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被震動的世界{八}

    小亞細亞南方沿海，塔爾蘇斯港

    盡管沐浴在溫暖而又耀眼的陽光之下，馬可斯.布魯圖斯卻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接到凱撒的死訊之後，在塔爾蘇斯港市政廳負責操辦第三十六軍團後勤事務的馬可斯.布魯圖斯，這位古羅馬共和理念的忠實信奉者，另一個時空之中曾經主持刺殺凱撒的凶手，以及凱撒的近親侄子和“疑似私生子”{他母親是凱撒的情-婦}，頓時又一次陷入了極度的猶豫、彷徨和掙紮之中。

    ——在這一場羅馬內戰爆發之初，由於對共和製度的崇信和對專-製君主的厭惡，布魯圖斯不顧自己跟凱撒的親緣關係，毅然逃到希臘，為共和派效力。但當法薩盧斯戰役結束，共和派大勢已去之後，心誌不夠堅定的布魯圖斯卻沒有繼續流亡北非，戰鬥到最後一刻，而是直接在戰敗之後就向凱撒屈膝投降。

    接下來，麵對幡然醒悟的侄子，凱撒很仁慈地寬恕了布魯圖斯，並且安排他去小亞細亞的塔爾蘇斯港，為凱撒新任命的亞洲地區派遣軍司令官多彌提烏斯-卡爾維努斯閣下，料理民政和後勤方麵的瑣碎事務。

    而布魯圖斯在上任之後也算是洗心革麵、兢兢業業，可惜他的運氣還是很糟糕——在塔爾蘇斯港工作了沒幾天，他就愕然得知，凱撒在埃及的亞曆山大港，跟他的老對頭龐培一起戰死了！！！

    與凱撒之死相比，卡爾維努斯和他的第三十六軍團因為輕敵冒進，在尼科波利斯打了個大敗仗，被法爾納西斯國王從安納托利亞高原上一路追著屁股趕回來的壞消息，似乎已經不算什麽大事了。

    總之，馬可斯.布魯圖斯發現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而且無論怎麽走都前景不妙。

    ——凱撒在眨眼間就毫無征兆地死了，他一手建立的軍政勢力，眼看著即將分崩潰散，在短時間之內，根本沒有誰能夠把這股亂糟糟的力量捏合在一起。此外，凱撒的敵人——羅馬元老院——也活像九頭蛇怪海德拉一樣頑固和難纏。砍掉了冒出來的一個頭，在原處又會冒出兩個或更多的頭來……

    如果繼續待在凱撒派這個反對羅馬共和體製的陣營裏，跟羅馬共和國進行戰鬥，不僅違背了布魯圖斯熱愛共和製度的本心，並且前途似乎也相當慘淡。而另一方麵，在小加圖這些鐵杆共和派的眼中，已經向凱撒屈膝的布魯圖斯，又成了可恥的叛徒和懦夫，即使再一次倒戈回去，也未必能得到什麽好臉色。

    於是，在一片人心惶惶之中，布魯圖斯完全丟下了公務不做，白天糾結不已，夜裏失眠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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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非利加行省，迦太基城，龐培敗亡之後，羅馬共和派剩餘主力軍隊的臨時大本營

    “……凱撒這個逆賊終於死了！這是諸神在保佑我們的明證！”

    “……共和萬歲！暴君去死！”

    “……願諸神保佑熱愛自由的人！幹杯！”

    在一座繁花似錦、清泉潺潺的庭院內，高大挺拔、造型優美的棕櫚樹下，阿非利加總督普布利烏斯-阿提烏斯-瓦努斯、努米底亞國王尤巴、龐培死後的共和派軍隊總司令梅斯魯特-西庇阿等諸位共和派首領濟濟一堂，大排筵席，熱烈慶祝著宿敵凱撒的斃命，同時也為龐培的喪生而假惺惺地擠出了幾滴眼淚。

    心急的努米底亞國王尤巴在酒酣耳熱之後表示，應該趁著凱撒猝死、敵軍混亂的機會，盡快渡海北上意大利，他還聲稱願意帶著自己的努米底亞輕騎兵打前鋒。

    而穩重的阿非利加總督普布利烏斯-阿提烏斯-瓦努斯則聲稱，如今凱撒雖然死了，但他的十個軍團嫡係老兵還在安東尼手裏完好無損。同時在布林迪西還有另外三個戰鬥力稍弱的軍團駐守。

    所以，麵對如此龐大的敵軍，羅馬共和派需要再花一些時間，召集起更多的軍團，籌措到更多的軍糧，同時在意大利拉攏到合適的內應，才能發動規模宏大的渡海作戰，一舉收複羅馬。

    ——事實上，在此時的意大利，安東尼的十個軍團裏麵，有九個已經在造反之中。而不歸他管的三個軍團，此時也正在西塞羅的勸說和忽悠之下，隨時都有可能倒戈易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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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埃及與下埃及的交界處，埃及著名的宗教聖地之一，埃及古都孟菲斯

    萬裏無雲的蔚藍晴空之下，高大雄偉的石柱和圍牆紛紛坍塌了下來，古老的埃及神廟內到處都是烈焰熊熊，一座座華麗的殿堂和精致的花園都在起火燃燒，一團團濃密的黑煙，在孟菲斯城的半空中升騰縈繞，一簇簇模糊的人影在火光中晃動糾纏，撕心裂肺的嚎叫響徹天際……

    托勒密十三世法老對這座埃及宗教聖城的縱兵大掠，此時還在進行之中——每一處廣場、殿宇和走廊上，都不斷傳來瀕死者的絕望慘呼聲、刀槍刺進軀體的噗噗聲，以及鮮血在空中噴湧的嘶嘶聲。

    炙熱的空氣之中，四處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濃烈得讓人難以呼吸。地麵上則橫七豎八地倒滿了顱骨凹陷、肚破腸流、殘缺不全的屍體。其中大多數的死者，都是孟菲斯城聚居的埃及人信徒和僧眾，但同樣也夾雜著不少戰死的托勒密王朝常備軍士兵橫臥其間，被熊熊燃燒的大火一起燒成灰燼。

    從孟菲斯城各座神廟裏搜刮出來的金銀器皿、珍珠翡翠、水晶寶石，還有稀罕毛皮，被亂七八糟地堆積在廣場上，一時間當真是琳琅滿目，在熾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足以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但是，坐在這堆價值連城的財寶前麵，托勒密十三世法老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意，隻是愣愣地看著手下剛剛從亞曆山大港送來的一紙情報，額頭上的眉毛一挑一挑，腿腳更是忍不住微微地顫抖。

    “……怎麽會……那個血統汙濁的小妮子，什麽時候居然能召喚流星了？！還把龐培和凱撒一起砸死了？！！同時把兩個派別的羅馬人一起得罪了！！眾神啊！難道她還嫌埃及的處境不夠糟糕嗎？”

    “……冷靜！冷靜！我親愛的弟弟！”他的二姐阿爾西諾公主彎下腰來，抱著渾身顫抖的少年法老，柔聲安慰說，“……請不要相信這些荒唐的謠言，那不過是某些無知之人的胡亂編造！如果埃及諸神真的有靈，他們今天為什麽沒有阻止我們攻破孟菲斯，劫掠他們的廟宇殿堂？所以，我親愛的弟弟啊！不要為這樣的蠢話而感到動搖，隻要我們集結起上埃及的全部軍隊，就還有奪回首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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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及西北部沿海，被沙漠和海洋包圍的綠洲漁村，帕拉厄托尼烏姆{現代埃及的馬特魯港}

    十多艘飄揚著羅馬鷹徽軍旗的三列槳戰艦，緩緩駛入了這個以潔白細膩的沙灘而聞名的小漁村。

    雖然一路都是逆風逆水，很不順暢，但是好歹沒有遭遇海盜和風暴，在艦隊統帥小加圖這樣的大人物親自劃槳的激勵之下，他的小艦隊還是達到了最高的航速。

    小加圖一向認為，身為一個好人的標誌就是忘我地工作，因此，他不管幹任何事，包括劃船都是全力以赴，這也激勵了與他一起劃槳的士兵們——當看到指揮官親自劃船之後，他們劃起船來也更為積極主動了。這些士兵們輪班劃槳，從早幹到晚，再從晚幹到早，終於在淡水耗盡之前，抵達了這座小漁村。

    ——在昔蘭尼加和亞曆山大港之間的沙漠海岸上，帕拉厄托尼烏姆是唯一能夠補充淡水的中繼點。

    在帕拉厄托尼烏姆，小加圖發現了三艘先到一步的羅馬戰艦，以及龐培的遺孀，臉色蒼白，哭哭啼啼的科爾涅妮亞-墨特拉，並且從她口中得知了龐培和凱撒臨死前的天地異變——當時，她正在王宮港口外麵的一艘船上，正按照丈夫的示意，準備押送一批可以充作軍費的財物，向西逃到更加安全的迦太基去。

    所以，雖然龐培和他的小兒子塞克斯圖斯都死在了埃及王宮裏，但科爾涅妮亞卻活了下來。

    然後，這位龐培的遺孀抹幹眼淚，極為鄭重其事地把小加圖帶到了座艦的底艙，那裏堆著許多沉重的木箱子，有些已經落滿灰塵。科爾涅妮亞聲稱要遵循亡夫的遺願，把這筆軍餉交給整個羅馬最值得托付的人——清廉正直的小加圖手裏，希望他能夠將這筆錢發揮出最大的用途，贏得這場偉大戰爭的最後勝利。

    接著，當箱子被拆開的那一瞬間，起先還有些不以為然的小加圖，立刻就被璀璨的金光給晃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