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風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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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上萬人馬吃喝拉撒這樣的事情,即便是在科技發達的後世,都是一件複雜繁瑣的工作,所以,大軍出征之後,李績就一直很忙,孫享福連一次單獨和他見麵的機會也沒有。
進入並州地界之後,天地就變的白茫茫一片了,關中今冬無雪,黃河以北的並州卻是大雪茫茫,所以,即便是有兩萬多匹戰馬的大軍,行軍速度也快不起來,沒辦法,運送糧草的車馬走不快啊!
“北風卷地白草折,並州十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騎士鐵衣冷難著。”
由於此地不是胡地,這個時候大唐也沒有什麽都護府,所以孫享福把自己記得的幾句詩稍微做了一點改動,朗誦了出來,完全是因為應景,有感而發。
“呃,沒了?老夫聽這詩,應該還沒寫完啊!”
坐在孫享福讓護衛打造的雪犁耙上,唐奉義比其它的死囚幸運的多了,搖頭晃腦的聽著孫享福念了幾句詩,卻不想,這詩就這麽生硬的念完了。
“嗬嗬,仗都沒打完,詩怎麽能寫完,下次看到應景的場麵,繼續寫便是了。”孫享福仰身往後一倒,被裘皮包了一層的枷鎖便撐著他的後背,就那麽斜躺在雪犁耙上,不知道的人不會認為他是一個戴著枷鎖的人,隻會認為這人的裝扮奇特而已。
“這詩是你現寫的?”唐奉義聞言有些意外的道。
“當然,你以為呢!”雖然隻是改動了幾個字,但孫享福也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原創之一,非常不屑的看向質疑自己的唐奉義道。
看他這不爽的表情,唐奉義倒是不敢再懷疑了,開始有些佩服孫享福的文采來,他雖然自問讀過不少書,卻也寫不出這樣的詩句來。
做大軍的馬前卒也是有正經工作的,雪下的道路是否能供大軍行走,必須由他們先趟出來,不平的地方,該鋪墊的鋪墊,該修整的修整,所以,孫享福這些人是走在大軍前麵的,而脫離了大軍,孫享福是沒有安全感的,因為這裏是太原王氏的地盤。
“老唐,你說太原王氏的人會不會派人來殺我滅口?”想到這一茬,孫享福便問道。
“不會,你都是死囚營的一個馬前卒了,他們何必浪費那個力氣。”唐奉義想都沒想就答道。
“未必哦,萬一有人恨我入骨,非要親自虐我呢!”
“這種心理扭曲的人,一般都成不了大事。”
“嗯,就衝你這一句,今晚我再請你喝酒。”孫享福在唐奉義這裏找到了些許安全感,心情好了不少。
不過,他的話才剛剛說完,前麵就有馬匹嘶鳴的聲音傳來。
“怎麽回事?”孫享福聽到聲音,猛的一下就從雪犁耙上坐了起來,一直騎馬在他周邊的席君買飛快的打馬上前,查看情況。
“前方有人用山石封堵了道路。”不一會,席君買便打馬回轉而來道。
“這才剛到太原地界,離朔州還有幾百裏呢!就有人來搗亂了。”孫享福麵色不好道。
李績可是有軍令在,中軍主力的行軍若受道路阻攔,死囚營的這些人都會被砍頭,而他們的行程隻是比中軍提前了一天,距先鋒部隊不到二十裏,也就是說,最多一兩個時辰,先鋒部隊就會抵達這裏,而道路那個時候如果沒有打通,這些人免不得要受一頓皮鞭,沒辦法,這就是死囚營的待遇。
五十騎組成的督戰隊從後麵跟了上來,如無意外,他們會立刻下達清理山石的命令,如果死囚們不聽從,麵對的將會是他們冰冷的刀鋒。
孫享福用眼神示意護衛們將督戰隊攔下來,然後在唐奉義的幫助下從雪犁耙上跳了下來,踩著厚實的大雪,沒幾步便走到了隊伍的前頭。
二百多死囚中各色人等都有,不過他們看到山穀道路上堆積成小山一般的大石,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孫享福便讓席君買從懷中掏出一個二代單筒望遠鏡朝左右山峰上望了望,發現道路兩側的山峰並未見雪崩山泥傾瀉等情況,這就是說,眼前這些山石是人為的堵在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攔大軍行進,要知道,大軍在風雪裏多待一天,戰鬥力便能下降幾分,消耗也會增加幾分,孫享福此前念的那半首詩便是他們現實狀況的寫照。
“這些山石如果靠我們這些人清理,沒有十天半月怕是不可能的,就算加上先鋒營,至少也要三四天才行,所以,堵路的人是想要我們這些人的命。”得了席君買的觀察回報,孫享福轉身朝已經圍聚在山石堆前的眾多死囚道。
李績的命令大家都是知道的,中軍到來之前,道路必須要保證暢通,否則,大家就根本沒有去到戰場博一個免死的機會。
所以,聽到孫享福這句話,這些死囚們個個都麵如死灰,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出來。
“不過,他們未必能夠得逞,我有辦法讓此地在中軍到來之前可以通行,你們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幹?”
孫享福從看到道路情況的時候,腦海就一直在想著如何通路,作為一個後世人,智商上沒有硬傷的話,其實不難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利用雪和冰。
“幹,我們幹,小郎你快些說辦法吧!”
“是啊,我們幹。”
眾人聞言精神為之一震,紛紛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孫享福道。
“好,那麽,大家接下來按照我的分工,這麽做······”
冰雪就是凝固了的水,眼見這大雪一時半會停不了,孫享福自然是想到了利用夯實積雪來搭一個緩坡,讓大軍直接從這些堵塞物上走過去的辦法。
所以,兩百多死囚全部被孫享福發動了起來,連護衛隊的人手也來幫忙,將道路周邊沒膝的大雪鋪填在那些山石上,很快,一條緩坡的雛形就慢慢形成了。
“大家注意踩實了,晚上冷風一吹,這道路,鐵錘都難砸的開。對了,分幾個人砍些細樹枝鋪在表麵上,凍實了之後,能防止打滑······”
有了辦法,大家的幹勁都很足,兩個時辰後,前鋒部隊趕到這裏的時候,上坡段已經全部鋪墊好,下坡段也快完工了。
“你這腦子真好使,我瞧那些死囚看你的眼神中都充滿了佩服之色。”唐奉義年歲大了,孫享福沒有讓他和那些青壯一起擔雪,分配了較為輕鬆的鋪樹枝的任務給他,借著一個空擋,他便在一旁看著大家幹活的孫享福旁邊道。
“是麽,這麽說你也很佩服我了?”孫享福抖了抖枷鎖上麵的白雪道。也正是因為戴著這玩意,才讓他沒法跟大家一起幹活。
“從你先前念詩的時候我就有些佩服了,再看到你頃刻間就想到這以雪鋪路的辦法,便覺得王浩在你的手上敗了一陣,是不無道理的。”
唐奉義說到這,還特意向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這裏,才又道,“不過這黃河以北是王旭的地盤,他跟王麟的囂張跋扈,跟王浩的多智果決不同,喜歡堂堂正正的用實力碾壓對手,所以,堵路這事肯定不是王旭幹的。”
聞言,孫享福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唐奉義道,“認識你這麽多天,也就這一句話說的有用。怎麽突然想起幫我了?”
“嗬嗬,老夫不想死啊!”
笑著朝孫享福擺了擺手,唐奉義便又跑去樹林邊抱樹枝去了,隻餘孫享福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真如唐奉義所說,那麽堵路這事可能就不是王旭所為,那麽,做這事的人肯定是想害死自己,或者,即便是害不死自己,也讓自己恨上王旭,會是誰呢?
在太原,能在冬日裏發動大量的人力,運送山石把道路堵上的,隻有王家,那麽就肯定是王麟和王浩其中一人了。
不管是他們其中的誰,對孫享福來說,意義都是一樣的,所以,根本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孫享福要考慮的是如何利用他們這種相互拆台的關係,打擊他們,當然,辦法也不是這麽好想的,原因還是信息量不對稱,孫享福並不知道哪些世家子身在何處,在幹什麽。
此次征朔州的先鋒大將是琅邪郡公牛進達,此人處事厚道,老成,見孫享福等人半日之內便解決了這山石堵路的問題,非但沒有責罰,還將先鋒軍的軍糧分了些給這些死囚,左右不過二百多號人,也吃不了多少。
孫享福也不想大家消耗過大,還沒走到朔州就死在路上,便讓護衛隊的人分了些鹹魚黃豆醬給他們,裏麵有茱萸的辣味和足夠的鹽份,就著滾燙的糜子粥吃,即開胃又生溫。
當然,吃完飯他們也不能歇著,得立即上路,萬一前麵的道路有什麽異樣,他們也需要快速解決。
雪犁耙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孫幸福的這一副,是護衛隊幫他做的,在整個隊伍裏獨一份,當大家頂著風雪再度上路的時候,很自然的就圍在了孫享福所在的雪犁耙旁邊。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圈子裏出現了實力強大的人,起先會害怕他,就好比剛剛進入死囚營的孫享福,他身邊一直跟著全副武裝的甲士,這些甲士看向死囚的目光都很冷冽,似乎隨時能要了他們的命一般,所以大家很怕他。
而當他們發現這個強勢的人居然是個會保護大家的智者的時候,便產生了依附的心理,就連牛羊都懂得跟隨強健的頭領走,更何況是人呢!
“嘿,那個流鼻涕的小子,你今年才多大,怎麽就犯了死罪?”躺雪犁耙上孫享福很是無聊,便朝一旁不時向自己臉上看的一個小子道。
“我十三了,春上我娘死了,沒有錢置辦棺木,我便偷了一個貴人的錢袋······”
“偷盜?不應該叛死刑的啊!”
“我沒偷過東西,偷錢袋的時候手太笨,被發現了,他抓住我的時候我反抗,抓傷了他。”
“那也不用叛死刑的吧!”
“縣令老爺說那人是個士人,有散官身份,所以,我搶劫傷官,是死罪。”
偷盜被抓住,反抗,那性質立馬就變成了搶劫,散官也是官,跟普通老百姓是完全不一樣的階級,搶劫一個官員,還弄傷了他,那就是真的死罪了,不過,就這樣把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叛死刑,孫享福覺得過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