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沒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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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午門內,東南側。

    大乾內閣所在。

    作為執掌天下大權的內閣,自有一套消息體係。

    當南廂鎖子胡同的慘案傳至上書房時,沒過一柱香的功夫,內閣便也得到了消息。

    登時引軒然大波!

    寧則臣趙青山林清河吳琦川以及新晉的三位內閣大臣宋廣先婁成文張雲穀在得聞消息後,無不勃然大怒!

    巡城禦史雖隻為七品小官,卻隸屬都察院,必是正經清白的科甲出身。

    非二甲進士不得為之,清貴非常。

    這等官員,內閣都無法置之於死地。

    當初新舊兩黨打的正熾熱時,寧則臣等新黨魁的褲子都快被那些隸屬舊黨一派的禦史給扒光了。

    最可恨的是,科道言官可以風聞言事,根本沒影兒的事,也讓他們造謠的漫天飛。

    一時間寧則臣等人的形象,縱然是誤國誤民的李林甫楊國忠再生,都比之不過。

    氣的一眾新黨大員恨不得扒其皮嚼其骨,可那又能如何?

    到頭來他們執掌大權,一手遮天後,別說殺人了,連抓人入罪都不能。

    誰敢以言入罪?最多流放出京,尋個地兒讓他們依舊好端端的當外官去。

    僅此而已。

    刑不上大夫,這算是一種潛規則。

    然而賈琮就敢當著那麽多百姓的麵,在沒旨意的情況下,讓錦衣親軍將一巡城禦史押著遊街,還直接下了詔獄。

    這是要翻天啊!!

    他以為,如今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武夫的天下麽?

    錯!

    當今天下,是士大夫的天下!

    憑借一次小戰役,靠著祖宗餘蔭封了一個二等伯,就敢如此跋扈。

    此人,當為天下賊也!

    在內閣這樣輕易都不會下結論做決定的地方,七個人中至少有四人,用唇槍舌劍將賈琮誅殺了千百回。

    不過,這等大事最終還是要寧則臣來拍板

    兩鬢霜白了許多的寧則臣,在經曆過喪子之痛後,愈清瘦也愈內斂,城府極深,不動如山。

    眾人都明白,論對賈琮之恨意厭惡,無人能比得上這位

    想來這一回,這位內閣元輔,必將施雷霆手段,將那無知小兒打入十八層地獄。

    當滿朝大臣皆言可殺時,當朝野民聲都言當殺時,他們就不信,誰還能護得住一個猖獗小兒!

    宮裏那位都不行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原本麵色震怒的寧則臣,這會兒卻好似根本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一樣,開口所出之言,竟毫無關聯:台甫廣成子孝,姑蘇那邊,新法依舊推不動麽?一連換了三任知府,竟始終拿不下一大府來,究竟要等到何時才能行?還有華亭青浦姚城幾縣,到底何時能行?這幾地江南最富之州府,始終難行新法。其他各地本已推行下去的新法,轉眼間又動搖觀望起來

    詩雲:行百裏者半九十。絕不可掉以輕心,以為大勢已成。如果此時鬆懈,新法之勢,必將前功盡棄矣!

    台甫廣成子孝為新晉內閣大臣三人的表字,聽聞寧則臣之言,三人登時不再去思量如何殺賈琮了,紛紛麵起難色。

    他們新入內閣,又都曾做過南省總督,所以寧則臣便將剩餘幾地的新法推行交到他們手上,算是分潤點餘功給他們。

    不然日後計算起大功時,他們麵上太過難看。

    隻是,這三人寧願不要這份好心

    宋廣先為難道:元輔,此數地,乃江南半數文華聚集所在,文人遍地大儒層出。都是名滿天下譽滿天下,門生舊交亦滿天下的天下名士。幾任知府知州上任,都要以弟子甚至是徒孫之禮拜門。這

    寧則臣聲音清冷道:他們不止是名士大儒,其族,亦是當地巨室,擁地千傾的豪右之族吧?

    宋廣先聞言一滯,卻難再開口。

    新法推行,丈量田畝,均輸法青苗法,以新革舊,革的是何人?

    便是這些當地巨室,豪右之命!

    且不提丈量田畝,是掘根之行,就說那青苗法,就讓那些名滿天下的大儒名士們吃不消。

    這些名士們錦衣玉食,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卻又都不事生產。

    除卻田地裏刨那點食外,最大的進項,就來自放印子錢,也就是高利貸。

    後世除卻喪心病狂的,正常貸款年息甚至不足一成,譬如百姓從銀行中借款一萬,年終還款利息不過一千。

    然而在這個時代,年息不翻上一番的民間借貸,簡直都算得上是菩薩心腸。

    翻一番,利上滾利,翻兩三番都是常有的事。

    百姓因此而背上子孫債,一輩子還不清就讓兒孫來還,最終還成巨室家的奴仆佃戶,家財與人俱歸大族。

    正是靠著這種手段,那些名士們才能每日逍遙度日,觀風賞月,寫下名傳四方的道德文章,詩詞歌賦。

    而不虞生計之憂。

    但是青苗法這等官府借貸,卻以五成的極低息錢,將他們除卻田地外最大的財源給斬斷。

    雖還遠不如後世的一成,可在這個時候,卻真真是滿天下尋不出第二例的良心價錢了。

    百姓有此選擇,怎還會選巨室的印子錢?

    所以,新法一行,巨室日漸囊中羞澀

    斷人財路更勝殺人父母,這等新法,怎能不招天下名士的恨意?怎能不讓道德文章名重一時的大儒們抨擊?

    若都如此,他們還拿什麽風花雪月,書寫文章?

    寧則臣帶著一眾新黨,是以極強之勢,以其前三十年養天下之重望,強力甚至蠻力推行著新法。

    他能這樣蠻幹,可宋廣先三人,身份並非屬新黨之列的新任閣臣,卻不願這樣蠻幹。

    盡管他們是在江南省份推行新法得力,而被提任中樞的。

    隻是他們當初所在的省份,阻力遠沒眼下這數地的阻力大,一省都不如一個鬆江縣的名士多。

    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宋廣先三人明白,若他們三人強行為之,這個閣臣之位,根本連坐熱都不能,就得在朝野聲討之中退位讓賢。

    可若不推行,又過不了寧則臣這一關。

    這位讓天下人愛之深恨更深的元輔,手段老辣之極,以陽謀之姿,將闖入他地盤的三個新人,調理的欲仙欲死。

    三個新手別說和他過招了,連自保都艱難

    好在眼見三人麵色難看卻都沉默不言,寧則臣沒有逼迫過甚,隻言道:台甫子孝,你們三人還是再去用用心思,好生催促一番罷。

    三人正尷尬的要命,幾無地自處,聞此言忙領命而去。

    再不言殺某跋扈小兒了

    不過他們不言,吳琦川等人也要言。

    隻是沒等他們開口,寧則臣就淡淡道:南廂之事你們就不要再多說了,此事暫且沒法子的,不過我心中已有計較,放心罷。

    沒法子?

    林清河擰起眉頭,有些不信。

    這等事,堂堂內閣元輔說沒法子?

    見他們如此,寧則臣歎息一聲,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道:你們就不想一想,在那樣的處境下,還能贏得孝名遠播之人,怎會如此之蠢?此子雖年幼,但對借勢之能,幾達爐火純青之境。清河,你們仔細想想,陛下為何推這樣一小輩出任錦衣親軍指揮使?

    是果真對這一天子親軍破罐子破摔,選擇放任自流麽?

    糊塗!!

    這飽含怒氣的高聲斥罵,將林清河三人給罵懵了。

    不是如此,還能是怎樣?

    自十三年前那場大變後,錦衣親軍至今都還藏在陰暗地裏舔舐深可入骨的傷口。

    雖然底層力士校尉漸漸補齊,卻也隻是添了些吃飯的飯桶罷。

    上頭百戶官缺一批,四大千戶更是一個都沒有。

    當年大變之後,殘存的那個千戶,第二年又讓貞元勳臣撞見後隨手殺了,屍體棄於路邊,無人認領

    這樣的局麵,別說是一個黃口小兒,換做他們出麵,都未必能打開局麵。

    那小兒又能如何?

    寧則臣簡直冷笑:又能如何?今日他之所為,你們沒看到麽?還問又能如何我告訴你們,隻此一舉,他不止立威,更會簡在帝心!他雖因此得罪了文官,得罪了咱們新黨,甚至說不定還會得罪四皇子,可是你們看著吧,哪個又能動他分毫!

    ‘錦衣親軍,乃天子親軍,奉天罰罪,以固皇統’,隻這四言,你們憑什麽動他?

    憑什麽?

    記住了,本朝非前宋,不是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之朝。

    若非如此,你們以為新法能推行的下去?哼!

    古今名重平康坊。

    平康坊位於長安東區第五坊,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相鄰,南鄰宣陽坊,都是要鬧坊曲。

    因尚書省官署位於皇城東,於是附近諸坊就成為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和各地進京人員的聚集地。

    用後世的說法,地方各方鎮的駐京辦事處叫做進奏院。

    崇仁坊內才有進奏院二十五個,而平康坊內,就有十五個。

    駐京辦的官員為窮酸京官們提供一條龍服務,忒便利

    所以,平康坊內放眼望去,不是白衣寬袖的士子,就是身著員外服掩護的官員,要不就是富家公子貴門衙內。

    還有就是龜公小廝跑堂們。

    年複一年,人來人往,穿梭不息

    唯獨,在平康坊內,這十多年來,從未見過軍卒,更未見過錦衣力士。

    賤役焉能入貴地?

    尋常兵卒想入內,平康坊大門處的坊正都會帶人阻攔下。

    然而今日,當二十錦衣緹騎並二十麵容駭人的兵卒,護著一年輕士子不疾不徐的進入平康坊時,大門口處的坊正隻被一親兵用獨眼看了眼,就渾身僵在那裏,動也不敢動一下。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行四十一騎,堂而皇之的進入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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