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劍仙與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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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上的劍仙天師硬生生在這江湖上劃了一筆。
談不上多矚目,隻是讓江湖知道了還有一座龍虎。
孫重樓其實想不明白為什麽,師父說武當山上都是出家人,從未和別人爭過什麽。可龍虎山上的也是出家人啊,為什麽他們就這麽喜歡爭江湖,爭名頭,爭一些武當山不要的東西,偏偏還認為武當山會搶。
武當山不是想出風頭,孫重樓心裏想著,武當山,隻是自然而然罷了。
回去得再問問師兄,是不是想出風頭。”孫重樓心虛地偷念著。
江湖人出風頭,其實就是有了名。我當先生那會,有人問我什麽是江湖,其實我不知道,但我還是和他說,名就是江湖。這世間的人其實並不需要聽你說什麽,他們隻是要你聽他們說什麽,不管你說什麽,他們聽到的都是自己已經認定的,所以,你的名頭,就是他們的江湖。”先生手裏拿著個饢,坐在拉著一車稻草的馬車上幹癟癟地啃著,皺著眉頭咽下去了一口便放在了一邊。
少年咧嘴一笑,從懷裏掏出了兩塊還未硬化的花糕,遞了一塊:“其實我師父那老頭也說錯了,行走江湖,除了酒還不夠,還得有吃的下的幹糧。”
先生接過手,哈哈一笑:“好,我會記得,那就加上你這句話。”
江湖人做先生,能教出個什麽來。”
少年陷在了深深的稻草裏,舒服地翹著腿看著天空,突然問到。
先生沉默了一會,應道:“教出來兩個還算有名的。”頓了頓,轉過頭說道:“你師傅的師傅其實也是個先生,可天下隻知道天刀宋缺,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你說為什麽?”
我師父在城頭說過一句話。”少年閉起眼睛緩緩地說道。
什麽話?”
莫讓這江湖沒落。”
先生想了想,將手裏的花糕往嘴裏一扔,咧嘴一笑:“你師父是個好師父,一個真正的俠客其實並不是路見不平遇惡拔刀,你師父想給後人存份念想,這幾百年沒人說過這句話,也許是有人說過但卻死了,所以你師父是一個真正的俠客,小子,你隨我借劍赴江湖,現在就教你一招,也對你說上這麽一句話。”
你莫讓這江湖沒落。”
先生勉強在馬車上找了個地方落腳,低著頭想了想:“唔,可惜無酒,話不豪邁,不知沾了幾分俠氣。”
少年睜開眼睛,起身瞪道:你真是劍仙?”
先生哈哈一笑,一氣響徹萬裏青雲。
謝之流,我來借劍了!”
風至,先生一身灰青儒袍隨風肆意,馬車突然停下,離這青雲宮不遠的車道上,一個站在馬車仰首的先生,一個目瞪口呆的少年。
好風憑借力,助我上青雲。
你這讀書人的地方,也不怎麽安生。”
青雲宮的梅林子裏麵老農瞧著坐在唯一的石凳子上看書的老宮主,隨手找了塊離得近的地兒一屁股坐了下來,抬起手裏的茶壺撅起嘴輕輕嘬了一小口,笑眯眯地望著眼前個梅樹,輕聲說道:“今年不知道會不會開花。”
其實青雲宮的梅樹,從來都沒開過花。
老宮主瞥了一眼老農手裏的紫黑色茶壺,滿臉心疼,這老鬼從自己房裏偷出來還笑嘻嘻地顯擺,說什麽自己喝不起酒喝茶也好,天殺的,毛峰銀針哪一樣不要個幾兩銀子。壺上有些泛黑,已經被把玩的出漿子了,這就是有些年頭了,等到這上好的紫砂西施壺變成了黑色,往裏倒水可都是茶味,老混蛋竟然對嘴喝,白瞎了一好壺。
老宮主放下書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老農,說道:“你聽岔了,人家是找你的!青雲宮的種梅人,江湖這麽大名氣,沒點奇異之處怎麽行?你這種樹滿山遍野,沒有一朵開花也算對的起這聞名,人家這是想和你見麵了。”
老農頓時大笑,起身扛起了鋤頭笑道:“我可打不過,也沒劍借他,你這青雲宮今日之後定會在江湖定會水漲船高,到時候江湖人人借劍,豈不是大風采。”
青雲宮再借一劍,連楓葉都不會長了。”老宮主望著天空長歎一聲:“之流帶回來的挽卒一回青雲宮便崩成了兩段,氣機蕩然無存,顯然是被襄陽這座大城給吃了個通透,再沒下一個七十年了。我不在乎青雲宮氣運如何,這天下無論怎麽樣,還缺讀書人不成?當年之流借劍襄陽,便是儒家求的一個天下太平,隻是苦了我那小弟子,不知何方,最難是長情。”
老農點了點頭:“天下不缺你這青雲宮的讀書人,也不缺江湖人,天師府想要獨占道家鼇頭,萬般氣運堆砌出了個劍仙,一出來便是個大手筆,嘿,踏江潮滾岩壁,下一步便是入廟堂,欽天監對江湖人可是求賢若渴啊!再說拓跋思南想要江湖人人懸刀佩劍,是他差了那份氣運入仙人,而外麵那個借劍的借劍入江湖是想陪虞歌南走一趟豪氣,未出山時我不知他,可一入了江湖,我就摸他摸了個底掉。我就想不明白,中原名劍何其之多,他不去鐵家潭,亦不往葬劍山,跑到你青雲宮來借什麽劍。”
老宮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除了挽卒還有竹馬,滄海,隨秋三把,餘下的都在地磚地下埋著呢。”
你一個寫字的要那麽多好劍幹什麽?”老農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老宮主:“你要做武林至尊?”
老宮主臉色一僵,惱羞成怒道:“別瞎說,我又不會武功,撿的,都是地上撿的!”
老農不可置否撇了撇嘴,彎腰給一株梅樹鋤起了雜草,嘴裏念叨著:“你們打歸打,別傷到了我的樹。”
話音才落,青雲宮一身青衣衝天而起,背著兩個空的劍鞘的謝之流踏空直上,一氣提出:“竹馬。”
一柄青色長劍應聲爆出劍氣,衝天而起,啷當入鞘。
老宮主望著狂奔下山的謝之流,眼中說不出的失落。
到底是文人,還是江湖?
謝之流腳步不停,想了想,嘴唇微張,一身真氣瘋狂鼓動,再起一氣,輕聲念道:“隨秋。”
一柄飛劍裹著劍氣尾隨而至,落入鞘中。
除草的老農抬起頭望著青雲宮飛出兩柄飛劍,咧嘴一笑。
竹馬隨秋。
還是想借劍的嘛。
謝之流,你當真敢借這一劍?
山下百裏,先生抬頭,意氣風發。
接劍。”
不知何方,有人細說。
何知鴻雁遠,零落且隨秋。
一劍撩起,先生手中握著一柄長劍輕舞兩手,哈哈一笑:“隨秋?好劍!”
長劍一橫,一氣迸發而上擋住一柄青色長劍,先生輕聲說道:“竹馬。再借把刀,青梅?”
謝之流冷哼一聲,撤步收身退回一劍,盯著一臉祥和的先生說道:“袁流姬在哪?”
先生挑了挑眉,仔細想了想:“你見過師父出賣徒弟的?”
你見過師兄不管師弟的?”
先生側過腦袋,笑了笑:“在京城等著我去送死呢。”
這麽個好徒弟?”
先生自嘲地說道:“他從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要掰正這春秋。”
謝之流緘默了片刻,聲音嘶啞道:“青雲宮經不起大浪江潮,你去安陽城頭取屍,誰敢借你一劍。”
可我就認識你一個人了。”
先生站在原地,笑得燦爛:“這麽大的江湖,走出來我才發現,我在乎的都死了。”
謝之流怔了怔,他從未見過笑的這個樣子,談不上淒愴,說不上失落,隻是笑起來有些心疼。
你死之前如果見到我師弟,告訴他。”謝之流抿了抿唇,收起竹馬轉身的時候輕聲道:“該回家了。”
我比你好點。
我的故人抱劍而去,還不肯回家罷了。
先生笑著應了一聲。
好。”
一柄長刀飛轟而來。
先生微微一笑,向上猛地劃出了一劍,劍氣頓時衝天而起,竟做出了劈狀,一劍劈在了飛來的長刀之上將刀身打了個空翻,筆直地插在了少年麵前。
刀身秀氣,帶一絲銳鋒,柄末還掛著一個好看的流蘇刀穗,刻著娟秀的兩個小字。
青梅。
少年有些歡喜,將長刀拿起來一看立刻苦著個臉:“怎麽是個女子用的刀?”
先生哈哈一笑,一劍拋至空中,準備踏劍離行。
我借劍赴安陽,沒個見證可不行。”
且隨我走一趟江湖。”
先生說。
望我城頭看雪,到時教你一劍。”
可你是練刀的,所以你隻能看。
不許學。
三千裏山河二十四州,一劍怒行其十二。
先生坐在客棧裏臨窗的位置,將劍輕輕放在了腳邊靠著,要了一壺廉價的茶水。
少年抬起頭望著先生對麵坐著的一位年輕負劍黃衣道士,緊緊摟著懷裏的青梅,麵容肅穆。
有些個眼尖的細細打量著這桌,望著那黃衣服的年輕道士便猜測與貢江崖上削去武當刻字龍虎的黃衣天師有關,趕忙招呼著眾人退開,悄悄躲著遠遠觀望起來。
龍虎山上的天師喝了口小店裏苦澀的茶水,輕笑道:“虞歌南一人獨戰已經讓涼皇失了顏麵,你明知欽天監不可能讓你踏入安陽一步。”
就憑你這偽劍仙?”先生笑著說。
年輕的道士眼眉笑得柔和的化開一般,單手撐起了下巴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望著先生:“就憑我這偽劍仙。”
先生彎腰輕輕拿起了靠在腳邊的劍,嘴角有些悲戚地下撇。
其實我死在哪都一樣,隻是有些遺憾罷了。”
歲月不堪數,故人不知處,我,最是人間留不住。
你要打,就打吧。”先生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道屋外,盯著天上的太陽看了一會,突然轉過身,逆著光笑著舉劍說道。
年輕的天師一氣提起,劍氣如滄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