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悲慘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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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悲慘世界{上}
雖然穿越者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事態的發展仍然比他們的設想更加糟糕。
奧通巴會戰結束之後的第二天,由於大批帶病俘虜的傳播,來勢洶洶的瘟疫就開始在軍營中爆發了。
或許是因為在慶功宴上暴飲暴食過度,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首先在軍中出現的是痢疾患者,一個個成天抱著肚子喊疼。然後是霍亂和黃熱病,不是腹瀉到脫水,就是發高燒一直發到熱死。最後,到了第四天,就連讓古代人聞之色變的天花、瘧疾和鼠疫{即黑死病},也開始在很多人身上出現了。
此外,還有一部分士兵在戰場上負傷之後,不幸傷口感染發炎,得了破傷風,很快就變得奄奄一息——被穿越者們視為嫡係部隊的洪休提茲幹王國遠征軍,在負傷之後當然都會被妥善地塗藥和包紮。但是其他部落的同盟軍戰士,以及在戰場上抓獲的敵軍俘虜,可就沒有這麽好的醫療待遇了。
短短的三四天之內,奧通巴村的軍營就成了醫院和火葬場,每天都會出現幾百具被抬走焚燒的屍體。
傳染病情如此迅猛的蔓延速度,讓穿越者們一時間深感措手不及。
他們隨軍攜帶的抗生素藥片和藥膏,雖然治療效果十分良好,但卻架不住病患太多,眼看著就快要用完了。而在現代時空的采購活動,則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困難。
——由於二十四倍的時間杠杆,這個時空的四天,在現代時空僅僅相當於四個小時。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搜集到足夠的藥品和醫療設備,並且把它們傳送到異世界,無論是對於現代社會的物流效率,還是對於王秋同誌的傳送能力,都是一項極其嚴峻的考驗。
更要命的是,這時候的現代中國正值半夜,藥店和藥廠早就關門了,就是拿著鈔票也沒處買藥啊!
如果要等到現代時空的六七個小時之後,也就是第二天早上藥店開門,那麽就意味著中美洲世界的很多患者還要在病床上熬個六七天,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顯然沒法堅持這麽久——對於缺乏治療藥物的古人來說,上述瘟疫都是烈性疾病,一個黑死病患者從發病到死亡,通常也就是五六天的時間而已。
幸好,在這種千鈞一發的危機關頭,馬主任的身份和權力發揮了很大作用——他在回到現代時空之後,立即就打了十幾通電話,派遣手下的一大票秘書和隨員到處活動,並且親自驅車直奔市府大院,硬是把本市主管醫療衛生的副市長從床上拖了起來。接著,在跟北京方麵進行了緊急聯絡之後,馬主任甚至還動員了本市的武警和駐軍……於是,很快就有人砸開了藥廠和藥店的大門,並且再次開啟了戰略物資儲備倉庫,用大卡車把成箱的青黴素、鏈黴素、消炎藥水和雲南白藥,如同流水般地運了出來。
再接下來,得益於數量充足的現代藥品,至少在奧通巴村的軍營裏麵,疫情總算是被慢慢地控製住了。
“……哦,上帝保佑,我竟然還活著?”
睜著自己僅剩的一隻獨眼,望著鏡子裏的憔悴麵容,納瓦埃斯一時間恍然如夢,不由得如此喃喃自語。
誠然,他此刻的身體狀況一點都談不上健康,頭腦依然昏昏沉沉,渾身上下更是又酸又痛,皮膚上還到處都是浮腫、浴血和壞疽……但無論如何,納瓦埃斯現在還活著,並沒有回歸到主的懷抱。
於是,在下一個瞬間,他就翻身抽出了枕頭底下的一封信箋,動作極其敏捷地把它給撕了個粉碎。
——三天之前,當發現自己患上了黑死病之後,納瓦埃斯在絕望之餘,就抓緊時間寫了一封遺囑,打算把自己的一半遺產捐獻給教會,用於修築一座華麗的修道院……
但是,既然如今自己已經痊愈,那麽捐獻遺產的事情,也就等到以後再說吧!
抬手把紙屑丟進一旁的火盆裏,他剛要開口叫喚自己的貼身仆人過來服侍,但隨後就想了起來,這個倒黴蛋已經在昨天因為傷口感染糜爛而病死了,連骨頭都燒成了灰……
對此,納瓦埃斯隻得歎息了一聲,掙紮著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開始環顧這間嘈雜的龐大病房。
這裏是奧通巴村的一座寬敞木板屋,原本似乎是貴族的宅邸,地勢較高,室內比較幹燥,通風和采光都很不錯。因此,在疫情爆發之後,這座屋子就被穿越者們征用為一處野戰醫院,主要安置身份較高的西班牙同盟軍,也就是納瓦埃斯和他的親信軍官,讓他們得以享受清淨的環境和潔白的床單。
至於一般的西班牙士兵,則隻能躺在外麵的帳篷裏,一邊聽著油氈上滴落的雨點,一邊與病魔作鬥爭。
即使享受到了“高級待遇”,病房裏的環境還是很糟糕。大部分病人,包括看門的衛兵在內幾乎都在不停地咳嗽,有些人試圖勉強忍住,但這種半悶在嗓子裏的咳嗽聲,聽起來卻更讓人難受。
一些人躺在床上發燒得厲害,都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地步。另一些剛剛有所好轉的人,也不得不強撐著還很虛弱的病體,去照顧那些奄奄一息的重病號,給他們喂一些稀粥下肚。
印第安人的巫醫或者說祭司,偶爾會來病房裏轉轉,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棉布做的口罩。他們給西班牙人帶來了一些口服的白色小藥片,一種給傷員塗抹在傷口上的粘稠藥膏,還有用粉末和開水衝泡出來的藥湯。每一種藥的療效都很驚人,可惜並不是對每個人都生效,並且連這些巫醫自己都不知道該給每一個病人具體開出什麽藥方,隻能給每個患者都使用同樣的東西,總算大部分人還是在慢慢好轉。
此外,在這些人的指點之下,病房裏的地板被撒了石灰,還把剩下的石灰塗在牆上。而在病房的中央,還用小鍋和火爐煮著一鍋沸騰的醋,從早到晚一直煮個不停,讓屋子裏永遠彌漫著一股酸味……納瓦埃斯並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憑著直覺認為,這應該是一種土著人的祭祀儀式。
雖然在軍營裏已經使用了這麽多西班牙人聞所未聞的治療手段,並且也確實是把很多人從這場瘟疫裏麵救了出來,但病房中的患者還是在不斷地死去。並且在他們病死的時候,根本找不到能夠給這些可憐蟲做臨終祈禱的神職人員——因為幾個隨軍神甫全都拒絕服用中國人提供的藥物,並且斥之為巫術。結果在患病之後,這些神職人員居然死得比誰都快,如今早就在一隻隻骨灰壇子裏裝著了。
看看身旁一長串空蕩蕩的鋪位,發現許多熟悉的麵容已經永遠消失,納瓦埃斯頓時就有些神色黯然。
這場突如其來的劇烈瘟疫,對於納瓦埃斯和他麾下的西班牙遠征隊來說,實在是一場空前的浩劫。
他之前委拉克魯斯港帶來的六百名士兵,先是在奧通巴會戰之中戰死了一百多人,如今又一口氣病死了大約三百人,隻剩下兩百多個勉強還能喘氣的,並且眼下還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康複。
至於從科爾特斯那邊投降過來的九百多名西班牙人俘虜,由於他們感染和發病的最早,又沒能得到及時治療,耽擱了病情……結果在這場恐怖的瘟疫大爆發之中,更是一下子死得隻剩了寥寥幾個人。
不過,能夠活下來這麽些人,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納瓦埃斯在痛心之餘,也不由得暗自慶幸。
——霍亂、天花、白喉、麻疹、痢疾、瘧疾、黃熱病和黑死病……哪怕是在昔日最悲慘最驚悚的噩夢裏,他也從未想象過這麽多瘟疫一起爆發之後,會是怎麽樣一副天崩地裂的恐怖情形。
所以,當幾天前看到軍營變成了瘟疫博物館的時候,納瓦埃斯一時間簡直以為自己看到了世界末日的降臨!按照他的估計,就算世界沒有因此毀滅,最起碼這支部隊肯定是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要知道,在十六世紀,這些傳染病都屬於絕對的不治之症,發病後隻能靠個人的體質和運氣硬抗。若是某人運氣好,挨過去了,那就還能活;要是運氣不佳,沒挨過去,那麽基本上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在當時,不要說隻知道跳大神的印第安部落巫醫,或者是隻知道灌腸和放血的中世紀歐洲理發師{注},就是相對比較靠譜的古代中醫,麵對這些可怕的烈性瘟疫,也很難讓每一個患者都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雖然當時的中醫已經初步琢磨出了用種人痘來預防天花的辦法,但也隻是提前預防而已。萬一遇到正在發病的天花患者,除了讓他們聽天由命之外,中醫們同樣沒有多少特別好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