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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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南門,景風門外。

    永興坊,葉宅。

    這座太後禦賜的宅院,規格並不大。

    隻三進,連尋常富賈家的住宅都不如。

    更別提與王公候府比了。

    但愈是如此,太後在朝野間的聲望愈高,葉家的名聲也愈讓人敬仰。

    畢竟,在葉家絕嗣的情況下,太後就算賜一座王府給葉家,都沒人會說什麽。

    如今這般,也讓葉家的地位愈發超然。

    隻是因為太後有懿旨,不許葉家幹政。

    再加上連唯一的侄兒,都不好權勢,隻在太常寺當個閑官兒,不參與朝政,過著讀書習禮的生活。

    萬般因果不沾身。

    所以,這座隱隱有金光籠罩的葉宅,極少有官員造訪。

    因為那般反而犯了忌諱。

    永興坊內葉宅,自外表看,就好似一座普通百姓家的宅院般。

    賈琮與青衣侍者同車而行,入了這座宅院,也未激起一絲漣漪。

    直到馬車駛入二門前停下時,賈琮才看到了一個令他極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今科狀元,曹子昂。

    相比於數日前相見時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他,此刻的曹子昂,狼狽不堪,麵上隻有濃濃的懺悔……

    跪在二門外的曹子昂,在看到賈琮與青衣侍者談笑風生一同下車後,瞳孔猛然收縮。

    目光中那股怨毒憤恨,令人心驚。

    不過,他卻也長進了許多,在賈琮看過來時,連忙低頭,再抬起頭時,又恢複了懺悔之色。

    甚至,還對賈琮與青衣侍者,強笑了下……

    見此,賈琮哂然。

    連理也未理,他對青衣侍者道:“勞青竹姐姐進去通秉,我在此等候便是。”

    名喚青竹的侍者卻笑道:“並不需要,去時我家公子就吩咐過,回來後直接入內便是。另外……”

    青竹又斂去笑容,對一旁的曹子昂道:“我家公子命你一並入內。”

    賈琮聞言,見曹子昂麵上浮現驚喜之色,嗬嗬一笑。

    青竹回過頭來,麵上再現笑容,道:“公子,這位狀元公,是來接杏花娘一同赴任的。”

    賈琮聞言,眉尖一挑,道:“如此說來,狀元公是打算完成諾言,要娶杏花娘姐姐為妻了?好事啊!君子一諾千金,理當如此!若若早早如此,又何來那麽都遺憾之事……”

    青竹聞言,卻撇了撇嘴,道:“公子想多了,人家隻答應納妾。”

    也是,到了這個地步,又怎麽可能娶妻?

    若是納妾,回到家想怎麽整治都行,或罰跪,或幽禁,或不給飯食……

    姬妾,玩意兒爾!

    就算得了急症暴斃,官府都不會理會。

    可若是正妻,理論上,卻是和男人一般平等的地位。

    若是過的不好,甚至有資格提出和離。

    鬧到這個地步,已是身敗名裂,曹子昂就算再娶杏花娘為妻,也挽回不了什麽。

    除非他能做一首能和《贈杏花娘》媲美的好詩,那樣才能廣泛傳播開來,為他挽回一些顏麵。

    可他能嗎?

    若不能,娶杏花娘為妻,非但沒有任何益處,反而再添一樁娶花魁為妻的笑柄。

    曹子昂這樣的聰明人,又如何會為?

    聽聞青竹之言,賈琮冷笑一聲,沒有一絲意外。

    兩人都沒有再搭理麵色已快繃不住的曹子昂,一同入內。

    賈琮一身月白儒衫,一根尋常玉簪輕綰長發。

    腰間掛著玉佩,腳踩一雙文朝靴。

    身姿瀟灑,麵容更是出眾玉立。

    與青竹走在一起,對曹子昂不假一絲顏色的青竹,卻對賈琮言必有笑。

    看到這一幕,跟班似走在後麵的曹子昂,心中好似有萬條毒蛇噬咬,怨毒煎熬。

    心中有一萬個想法,想將眼前之人撕成粉碎,要將炮烙、蠆盆等酷刑相加其身!

    更要將那張臉劃成夜叉鬼容!

    隻是……

    他殘餘的理智又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若不將杏花娘接出京,她在京一日,他就永無回京之時。

    這是他苦苦跪求座師一夜後,得到的一個指點。

    雖然隻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話,但因為這是新黨巨擘,禮部尚書的指點,所以曹子昂將其奉為仙音玉旨。

    在他看來,隻要做到這點,總有他回京的一縷契機!

    這便是他今日舍下所有尊嚴和麵皮,來此處跪求的原因。

    曹子昂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杏花娘接走,帶她出京!

    ……

    葉宅,萱寧堂。

    東暖閣。

    命曹子昂先留在門口,賈琮與青竹入內時,就見衣著一身寬鬆儒衫的芙蓉公子,獨自一人倚在一張貴妃榻上。

    模樣淡然恬靜,手持一本文冊,沉浸其中。

    並未發現有不速之客入內。

    見狀,青竹將食指豎於唇前,用眼神示意賈琮莫要打擾。

    賈琮無聲一笑,點了點頭,目光在那道修長身影上頓了頓後、,就移開了。

    落在堂內陳設上。

    雖然葉宅外麵不顯,也並不廣大。

    但毫無疑問,屋內陳設大半都是禦品,皆出自宮裏。

    無一凡品。

    這也不難理解,太後娘家就這麽些人了,還隻有一個侄孫女。

    她就是賞賜再多,也不會有什麽不開眼的人上書反對。

    再蠢的人都不會這樣。

    所以,也無所謂僭越……

    而這間暖閣,多半就是作書房之用。

    暖閣正中擺一寬大的紫檀雕鳳大理石書案,書案上,擺滿了筆硯書籍。

    牆壁上則掛著前朝各樣名人的筆墨字畫,俱是珍品。

    地上設有四個香幾,上麵各放一個木雕金漆的精品香爐。

    不過隻有一隻香爐籠了煙,香霧氤氳。

    但香氣並不濃豔。

    最特別的,大概就是大理石幾案兩側小巧的銅龜銅鶴。

    銅鶴寓為幸福吉祥,銅龜寓為富貴長壽。

    隻這一雙陳設,就顯出葉家之不凡。

    此物必是禦品,實非人臣家族可享。

    甚至,都不會是太後所賜。

    多半是太上皇或是當今天子禦賜……

    “鐺!”

    “鐺!”

    外間掛壁上的西洋座鍾發出一陣鍾聲,也打斷了芙蓉公子的苦讀。

    她抬起頭,有些嗔惱的往外間瞪了眼,似被唬了跳。

    回過神,又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隻是揚起手時,賈琮卻在她刻苦用功的書籍封麵上,看到了四個大字:

    聊齋誌異。

    見此,賈琮麵色登時古怪起來。

    原以為這位貴女子在用功什麽,原來是這個……

    賈琮自己抄寫的書,難道還不知這書的內容是什麽?

    雖多是神鬼精怪之異事,可也少不了大幅度的男女之事,還有人鬼之事,人畜之事,男男之事……

    能勾起那些讀書人悶騷氣性的題材,此書盡有。

    放在後世起點,都是妥妥的四零四內容。

    總而言之,黃書也!

    怪道這芙蓉公子看的如此入神……

    原來不止後世,連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都有一顆窺視人倫的雄心壯誌……

    這時,芙蓉公子也看到了進屋的“不速之客”。

    再瞧見賈琮俊秀的麵容上,目光古怪的看著自己揚起的手……

    芙蓉公子登時反應過來,俏臉飛過一抹雲霞,瞪向賈琮,竟先倒打一耙,喝問道:“小小年紀,連這等書也看?真是荒唐!”

    賈琮瞠目結舌的看著芙蓉公子的俏臉,想看看那白皙如玉的麵龐,究竟有幾尺厚!

    是什麽支撐著她大義凜然的說出這番話的……

    “噗嗤!”

    一旁的侍者青竹被這兩人的交流給逗笑了,不過在看到兩人同時看過來的目光後,又連忙閉嘴。

    心裏卻忍不住“哀嚎”:真真是太好看了啊!

    什麽都不用做,話也不用多說,兩人隻這樣相對而立,就那樣賞心悅目……

    經過青竹打岔,芙蓉公子順勢繞過這一茬,若無其事的將手中的“禁書”丟在一旁,對賈琮揚了揚下巴,說不出的瀟灑,道:“坐吧,在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再者……

    如今你成了榮國府的世子,論品級,倒比我還高呢。”

    賈琮尋了張交椅落座後,淡淡笑言了句:“公子說笑了。”

    這時有侍女自外而入,進來上茶,賈琮接茶後,客氣謝過,啜飲了口。

    見他一番動作,如雲流水,並沒有什麽拘謹之處,芙蓉公子嗬嗬一笑,給青竹使了個眼色。

    待青竹折身而去,芙蓉公子又道:“這次急切請你來,不為別事,是因為曹子昂來接人了。

    上回你托我暫時護著那杏花娘,這幾日還真有不少大人物出麵說情,擾的我煩不勝煩……”

    賈琮微微欠身謝道:“麻煩公子了。”

    芙蓉公子揚起嘴角,道:“麻煩倒沒什麽,總不能負你之托……

    不過,當日你也說了,若是曹子昂真心回頭,你也樂見其成。

    如今他來接人了,你又怎說?”

    賈琮想了想,道:“不如先請杏花娘和曹子昂來。”

    話音剛落,就見青竹與另一個侍女,引著數日未見的杏花娘進來。

    杏花娘的麵色,並不算好,可見這幾日心中擔憂煎熬。

    不過目光看到賈琮時,還是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賈琮點頭致意。

    接著,又有四位麵無表情的嬤嬤,身體健壯,引了曹子昂進來。

    “杏花娘……”

    曹子昂到底是個聰明人,進來後,竟先激動的朝杏花娘招呼。

    本來忐忑不安心中惴惴的杏花娘,在看到曹子昂如此後,似也回到了初見的模樣,神情明顯震動。

    上方,芙蓉公子眼神玩味的看向了賈琮……

    “杏花娘,我來接你回家!”

    曹子昂滿滿深情的說出這句話後,見杏花娘麵色意動,心中按捺不住興奮,以為是好跡象。

    晦氣數日,終於要時來運轉了……

    不過就在這時,卻聽到了身旁傳來那道讓他做夢都想撕碎捶爛的聲音:

    “咳,且先等等……”

    ……

    榮國府,榮慶堂。

    看著從未如此失態的薛寶釵淚流滿麵進來,滿是驚惶之色,薛姨媽和王夫人都大吃一驚。

    薛姨媽站起身來,急道:“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賈母也皺眉道:“可是姊妹們拌嘴了?”

    王夫人在一旁插口道:“不會,寶丫頭素來不是輕狂之人,少與人拌嘴。”

    賈母聞言,側目看了她一眼。

    不過這時也顧不上這些,就見薛寶釵上前對心有不祥之感的薛姨媽訴道:“媽,哥哥闖了大禍,被錦衣親軍給鎖拿帶走了……”

    “啊?!”

    薛姨媽聞言,隻如五雷轟頂,駭然欲絕。

    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搖搖欲墜。

    王熙鳳忙在一旁忙扶住她,一迭聲問道:“好端端的,怎麽就讓人帶走了?”

    麵色亦是驚疑不定,那可不是長安縣衙,是錦衣親軍啊。

    像賈家這樣的勳貴門第,一般而言,除非涉及謀反抄家等大罪,否則一般怎會有公門中人登門?

    更何況還是錦衣親軍,天子爪牙!

    薛寶釵見薛姨媽唬成這樣,也顧不得哭了。

    她是個極懂事的,知道這個時候,她若再軟弱,薛姨媽就更苦難了……

    因而強壓下心頭的驚悸苦楚,冷靜下來,將今日之事不偏不倚,緩緩道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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