟻、鹿馬麝熊……最奇特的是，在靈都的正南方，天空中幻化的是一群群光屁股的小孩，他們一個個胖嘟嘟粉嫩可愛，一出現就你追我攆，笑語不斷。

    小五看得忍不住笑起來，這些小家夥太可愛了，粗粗胖胖的胳膊腿就像退去皮的蓮藕，一節一節的，粉雕玉琢。有的揪住別人耳朵不放，有的伸開胖胖的小手往臉上抹，有的甚至揪住自己的小鳥在仔細研究。

    “哈哈哈哈……”連智長老都忍不住笑起來。

    每當一批孩子被幻化出來，就有一位粉衣天使飛過來，拿著點名表挨個清查，清查完畢，手一招，那些調皮的孩子就像被線牽著一樣，跟在她後麵飛走了。

    看了許久，他們開始往回走，小五低頭不語，他想家了。

    智長老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問：“怎麽，想家了？”

    “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呢？”

    “別急，時機還不到。施海生已經得到天蠶網，正往回趕。今天是你太奶出門的日子，你不能回家，可去靈石台觀看。”靈石台就是那張巨大的玉石桌。

    重回內堂，小五端坐靈石台前，家裏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過了頭七，太奶該出殯了。

    嗩呐陣陣，賓客紛紛行禮。烏黑的棺木抬出靈堂，擺在大街正中央，前頭紙車紙馬、金山銀樓分列兩邊。棺木前的八仙桌上擺滿三生貢品、香爐紙鉑，供桌前葦席鋪地，知事立在供桌一邊，口裏呼喝著拜祭的人群。三跪九叩之後，路祭完畢，開始往墓地進發，頓時哭聲一片。孝子賢孫前頭引路，棺材後是女眷跟隨。這一幕早已看得小五熱淚盈眶，抽泣不止。

    一行人走走停停，半晌才來到墓地，下葬前再次拜祭。

    眼看就要下葬，突然烏雲大作，頓時雨如傾河。連那焚燒了一半的紙車馬都給澆滅，墳坑內積水有半尺深。

    小五忍不住大罵。

    此時，天邊一道閃電亮起，隱隱現出半個烏黑的龍頭。

    這一準是東海四太子在搗鬼。他肯定是對紫電青衫拿東嶽大帝的名頭壓他不滿，故意來泄憤的。小五氣得牙根直咬，心說你給我等著，等我恢複元神，看我怎麽收拾你。

    智長老看他模樣，搖搖頭，拿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前世種因，後世結果。你的太祖母能得東嶽大帝賞識，和你太祖父都被封作一方的土地神，就是因為生時多做善事。那些為惡的就隻有下地獄了。”

    “那蒲牢這樣的呢？”

    “他是神，早已脫離了三世輪回。”

    “壞事做了那麽多，難道就沒有人能管他嗎？”

    “能管他的除了天帝，還有一個。”

    “誰？”

    “神是靈中之聖者，歸天帝直接管理；還有一類，就是靈中之惡者，像蒲牢和鰻魚精胡靈，管理他們的就是地魔君。”

    “地魔君又是什麽人？”

    “混沌初始，兩儀各出一位聖人，一個清而輕者，就是天帝；還有一位，濁而重，專管世間醜惡的，他就是地魔君。兩儀至聖互生互克，誰也不能吞並誰，否則就又回到了初始之態，天地都要毀滅。清濁混合處，就生出了人類。人也分善惡兩種，善的死後升天，不受輪回之苦；惡的接受地獄曆練，再世為人。人有三條命，所以就有了三世輪回之說。”

    “聽爺爺說，人死了後會有黑白無常來收魂的？”小五聽得入了神。

    “黑白無常也是靈魂的接引使者，根據人生前所做之事，把魂靈安置不同地獄，接受不同曆練。洗白的靈魂太多，一時沒有那麽多出生的人，就隻好尋找寄托的地方，所以，慢慢就有了我們。”

    “靈都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它在天庭嗎？”

    “不在天庭，不在地獄，也不在人間。他不在三界任何一處，可以說我們是存在的，也是虛無的。如果所有的靈魂都找到了歸所，我們就不存在了。”

    小五有點聽不明白，撓撓頭，接著問：“哪裏都不在，怎麽找？”

    “嗬嗬，”智長老笑了。“你還太小，不明白的多了。比如說，你的意念中有對家人的愛，可是你想找出愛是什麽，能找到嗎？”

    小五搖搖頭：“好像不能。”

    “我們就存在人的靈魂中。”

    小五還是有點不明白。

    智長老嗬嗬笑起來，說：“不要管它，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現在呢，想想怎麽去救人魚吧。”

    “人魚不是在東海嗎？”

    “對啊。”

    “我怎麽去東海？我到了人間什麽都不是，怎麽救她！”

    “有辦法的，你再想想。”

    “要是我能變就好了，可以變成任何東西，想去家裏就變chéng rén，想下海就變成魚，嗬嗬，那樣豈不是帥呆了？”

    “嗬嗬嗬嗬，想象挺豐富的，你可以變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不能單獨出去，一定要借助一樣物體。想想什麽物體可以自由變化？”

    小五撓著頭，什麽能變化呢？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沒有什麽可以變化的東西啊。他看看智長老，突然想起門口化作麟羽的那位老人，對了，就是你們！小五興奮地一指智長老。

    智長老微笑著搖搖頭，說：“我雖然可以變化，但是卻不能隨你去人間。”

    哦，小五低垂了腦袋，那還能找誰啊？

    “不是有一種可以去人間的嗎？再想一想！”智長老啟發他。

    “靈都天使！哈哈，我想到了！”

    “夠聰明！”智長老讚許道，“雖然我不能去，天使卻是可以的，你隻要把自己的靈魂依附到他們身上，就可以來去自由，不受任何幹擾。”說著話，他衝外麵招招手，就見一位紫衣天使撲閃著一對巨大的翅膀，來到他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