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多了五百塊錢的存款，王英如似乎有了底氣，張守國拿回來的工資，基本上都被她用來改善生活了。

    除了每隔一天早上給張晴煮個雞蛋，偶爾也能見點葷腥了。

    四月份張守國回來的時候，正如張晴所料，兩人不可避免地吵了一架。

    最後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王英如一氣之下又帶著張晴回了娘家。

    回到娘家卻聽到一個喜訊：王英如的二嫂又懷孕了。

    二哥王嶽強比王英如大五歲，他出生時正趕上六零年饑荒，整天吃不飽飯，結果個子就長得不高，到了說親的年紀，好不容易才娶了如今的媳婦兒孫巧兒。

    如今僅有一個大女兒王玲，比張晴大三歲。

    孫巧兒名字裏有個巧字，人卻一點也不巧，菜不會炒，飯不會做，甚至連饅頭都不會蒸。

    過年時的饅頭，都是婆婆李秀娟做好了給她送過去。

    笨拙也就罷了，還懶惰，活兒不愛幹，地更是不愛下。

    家裏裏裏外外就全靠王嶽強。

    王嶽強也認了命，權當自己娶個媳婦回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

    這孫巧兒雖是又懶又笨，性格倒還算直爽，隻是嗓門大，過於大大咧咧，平時並不太討人喜歡。

    生下大女兒王玲後，中間隔了兩年，又懷了一次孕，卻因為自己不注意沒保住那個孩子。

    那之後，一連三年都沒有動靜。

    這次又懷上，實在是件大喜事！

    目前已經三個多月了。

    也是因為滿了三個月，才把這個喜訊說出來。

    李秀娟這一陣子白天都在王嶽強家裏，伺候懷孕的兒媳婦。

    王英如來的時候，李秀娟正在給孫巧兒洗衣服。

    “姥姥！”張晴邁著小步子，跑到李秀娟跟前。

    “哎！小晴晴！”李秀娟用胳膊將張晴攬在懷裏，又對王英如埋怨道，“你這都多少天沒回來了！”

    “半個月嘛，”王英如瞧了瞧屋裏，抬著下巴指了指，低聲問道，“俺二嫂在裏麵幹嘛？”

    “睡覺，”李秀娟放開張晴，接著洗衣服，一邊道，“這兩個月成天迷糊著犯困。”

    “那麽這裏裏外外都讓你忙活？”王英如心疼道，“你就不累了？”

    “唉，那有什麽辦法？她現在什麽也不敢做，就怕萬一跟上次一樣，”李秀娟將衣服放在搓衣板上搓著，又道，“再說了，我也不放心讓她幹事情，就她那個大大咧咧的樣子，再出點什麽事可怎麽辦好。”

    張晴看著眼前不停操勞、什麽都為子女著想的姥姥，眼睛不禁有些濕潤。

    她真想跟姥姥說：“您現在為他們操勞、付出有什麽用！到您老了，您知道她們是怎麽對您的嗎？”

    王先德和李秀娟一共生了五個孩子，三男二女，王英如排行第四。

    老大王嶽誌二十歲的時候就獨自去了東北闖蕩，後來混的很是出息，卻也定居在東北，幾年都回不來一趟。

    家裏剩下這二兒二女。

    在農村，父母老了是要由兒子盡贍養義務的。

    王先德年齡比李秀娟大了將近十歲，老了又不幸得了那個病，一直到死，都是李秀娟親自照料。

    所以雖說沒享到什麽兒女的福，可也沒受過他們的委屈。

    王先德去世後，李秀娟又獨自生活了十多年。

    起初那些年，她身體還好，能自己照顧自己，小輩們來了，也都是她忙裏忙外。

    可慢慢年紀更大的時候，她開始洗不動衣服，做不了飯了。

    王英如那時候回娘家回的勤，能幫她洗洗衣服，一些吃食也做好了給她送來。

    可後來，李秀娟得了老年癡呆。

    一開始症狀還輕，沒有人在意，或者說，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

    直到後來，她開始竟然大半夜往外跑，去敲別人家的門；一輩子待兒媳婦不錯的她，竟然開始罵兒媳婦；開始白天亂走，找不到回家的路；買給她的東西，她轉身就送給別人……

    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行為。

    兒子們抱怨她，兒媳們嫌棄她，後來還是在王英如的主張下，帶她去了醫院。

    然後被確診為老年癡呆，拿了藥回去吃。

    或許那些藥隻是有遏製病情發展的作用，卻並看不出明顯的好轉，李秀娟依然還是那個樣子，所以藥吃完後，兒媳們心疼錢，誰也不提繼續吃藥的事。

    她後來的藥都是張晴給她買的。

    張晴那時剛大學畢業，開始上班掙錢，看到要好了一輩子的姥姥到老了這個樣子，心裏尤其難受。

    更難受的是，為兒女付出了一輩子、待兒媳猶如女兒的姥姥，老年癡呆了，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實際上，在姥姥的贍養上，家裏的這幾個兒女，並沒花幾個錢。

    每個月，大舅都會從東北郵寄一千塊錢回來給姥姥，他常跟家裏的弟妹們說：“你們出力，我來出錢。”

    一個老人，也就吃點喝點，一個月哪能花得了一千塊錢？

    姥姥還沒糊塗的時候，經常把錢省下來給王英如，她總覺得，自己這個小女兒是過得最不容易的一個。

    到後來糊塗了，她也並不願意把大舅寄給她的錢交給別人，或許這些錢能給她帶來安全感。

    可是她那個樣子，根本沒法繼續獨自生活下去，兒女們商量了之後，便決定二舅三舅家輪流奉養。

    大舅寄的錢，輪到誰家時，誰家就拿著作為姥姥的夥食費。

    然而姥姥每月帶著一千塊錢的夥食費，吃的都是什麽？

    兩個兒子雖還算孝順，可是他們整日介在外麵幹活，哪裏顧得上家裏吃些什麽？

    還不都是媳婦做主。

    二舅媽總怨姥姥偏心老三家和女兒們，所以對姥姥並不上心，經常去集上買幾個包子，一頓飯給姥姥兩個包子了事。

    三舅媽呢？因為姥姥覺得她對自己不好，罵了她一次，從此便心裏有恨，加之三舅媽是個極為節省的人，更是舍不得多花一分錢，一塊饅頭加碗白開水是常事。

    那每月的一千塊錢，基本上都是進了兩個兒媳婦的腰包。

    這樣一來，姥姥反而過得更不好了。

    可即使這樣，姥姥還要被抱怨難伺候。

    在兩個舅舅輪流奉養之前，王英如還隔三差五的回來，給姥姥買這買那，做點她愛吃的。

    可兩個舅舅輪流奉養之後，王英如也覺得姥姥有了依靠，回娘家也不如以前勤快了。

    兩家輪流奉養還不到一年，姥姥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