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大雪壓青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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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治十六年的第一場大雪覆蓋著京城。進入臘月,朝廷衙門裏的官員們都開始懶懶散散。等欽天監公布如期封印,放假。

    北疆零星的戰鬥,西域小國零星的叛亂,都掩蓋在京中鋪天蓋地的馬球報道中。

    國朝疆域大與明朝,威壓四海。幾大優質的產馬地區都在手中,並不缺馬。當然,駿馬依舊是價值千金!賈環設想當中的蹴鞠、足球並沒有如英式足球般實現,而是轉變為貴族運動盛行於隋唐時期的馬球在京中流行開。

    寒冬臘月,年味,遮掩不住的,往人們的眼前撲來!

    雍治十六年,這個在周史上極其重要的年份,對於天下百姓來說,不好不壞。米價略微上漲,9銀元一石,大體日子還過的下去。而勞役,可用銀元替代,讓大家可以給人做工過活。

    沒有工可做的人家,自然會吃不飽,會餓死,會在冬季的寒風中凍死。當兵也是條出路,邊疆在招人。是啊,大家的日子,大體還過得去!大體還過得去…

    一切細小的變化,都是慢慢的,而不被察覺。尖銳的階級矛盾,在一條鞭法的潤滑下,有所緩解,但依舊存在,而且將繼續的深化下去,奔向千百年來王朝更替的深淵。寧周王朝這艘巨艦,在雍治天子勵精圖治的十幾年後,在軍機處的執政大臣被替換後,正走向暗礁密布的深水區!

    賈府,臘八粥的香味,仿佛從初七的晚上就開始飄散。無憂堂的內書房中,賈環在書桌邊寫他的預案。

    “咚,咚!”

    門口傳來幾聲敲門聲。賈環抬頭,就見寶釵身披著暗褐色的鬥篷,身後跟著如意、香菱。水靈的杏眼,正含笑著看著他,繾倦無限。輕聲道:“夫君,還忙著?”

    如意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清秀的少女,笑著道:“三爺,老太太賜了臘八粥給你,奶奶帶回來了。還是溫的,你嚐嚐?”

    一聲“臘八粥”,讓賈環想起雍治7年的那個冬天,如意嘴饞時的模樣。

    賈環站起來,歉然的一笑,“好啊!”看向寶釵,她明麗的容顏上,帶著溫柔、理解的笑容。賈環心中一暖,輕輕的握著她溫膩的手掌,“我讓姐姐費心了。”

    腦海中,浮起十一月二十六日,聖旨到賈府,到無憂堂中的情形。

    …

    …

    二十六日上午,臨近中午時,寶釵正在無憂堂的正房中,看書寫字。她才去賈府各處,坐了坐,盡了禮數回來。

    這時,常跟著香菱的丫鬟文杏一路氣喘籲籲的跑進來,滿臉笑容,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奶奶,奶奶,恭喜奶奶。外頭傳了話進來,因三爺立功,天子冊封奶奶為四品恭人!聖旨,已經在三爺手中。”

    寶釵一身鵝黃色的長裙,在書桌後,素手執筆,端坐寫字。聽的微怔,字帖上一團墨。一副好字給寫壞。

    所謂誥命夫人,並非隻是一身衣服,一張文書,這麽簡單。這象征著社會地位。可以參加朝廷的大典,死後可以得當相應的殊榮。同時,還有一定的政治特權。

    薛寶釵在18歲時,因丈夫,而封四品恭人。社會地位飛升!這個地位,將在她參加四大家族內眷的聚會,參加四王八公的內眷的聚會中得以體現!

    這是一種榮耀。

    她的名字,將會在短時間內傳遍京城權貴內府中,成為被羨慕、模仿的對象。

    寶釵性情端莊,隨即恢複過來,莞爾一笑,嫻雅而明麗,道:“看你歡喜的!我道是什麽事情?聖旨還說了什麽?”賈環請天子賜婚的事,她自是知道。

    文杏正和寶釵說著外頭的情況,得到消息的林千薇、蘇詩詩、林芝韻三人,先後到正房裏來向寶釵賀喜,“恭喜姐姐!”

    賈環回到無憂堂時,滿屋子的美人,他的三個妾室都在。正向寶釵道賀。俏麗的丫鬟們相隨,廳中氣氛歡樂。

    看著這一切,賈環心中,五味雜陳。這是他給寶姐姐帶來的榮耀。但,他實在很難融入到此時歡樂的氣氛中。因為,遲早,他會給寶姐姐帶來一品誥命夫人的文書。真以為“永不錄用”,可以壓得住他嗎?死人又沒辦法從棺材裏爬出來。

    他為寶姐姐高興而高興,同時,也在內心中感到憂傷、挫折、難過。因為,這不是他要達成的目的。他要的是:和林妹妹成婚。

    可以直白的說,關於聖壽節的謀劃。他失敗了!雍治天子,被刷分了,但是不辦事。很壞規矩,但他無可奈何。

    賈環進來,鶯鶯燕燕們,齊齊的向賈環行禮。賈環勉強的笑著,和妻妾們閑扯幾句,與寶釵到寢室中,單獨說話。窗外,冬日柔和。

    寶釵穿著水藍色的對襟褂子,搭配著襦裙。一頭青絲盤起,戴著金釵步搖。圓臉杏眼,冰肌雪膚。杏眼中水潤,清澈,帶著歡快的亮光。熠熠生輝!明豔不可方物!

    賈環輕輕的歎口氣,“姐姐,對不起。我…”確實對不起寶姐姐,他的心情其實有些糟糕。難以在此時分享她的快樂。

    寶釵美麗的杏眼注目著丈夫,善解人意的道:“夫君,我知道,不要緊!聖旨沒有提及你和顰兒的婚事。你去看一看顰兒,她現在不知道會怎麽傷心著。”

    寶釵向賈環走近半步,明眸中溫柔。珍重芳姿晝掩門。寶姐姐是端莊的冷美人風範。她雖然和賈環成婚三年許。但,依舊無法主動的去輕撫他的臉龐。雖然她此時很想。

    她並非善妒的大婦。而此時,她亦能感受到賈環內心的痛苦和糾結。這種糾結令他更加的真實,令她心中,感受到對她的那份情意。若是賈環在她麵前笑吟吟,接著又去顰兒那裏苦著臉。這樣兩麵的男子,豈是她的丈夫?

    她想安慰下他。她知道的,不要緊。她內心裏,並非毫無波瀾。沒有任何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她無意去醋海生波!

    賈環將近在咫尺,如若解語花的寶釵,抱進懷中,聞著她的發香,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姐姐,我請天子賜婚,決無背棄你我盟約之意。而是,我和顰兒的婚事,必將遭受到各種壓力,非議。請天子賜婚,可以解除她的壓力。我不想她背著各種眼光、議論,嫁給我。”

    這個局的難題,不是在於,寶姐姐和林妹妹在他家裏的地位的問題。在他心中,兩人的份量是等同的。林妹妹也不會去爭這些東西。難題在於,世俗的議論。

    人言猛如虎!輿論殺人!

    寶釵在賈環懷中,輕輕的點頭,“嗯。”

    …

    …

    無憂堂的書房中,寶釵微微嬌羞的一笑,她不大習慣在人前和賈環親昵。丫鬟們都在呢。寶釵親手將賈府裏最高規格熬製的臘八粥從食盒中拿出來。

    臘八粥,還是溫熱的。香氣四溢。

    賈環拿著潔白的瓷調羹吃著臘八粥,分了饞嘴的如意半碗。屋中,窗戶阻隔著大雪的嚴寒。很溫暖。

    香菱的性子,溫柔安靜,一身青色的長裙,看看吃得香甜的如意,溫柔的一笑。

    寶釵收拾著食盒,一邊問道:“夫君在運籌什麽事情?顰兒染病,我們一會一起去看看她。”

    賈環點點頭,“嗯。”目光幽幽的一閃,道:“姐姐,我在寫燕王的教學計劃。”

    對整個奪嫡之局,他在書房中,列舉了各種計劃。最理想的,是晉王登基後,不敢找他的麻煩。最後的一條路是,他將他的學生燕王寧淅推上帝位。

    然而,一個庶出的皇子,在天子有三個嫡子的情況,要想登上帝位有多麽的難?而且,寧淅前麵還有幾個成年皇子比他年紀大。所以,這是最後的方案。賈環不是受虐狂,玩個遊戲,非得玩地獄難度,心裏才痛快。

    然而,在此時,他覺得,他有必要將他計劃中,優先級並不高的最後方案完善一些,並提高幾個優先級!

    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這不是他想要的。不要指望著,他對皇權有多少敬畏!主席曾經說過: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

    …

    雪花飛舞,大雪壓青鬆。

    一路從北園行至大觀園,繞過瀟湘館前的粉垣,從階下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到三間修舍中。

    瀟湘館的氣氛,仿佛一組美妙的樂曲,卻在整個段落的最低潮中。黛玉微恙,正在調養中。二十六日,她哭的傷心,隨即偶感時疫,調養至今。

    紫鵑打起門簾,看看賈環,欲言又止。賈環和寶釵帶著香菱、如意進來。

    黛玉穿著一襲青白色相間的淡色外衫,纖柳弱質。眉尖若顰,容顏精致而略顯憔悴。正由襲人扶著,在房間中走動、鍛煉。見賈環、寶釵、香菱進來,清聲道:“環哥,寶姐姐,你們來了。”一時又吩咐丫鬟們倒茶。

    問了黛玉的病情,閑聊了一會,寶釵便道:“襲人,我聽雲妹妹說你的針線很好,正巧今兒來了,我瞧一瞧。”帶著丫鬟們到外間說話、吃茶,將空間留給賈環和黛玉。

    黛玉和賈環,在窗前站立著,看著鵝毛般的大學,落在後院的梨樹,芭蕉葉上。

    黛玉柔弱的道:“環哥…,你別擔心,我過幾日就好了。”賈環這些天,時常來看她。衣食住行,細致到極致。仿佛又回到金陵時。她知道他的擔心。隻是,心裏的哀傷、淒苦,怎麽都忍不住。本以為,婚事已定,不想天子的旨意,卻不曾提及。

    賈環微微搖搖頭,道:“妹妹,還記得我那日和你說的話嗎?我已經寫信給方先生。等明年二姐姐、四妹妹她們的婚事後,我們就啟程前往江南。”

    那日,他來看黛玉,說:“妹妹,不管什麽困難,即便是窮極九天、幽冥,上天入地,我必將你娶回家。”

    請求雍治天子賜婚,這條路是行不通的。至於,等燕王登基,這裏的變數還有很多。林妹妹已經15歲了。他等不起。他想請方宗師支持、主持這場婚禮。

    但以方宗師文壇宗師的地位,天下士林一樣有反對的聲音,他要做好打輿論戰的準備。不求說服,隻要士林對他和林妹妹的婚事,不持批評態度即可。而將其看做一樁軼聞。

    黛玉點頭,“嗯。”她不知道,她的未來會如何,但她願意相信賈環。

    賈環輕握著黛玉的手,看著她秋水般的明眸,用力的點點頭。

    …

    …

    雪落了又化,臘月很快就走到底,黛玉的病情痊愈。那灰暗的基調,正在時間中,逐漸的褪去顏色。春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