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祥瑞是怎樣煉成的(上)
字數:6147 加入書籤
第148章、祥瑞是怎樣煉成的{上}
但是,這些超時空的城管們,同樣也苦於拿不出切實有效的防疫對策。
首先,對於瘟疫區的上千萬印第安人原住民來說,他們隻是一支外來的遠征軍,而不是統治墨西哥的中央政府,根本沒辦法發號施令,組織各個部落搞什麽“愛國衛生運動”;其次,就算能夠對全體病人采取隔離措施,恐怕也沒有什麽用處——黃熱病和瘧疾是通過蚊子傳播的,而黑死病的傳播者則是老鼠。
除非他們能夠在整個中美洲打死每一隻帶了瘧原蟲的蚊子,消滅每一隻帶著病菌的老鼠,否則即使他們隔離了每一個病患,這一係列可怕的烈性瘟疫,還是會不受控製地擴散開來——沒辦法,這一次爆發的傳染病,在種類方麵實在是太多了,偏偏其中的任何一種傳染病都足以致命!
事實上,他們除了向附近地區發放抗生素藥物之外,也隻能靜靜地等待瘟疫結束——這真是太可悲了!
唯一的好處在於,整個墨西哥穀地對遠征軍的抵抗意誌,也都被瘟疫和死亡給徹底磨滅了。
幾乎每一個部族都哭著喊著祈求“神人”們的拯救,完全沒有了繼續進行武力對抗的念頭。
——未知的恐懼,總是可以讓人心生敬畏。而僅有的救命稻草,則讓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住。
因此,對於這場葬送了上千萬條生命的恐怖瘟疫,身為始作俑者的馬主任,顯然是有著不同的看法。
“……咳咳,同誌們,雖然報喜不報憂的做法是絕對錯誤的,但咱們也不能矯枉過正,隻報憂不報喜啊!按照我的看法,在這場瘟疫的幫助下,我們目前的形勢分明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主任同誌一開口就是如此的石破天驚,讓其他人全都聽得傻了眼。
不顧眾人下巴掉了一地的怪異表情,馬主任繼續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
“……想要成為一片土地的統治者,除了強大的武力之外,宣揚仁義也是一種必要的手段。而救死扶傷則是最容易打動人心的辦法——所以說,為了用最快的速度征服這片土地,並且最徹底地消弭當地人的反抗意識,我們的作戰策略,應該是有災難要救死扶傷,沒有災難製造災難也要救死扶傷!
你們看,在奧通巴會戰之前,至少半個墨西哥穀地都在跟我們為敵,剩下半個穀地則在中立觀望。即使是在會戰結束之後,敵人也依然保存著不少有生力量,需要我們一座城市接一座城市地發兵攻打。
可是呢,等到這場瘟疫一爆發,整個墨西哥穀地的貴族酋長,馬上都哭著喊著來我們這邊俯首稱臣,什麽金銀財寶都一個勁兒地送過來,隻求能給點救命的藥物——等於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啊!”
他伸手撫摸過幾乎被完全塗成紅色的作戰地圖,然後在圖上唯一的藍點上指了指,“……現在,整個墨西哥穀地目前已經基本歸順,敵人的戰鬥意誌已經被徹底瓦解,就連阿茲特克叛軍的大本營特特科斯城,都在一場兵變之後向我們倒戈投降。而特拉可潘城、查普特佩克城這些中立城邦,在瘟疫的威脅之下,更是早已相繼向我們降伏。
如今,在整個墨西哥穀地,隻剩下科爾特斯和他的遠征隊,還有一部分鐵了心跟隨他的印第安人同盟軍,此刻還在特諾奇蒂特蘭城裏繼續抵抗,但是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此外,這場瘟疫還帶來了另一項好處,就是不必再擔心饑荒了——雖然今年的旱災非常嚴重,整個墨西哥都在歉收,糧食缺口估計大得可怕,但死人是不需要吃飯的……”
最後,馬主任作出如下總結:“……總之,在瘟疫的幫助下,我方的形勢正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以後如果要征服其它地方,也應該要采取類似的策略,以便於事半功倍——具體來說,就是有瘟疫要治病救人收買民心,沒有瘟疫製造瘟疫也要治病救人收買民心!”
一片愕然,呆若木雞。
雖然大家都知道,上述推導和結論並沒有錯誤,但是……馬主任,如今你的身上還有節操這種東西嗎?
淪為祥瑞不是你的錯,把節操掉光可就是你的錯了!
領導同誌,請不要在反人類的邪路上越走越遠啊!
這一次有關中美洲傳染病疫情的對策會議,由於馬主任的驚爆發言,最終鬧了個不歡而散。
事實上,說“不歡而散”都已經是含蓄的形容了——文德嗣當時氣得差點向馬主任揮拳頭!
要知道,細菌武器這種東西,播散起來似乎很容易,事後想要防疫和治療可就難了。
畢竟,跟闖下了大禍也可以穿過蟲洞拍拍屁股就走的其他人不同,文德嗣的老婆孩子可都在這邊呢!
而王秋他們雖然沒有文德嗣這樣嚴重的憤慨,但對於這位祥瑞主任的作風也是感到陣陣心寒。
——按照王秋跟蔡蓉的私下吐槽,在這位馬主任的私人字典裏,估計一定有很多詞和“放屁”是同義詞,比如說道德、節操、憐憫、仁義、人性、人道主義等等。
基本上,沒有多少人會喜歡這樣一個在談笑自若之中草菅人命的冷血動物,成為自家頂頭上司的吧!
要知道,二戰時期的納粹德國,花費了好幾年時間蓋了那麽多的死亡集中營,總共才殺了區區六百萬個猶太人。而在這位馬主任的手上,僅僅是一個無心的失誤,就讓至少一千萬名印第安人一命嗚呼!
更可怕的是,這一次被馬主任搞起來的瘟疫浩劫,即使都到了這一步,也還遠遠沒有結束——沒有被納瓦埃斯擅自截下,正在漂洋過海送往西班牙本土的那一批“潘多拉盒子”,很快就會在歐洲製造出更多的死亡,然後還會繼續傳播到非洲、亞洲……等到這場恐怖的瘟疫最終結束的時候,整個世界已經因此而死掉一兩億人也是有可能的。而此時的地球可不比後世那麽人煙稠密,全球總人口才隻有區區十億左右而已!
此外,根據馬主任的平日言談,王秋已經基本可以推測得出,他在日後會推出怎麽樣一套慘無人道的“標準異界殖民開發模式”——先用一場人造的大瘟疫投石開路,按照西班牙探險家給印第安部落贈送天花病號舊衣服的路數,在異世界到處播散高傳染性的現代病菌;然後,肩負重大使命的穿越者們,就會擺出一副救苦救難的慈悲菩薩麵孔,攜帶大批現代醫療設備和藥品隆重降臨。
對於那些低頭臣服的土著帶路黨,穿越者會給他們用抗生素治療和打疫苗,保佑他們能夠熬過瘟疫,以便於日後有命給穿越者做牛做馬,開礦山砍木頭。至於那些頑固不化的反對派,也根本不用穿越者怎麽動刀動槍:對方在沒醫沒藥又有人惡意播撒病菌的情況之下,基本上很快就會自己遭瘟,蹬腿病死……
——由於用無孔不入的病菌代替了槍炮和導彈,所以連軍事征服的步驟都可以省略了。
而且這在曆史上也不乏成功經驗,歐洲白人就是用這種方式征服了美洲,雖然他們一開始並沒有這樣係統的計劃,僅僅隻是歪打正著,並且自己也在此過程之中受害不淺。
單純從科學和經濟的角度來看,這套以多種烈性瘟疫開路、再用特效藥品收買人心的異界殖民標準模式,確實是很快捷、很高效、很廉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少的人力、最低的費用{目前的青黴素、鏈黴素等等都很廉價}征服一大片人煙稠密的土地。隻要做好必要的保密和宣傳工作,還能讓被征服的土著對自己千恩萬謝,把引發的敵意削減到最低程度。遠比近代歐洲人的常規殖民方式——打一場艱苦的征服戰爭,並且隨後展開無休止的治安整肅作戰——要來得耗費更少,投資回報率更高。
而這個殖民模式的唯一問題就在於……太邪惡了!邪惡得仿佛每一個毛孔裏都在流淌出鮮血與汙垢!
像這樣的罪行,用邪惡這個詞已經遠遠不足以形容,最起碼也應該說是喪盡天良、慘絕人寰啊!
雖然城管這個很黃很暴力的職業,在後世的中國社會上從來都沒有什麽好名聲,但畢竟跟屠夫和殺人魔之間,還是存在著不小的差異……所以,跟著這麽一位冷血無情的領導,王秋感到自己的壓力很大。
結果,在這一天的深夜裏,王秋是被噩夢給嚇醒過來的。
在這個朦朦朧朧的噩夢之中,他看到了上千萬條死不瞑目的冤魂,淒淒慘慘地向著自己索命。
更糟糕的是,醒來之後的王秋,一時間發現自己滿頭滿身的冷汗,並且精神高度亢奮,縱然是雪姬黛蘭公主的溫軟**,也無法安撫他狂躁的心靈——簡單來說,就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於是,他就胡亂披了件衣服,走到帳篷外麵的空曠草地上,想要透透新鮮空氣。
然後,王秋在不遠處發現了同樣蹲在草叢中的馬主任,以及被他叼在嘴裏散發出微弱紅光的香煙。
借助篝火的閃爍光芒,隱約可以看見馬主任帶著一臉憂鬱的神色,靜靜地望著璀璨的星空。
王秋想了想,還是決定走過去跟馬主任打個招呼。但還沒等他開口,馬主任就已經首先打開了話匣子。
“……哦,是小王同誌嗎?一起過來坐坐,抽根煙怎麽樣?我這裏有一包剛打開的軟中華。”
“……啊,不,謝謝,我不會抽煙。”
王秋一邊客氣地表示拒絕,一邊順勢湊近了過去,“……怎麽,領導您也睡不著?難道是有心事?”
“……唉!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輕!”
馬主任低聲歎息著說道,眼神中滿是無奈,“……你們難道就不知道,我國在目前的國際競爭之中,所麵臨的局勢有多麽糟糕嗎?隨著工業的發展,國內積累的資源越來越不夠用。石油、鐵礦、有色金屬,還有其它很多很多東西,都需要從整個世界去到處搜集。偏偏美國人又在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圍堵我們,我國想要在哪裏建設油井、開采礦山,那裏就會莫名其妙地陷入戰亂;想要收購什麽礦石,這種礦石的價格就會急劇攀升。而你們目前展開的跨位麵時空貿易,則是打開這一困局的絕妙突破口!”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開始連聲抱怨,“……可是你們呢,剛才在會場上簡直把自己當成了聖人,站在道德的立場上一個勁兒地說我的不是……沒錯,在異時空播撒瘟疫搞細菌戰的做法確實很冷酷,但我又是為了什麽才要這樣做?難道我是什麽變態殺人狂,或者是樂衷於毀滅世界的瘋子?!咳咳,歸根結底,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讓我們的國家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牢牢地掌握住一塊富饒的資源產地,並且能夠趕在蟲洞關閉之前,讓我國能夠獲得盡可能多的礦產和原材料啊!”
“……這個……我想大家並非不知道這項事業的重要意義,更不是沒有熱愛祖國、報效祖國的心思,但對於您的一些做法,我們恐怕都會感到有些難以接受。”
王秋低頭斟酌了一下語句,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讓我們連個罪名都不找,就一下子用瘟疫消滅數以百萬,甚至千萬的無辜者……這實在不像是平常人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啊!”
此話說完之後,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深邃的沉默。帶著寒意的狂風呼嘯掃過這片曠野,讓帳篷和旌旗全都嘩嘩作響,也讓篝火燃燒得更加旺盛。隱約可以聽見貓頭鷹在頭頂撲打著翅膀,以及從某些帳篷中傳來的模糊囈語……但難耐的沉默依然在這裏持續。直到最後,馬主任才從嘴裏拔出香煙,苦笑著撓了撓頭。
“……嗬嗬,看來還真是都把我給當成大魔頭了!這可叫人……怎麽解釋呢?”
——不知為何,在此時的王秋耳朵裏,馬主任的嗓音竟然顯得有些縹緲:
“……小王同誌,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一個穿越者怎樣認識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