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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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畿內首險,三秦鎮鑰。

    自古以來,潼關便是天下有數的必爭關隘之一。

    南倚秦嶺,北靠渭、洛,西臨華山以為屏,東邀深穀絕崖。

    唯中間通一條羊腸小道,僅容一車一騎,人行其間。

    站在漫漫雄關門樓之上,俯察黃河,真真險厄峻極。

    賈琮負手而立,眺高望遠,看著這江河山穀……

    這一刻,似將整座江山都踩在腳下。

    然而距離他不遠處,兩個身著宮妝的小黃門兒,卻麵色慘白,瑟瑟發抖。

    他們是奉崇康帝旨意,行八百裏加急,傳急詔招賈琮立即回京的。

    可他們二人做夢也沒想到,賈琮不是帶著他的親兵家將們回來的,而是帶著兩萬大同軍鎮的強軍回來的。

    甚至,已經接手了關中門戶潼關。

    而此刻賈琮一人站在城門樓前觀天下,身旁竟無一人敢並前。

    這陣勢……

    縱然兩個小黃門兒再癡蠢,也察覺出不對了。

    這些人居然占了潼關!!

    老天爺!

    一時間,二人隻覺得天都要崩塌了!

    這到底是怎麽了?

    這些人瘋了嗎?

    “公子,既然那位急詔公子回京,公子倒也不必再隨大軍一道行動。二萬大軍至京,至少要一二日功夫。公子輕裝上路,快一點二三個時辰也就到了。”

    金軍上前,躬身說道。

    賈琮並未回頭,輕聲道:“沒這二萬大軍,那邊能掌控住局勢?”

    金軍嗬嗬一笑,形容奇偉的麵上,皆是自信。

    銀軍道:“公子,非我等輕狂驕奢。實這二年多來,我等日夜謀劃之事,便在此時。文官方麵倒也罷,雖上下內外皆是新黨之人,暫時卻不需理會。這些,需要公子以後自己去壓服……但是其餘之事,實不足道。凡是能影響局勢變節之人,都已經或死或殘。邊軍那裏,也早有安排。此次進京的邊軍……”

    “啊!”

    “啊啊!”

    銀軍話為說完,一直跪倒在後麵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宦官之一,似再也聽不下去崩潰了般,大叫兩聲,猛然往外逃去。

    仿佛這邊並非可觀日月山河的天下雄關,而是最可怕的修羅地獄。

    雖發生這般變故,銀軍卻是連停頓也未停頓一下,繼續不疾不徐道:“此次進京的邊軍裏,守備以上的遊擊、參將,皆為當年老將,都是十成十可信之人。畢竟,這江山天下就是王爺當年帶他們打下來的。而且……”

    “啊!”

    逃往城門樓石階方向的小黃門慘叫聲傳來,卻無人理會。

    展鵬、郭鄖等賈琮親兵,也一個個眼睛睜的和鈴鐺一般,聽著這一句句“天書奇談”。

    時至今日,他們都有些接受不了這等玄奇之事……

    銀軍看著轉過身來眼神冷靜非常的看著他的賈琮,道:“而且,一道武王令下,京營中凡貞元一脈出身的勳貴武將,都無人敢妄動。縱然有人不知死活,也早已安排妥當。而所謂的開國功臣一脈,現在還未成什麽氣候。鐵網山時若非貞元勳臣自相殘殺,開國功臣那些日薄西山多年的殘餘勇力,根本保不住偽帝……還有就是,王爺和小九兒早有定論,宮裏那位的事,公子最好不要沾邊,不能留下任何讓人說嘴的地方,畢竟,公子以後的路還很長,也會很難……”

    賈琮聞言,麵色和目光都看不出任何感動,他輕聲問道:“也就是說,我歸京之時,那邊一切都要結束了?”

    以銀軍的閱曆,他此刻都看不出賈琮到底是喜是怒,心中是何心思,隻能如實道:“具體任何尚且不知,但多半如此。所以,公子不必等候這二萬大軍隨行,可先一步進京,早日去見王爺……”

    賈琮聞言,不置可否,又轉過身去,遠眺神京方向。

    一輪紅日西斜,將整座潼關雄城染成了血色。

    晚風漸起,吹拂的眾人背後之披風獵獵作響。

    直到一柱香功夫後,賈琮才霍然轉身,大步往城門樓下走去。

    金銀二軍、展鵬、郭鄖等人見之,紛紛神情一凜,闊步跟上。

    此次歸京,許已改天換日……

    ……

    “你說什麽?”

    坤寧宮東暖閣內,董皇後目眥欲裂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小昭容,聲音尖銳到刺耳。

    那小昭容顫著身子將太後和孫老嬤嬤的話又重複了遍,董皇後聞言,驚怒交加,如遭雷劈一般,麵色煞白。

    這小昭容是她早先放在太後宮裏的人,原本也沒打算做什麽,不過放一道眼線罷。

    卻不曾想,會帶給她這樣大的“驚喜”!

    董皇後在皇宮中待了十四年,之前還在雍王府內待了十來年。

    這二十多年,她不知聽過甚至親眼見過多少天家宗室內發生的陰謀算計。

    不說天家那兩次皇權交替,就算平日裏各王府內,為了一個王爵,就發生了不知多少陰謀和背叛。

    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天家發生的傾軋謀算,會十倍百倍離奇於別人……

    武王之子還活著,還成了皇帝最信任的托孤之臣……

    董皇後要比尋常人知道太多當年事,所以,她甚至比太後還要快一步將這二年來發生的事,迅速串聯在一起。

    也就愈發肝膽俱裂!

    這青史上都難得一見的荒誕慘劇,讓董皇後恨不能放聲大哭。

    更讓她驚恐的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崇康帝卻從未往龍首原上想過。

    真等那位進宮……

    天爺啊!

    他們所有人都將不得好死!

    巨大的恐懼讓董皇後手腳冰冷,讓她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可她卻知道此時絕不能軟弱,她要補救,她要立刻去告訴皇帝去!

    未嚐沒有一搏的機會!

    董皇後用繡著金鳳的繡帕擦拭去臉上已經冰涼的淚水,站起身對那小昭容沉聲道:“隨本宮來。”

    說罷,急步往大明宮養心殿趕去。

    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

    慈寧宮,壽萱殿。

    東暖閣內,太後連身邊最親近的昭容也打發了出去。

    她看起來氣色衰弱之極,滿麵淒苦之色,目光呆滯。

    葉清見之微微一歎,她知道太後心中的苦惱,坐於鳳榻邊,看著太後輕聲道:“老祖宗,太上皇駕崩,絕非九叔所為。皇伯父三位表兄弟之死,也並非九叔所為。當然,當年皇伯父借刀殺人,想要讓九叔絕後,他知道九叔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妻兒被殺,必出大變故。他做到了,隻是,如今九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用借刀殺人之計,借了義忠親王的刀……老祖宗,或許,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天家……”

    太後眼神深幽的看著自己這位娘家侄孫女兒,問道:“那你呢?你又為的什麽?”

    葉清苦笑一聲,垂下眼簾輕聲道:“孫女兒隻求一個真正的自在如意,也想活下去……老祖宗,您雖從皇伯父那要來了三把玉如意,要保我一生平安如意。可我卻知道,皇伯父駕崩前,必是要留下手段除掉我的。他怎會容許一個接手了武王叔的勢力,極早之前就結交貞元勳臣子弟,更有老祖宗站在背後的我留存於世?他擔心我會成為太平之流,所以必殺我。我卻還不想去死……”

    太後聞言,蒼老慘白的麵上,愈發多了抹淒然之色,心痛如刀絞。

    這哪裏還是什麽至親?

    這一個個分明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啊。

    可是,偏偏又都是她的骨肉,她的兒孫……

    尋常人家,白發人送走一個黑發人,已是難以承受。

    而她,卻承受了太多太多,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骨肉相殘,至死方休。

    一滴滴濁淚順著滿是溝壑的臉上流下,太後喃喃道:“怎會到這個地步?怎會到這個地步……”

    葉清用帕子為她拭去眼淚,溫聲道:“都是十四年前,皇伯父自己種下的苦果。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如今他也沒了後,竟想到從外麵招進一批孕婦來,隨時準備剖取嬰孩,以貴妃早產的名義,由皇後養在膝下,承嗣大統。相比起這不明不白的血統,九皇叔和表弟,豈不是更穩妥些?老祖宗,事已至此,不要難過了。您還有極出色的親孫子在呢!”

    太後聞言,麵上也不知是什麽神情,似哭似笑,道:“是啊,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當年是哀家出的去母留子之計,如今也報應到哀家的頭上。親孫子?這親孫子,怕最恨的便是哀家啊……”

    葉清聞言,麵色微微一變,她強笑了聲,寬慰道:“老祖宗放心,不會的,清臣極有誠孝之心。”

    太後往日裏被梳理的紋絲不亂的銀發,此刻顯得有些蓬亂,更加深了她麵上的落寞和淒苦。

    一時間,雖有千百言想問,可又忽然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她忽地想起二月前,崇康帝去鐵網山行圍,而她則去了龍首原武王府。

    那時看著武王,奄奄一息幾乎氣絕,任她一次次的呼喚喚兒聲,也沒叫動武王分毫……

    想來,武王必也知道了,當初留子去母之計出自她口,他在怨恨於她……

    念及此,太後終究再難忍心裏的酸楚痛苦,哭出聲來。

    她再沒想到,她的命,會苦成這般……

    ……

    入夜後的龍首原,悄無聲息。

    三千龍禁尉將此處包圍隔離,然而對著一座衰敗孤零零的王府,那些執掌龍禁尉的將校們卻無人太在意。

    因為眾所周知,住在裏麵的人,已經快死了。

    夜色降臨,大軍用過晚飯後,除卻麵對王府方向設下放哨守夜之人外,大軍大都穿的單薄清涼躲在帳篷內入睡,以躲避蚊蟲。

    如往常一般平靜,所以連守夜之人,也漸漸打起盹睡了起來。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著夜色,無數條黑影自四麵八方悄無聲息的湧了上來。

    雖偶爾泛起一點漣漪,發出些掙紮的聲音,但也很快恢複平靜。

    隻一柱香的功夫後,一座篝火衝天而起。

    “吱……呀……”

    沉寂了整整十四年的武王府正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被緩緩打開。

    一頂灰色的大轎,被一眾看起來已經蒼老但依舊雄壯的“轎夫們”抬著,在無數張激動麵孔的護從下,下了龍首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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