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有條不紊。

    鳶鸞的身體好了，寒舞也不必再照顧她了，鳳楓華身邊的人手一下子又鬆快了。

    初五的時候，失聯一月有餘的弄影終於傳回了消息。

    說是他們去了極寒之地，歸期不定。

    雖隻有寥寥幾語，卻叫人鬆了一口氣。

    一進了十月，鳳府便開始忙碌起來了。

    鳳家嫡小姐的及笄禮，在瀲陽城中不知道被多人關注著。

    鳳楓華自己卻恍若未覺似的。

    十月初七，本是一個與往日沒有什麽太大差別的日子。

    然而，當蘇箏一臉慌張地出現在鳳楓華麵前時，鳳楓華便知道，這一日的悠閑注定將成為泡影了。

    潔白的梨花瓣落在兩人的肩頭上，蘇箏的眼淚在看到鳳楓華的那一霎那間便落了下來。

    趙家的情況，鳳楓華一早便簡略地跟蘇箏說過了。

    但蘇箏也不知為何，似是鐵了心要嫁似的。

    既然蘇箏沒有想法，作為一個外人，鳳楓華也不便出手，隻得默默關注著。

    這些日子雖過得悠閑，好像沒有什麽事情要處理。

    但鳳楓華知道，其實，所有的事情如今都隻是一個字——等。

    她的消息來源並不閉塞，可也不過才建了兩年的消息網，終歸是有些不足的。

    蘇箏本是個嬌嫩的小美人，隻平日裏性子比較大大咧咧的，讓人總是難以將她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姑娘。

    如今這一哭，鳳楓華不由覺得頭疼。

    她著實不是個知心姐姐，不懂怎麽樣去安慰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

    略有些尷尬地站著，鳳楓華呆呆地看著蘇箏。

    蘇箏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停了下來，一雙染了水汽的眼睛霧蒙蒙地看著鳳楓華：“表姐。”

    “嗯。”鳳楓華應一聲。

    她對蘇箏雖沒有特別深的姐妹情，但說到底，她還是很喜歡這個表妹的。

    所以，這個小表妹的事情，她還是願意幫上一幫的。

    蘇箏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朝周圍看了看。

    確定周圍沒有旁人後，她才小小聲地道出一個驚天的大消息：“表姐，我懷孕了。”

    鳳楓華頓時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啥子？

    懷孕了？

    想想事情發生的時間，距現在不過才一個月而已：“你怎麽知道的？”

    相比於蘇箏的驚慌失措和茫然，鳳楓華要顯得鎮定了太多。

    她不是不相信蘇箏。

    在她看來，這種事情，還是要好好確定一番的。

    蘇箏喜歡桐夜明。

    因為有著這一點的牽絆，讓她不得不猜測，是不是蘇箏給自己下了催眠，產生了幻覺。

    畢竟，這樣的案例以前也不是沒有聽說過的。

    蘇箏眨巴著淚蒙蒙的雙眼：“我……我……”

    她要怎麽說出口呢？

    她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前些日子，當那件事情鬧得闔府皆知的時候，她沒有信任表姐，以為是她泄露了她的秘密。

    後來卻發現，是她自己疑心生暗鬼，才被人看出了異樣。

    家裏人要給她相親。

    她是不同意的。

    雖然明知道等不到那個人的垂憐，可她心中到底還是藏了一些奢望的。

    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蘇箏的臉上不自覺地爬上一抹紅暈來。

    鳳楓華見她麵色有異，也不著急，隻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說實話。

    蘇箏的反應實在有些奇怪。

    在這對女子嚴苛的古代，她在蘇箏的臉上沒有看到害怕。

    除了一開始的驚慌外，她的表現實在鎮定地失常。

    蘇箏扭捏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講述起了在她來到鳳府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鳳天沁和蘇老太太一門心思地想讓蘇箏嫁個好人家。

    雖知道蘇箏失了清白，到底他們蘇家是大戶，總有人想要攀附的。

    而之所以選到趙家，全身因為趙家二房那位侍郎大人。

    家裏有在朝為官的人，終究是要方便些的。

    鳳天沁對此倒沒有什麽意見，隻要女兒滿意，她便也滿意的。

    隻蘇老太太千挑萬選，定要為她的孫女選一個家底殷實，身份不錯的人家的。

    這千挑萬選之下，這才選到了趙家。

    開始的時候，蘇箏是不願意的。

    即便她答應了她娘相親，可卻並沒有想過真正要嫁給另一個人的。

    所以，定親宴，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如今已經訂了親了，人家上門尋她，便更加地理所應當了。

    今日，她就是跟這位趙家公子一起出的門。

    原本隻是想去散散心，順帶將話說清楚。

    畢竟，她的心裏裝著另外一個人，對誰來說，都是不公平的，況且她還是個殘敗的身體。

    熱鬧的景華街，來來往往的人群，卻始終無法將她心中的那絲牽掛和愧疚衝刷去，反而使得這一切越發地深沉。

    “趙公子。”她站在賣首飾的小攤前，手中握著一根銀簪。

    她並不是喜歡那跟銀簪，隻是想要轉移視線，不讓自己看對方的臉。

    她的愧疚，讓她站在這樣的男子麵前，越發自卑了。

    趙家公子一身雪青長袍，舉手投足間盡是儒雅之風。

    陪著她逛街，他的視線始終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沒有太親近，卻叫人覺得可靠。

    她曾聽表姐說了關於趙家的一切，甚至包括這位趙公子。

    偏偏眼前的人，與她所想象完全不同。

    在這樣的男子麵前，她隻覺得自慚形穢。

    他說家中經濟不大好，雖買不起瓊香坊的東西，但也足夠送她一樣精致的禮物。

    此刻，見她手中握著銀簪，他的視線，也正落在那銀簪上：“箏兒，怎麽了？”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喚她“箏兒”，唯有這個聲音，讓她覺得心中充滿暖意。

    她不敢回頭，生怕看到接下來的話出口之後，看到他臉上痛苦的表情。

    “趙公子，我……我不想成親。”

    在熱鬧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的聲音被人潮淹沒，卻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她雖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卻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氣息一窒，身體似乎也僵硬了。

    “為什麽？”他不敢置信。

    “我……”她鼓起勇氣，放下了手中的銀簪，轉頭直視他的眼，“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用盡了全部力氣，卻還是無法告訴他自己是個不潔的人。

    看著那雙溫柔淺笑的眸子，她甚至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那……那人喜歡你麽？”

    她沒想到，他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關心她。

    那眸子中的關切，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她抿了抿唇，苦笑地聳了聳肩，轉身離去。

    他緊緊跟在她的身後，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那……能不能試著接受我？”

    她震驚了。

    這樣優秀的男子，用懇求的語氣問一個心中有了別人的她，可不可以接受他。

    她要怎麽回答？

    那一刻，她隻覺得頭腦發暈，腦子裏有無數個念頭閃過，又好似什麽都沒有。

    他的意思是……

    他喜歡自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