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覺得悲涼。

    這樣的局麵持續到晨光熹微時, 太陽出來的前一刻，客廳的聲音終於徹底消失，然後就是一聲沉悶地：

    “砰！”

    聲音是從房子外麵傳來的。

    抱著反正都這樣了為什麽不索性把整個西洋景看完的心態, 賈瑤僵硬地扭頭, 往窗外看去——

    那位大半夜的從地上爬起來，開門進屋子的大兄弟，就用最開始的那個姿勢躺著。

    一根斷掉了，切口很鋒利的骨頭，從他太陽穴的這邊進去，那邊出來。

    賈瑤咬緊了她的狐狸嘴唇。

    繼續不敢動, 繼續眼睜睜看著一隻黑貓從屋子裏走出來, 慢慢騰騰地邁著貓步, 頗優雅地停到了那位從三樓跳下來都能摔成這個腦漿迸裂的德行的大兄弟麵前，然後, 抬起左邊的爪子。

    然後就是一聲：“刺啦。”

    黑貓爪子劃拉開了那男人的衣服，在那男人的左胸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然後是一聲慘叫，對，就是那位還沒死透的大兄弟發出來的, 慘痛得讓人頭皮發麻。

    再往下, 小黑貓繼續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又是“刺啦”地一下。

    這回是右邊。

    又是一聲慘叫。

    再“刺啦。”

    這回劃拉的是小弟弟, 慘叫聲已然不像人類了。

    “啪！”

    這次是小黑貓站到了那男人的右腿上, 一蹦, 再一落, 然後就是那個男人就大腿腿骨骨折的聲音……也不知道那麽一小坨東西是哪來的那麽大力量和衝擊力。

    “嗷嗷嗷嗷！”嗯，這會子那位跳樓男的慘叫都已經是玄幻小說裏麵的僵屍的叫法了。

    另外還值得一提的是，爪子永遠都是那根爪子，但是賈瑤能看到，那男人身上的每一道傷口，劃痕都不一樣。

    考慮到前後情境，考慮到昨晚上的虐待動物現場直播，腦洞本來就大的賈瑤已經產生了一個極其靠近真相的猜想——

    昨晚上客廳的情景，可能是海市蜃樓，也有可能是阿飄轟趴然後cos了一波“京中有善口技者”。

    而小黑貓是那個跳樓了的男人生前虐過的貓，現在，小黑貓在那男人身上留下的每一道傷口，很有可能就是……被虐的時候，貓兒受過的傷。

    照這麽說，小黑貓的邏輯也很簡單。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加諸我身，原樣奉還。

    按照這個設定再想一想，昨晚上按照人的聲音分，有四個人，自己能有“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的感覺的，分別是那個小姑娘，手套男，禿頂男。

    至於另外一個聽上去聲音粗獷了很多的，被那三個人叫做“老大”的，倒是陌生的很。

    並且，自己在被綁在架子上的前前後後，那虐待動物三人組，也確實是提起過一個“已經不和他們玩了”的老大。

    聯係一下前前後後的事情，基本可以做一個大膽的揣測：

    ——首先，蘇白可能不是這個別墅的主人，或許在不知道這地方鬧鬼的前提下就已經把屋子買了下來，偏偏他命裏極貴，百邪不侵，也沒做過什麽壞事進而壓根不怕鬼敲門，屋子裏隔音效果也很好，所以被虐死的動物阿飄們半夜轟趴都沒有影響到人家的睡眠。

    那麽，這個別墅的主人原來是誰？

    答：老大。

    進一步，這整個故事邏輯就可以成為：

    “老大”有這個別墅，有手底下一幫愛好動物的小弟，作為虐待動物小組的boss，把自己的屋子貢獻出來當做虐待動物的場所。

    後來老大就不玩了，也不再讓他們在自己家玩了，那三人組就得另外找地方，現在還沒找到，所以也隻能湊合湊合找個賓館繼續玩動物。

    可是老大為什麽不玩了呢？

    賈瑤樸素認真地覺得，自己在垃圾袋裏麵昏過去的那一刻，對虐待動物三人組的那個心態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同理可證，別的被虐死的動物不會比自己聖母到哪裏去。

    所以，老大很可能是有了點冥冥之中的感應，或者就幹脆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有東西在撓門，發現似乎有點那麽不對之後，才退出了虐待動物組織。

    可是這時候退出，為時已晚。

    這世上有句話，叫做原諒你是上帝的事情，我隻負責送你去見上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佛家的事情，動物們可沒有剃度過。

    動物世界，向來以血還血，睚眥必報。

    這麽一想當然是什麽毛病都沒了，唯一解釋不了的問題是……虐待動物的那是個組織啊，弄死了老大這讓我喜大普奔沒錯，可，另外三個人呢？

    小黑貓你就這麽放過他們了？

    大約是不那麽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有點心電感應的技能，在賈瑤念叨小黑貓的時候，已經把那位跳樓了的大兄弟劃拉得渾身都是傷的小黑貓，驀然回頭，看了賈瑤一眼。

    對上第一眼之後賈瑤就確定了，麵前的這小黑貓絕不是活物。

    都不說它身上別的詭異的地方了，就隻是說它回頭看著賈瑤的眼睛之後，賈瑤渾身上下就已經開始發毛，地麵上也立刻升起來的一股子涼氣兒。

    賈瑤吞了一口口水，幹巴巴地開口：“你好。”也不管現在窗戶沒開，小黑貓應該是聽不到，即便聽到了也未必聽得懂。

    那咋辦啊總不能叫嚶嚶嚶吧，說人話也好說狐狸話也罷，這特麽對於人家貓族而言都是外語啊，我又不會說貓語→_→

    而在這一句你好之後，小黑貓深深看了賈瑤一眼，輕輕“喵~~~”了一聲。

    賈瑤愣在了當場。

    她聽懂了，小黑貓說的是：“過來。”

    別看人家這麽短小精悍，這聲音可絕對是攻氣十足。

    賈瑤：……不不不我不過去你看起來鬼氣森森不似活物，我我我我害怕qaq

    可是嘴上說不要身體也不想動，架不住小紙人在她耳邊輕輕開口：“它對你沒惡意的，去吧。”

    到底是在一塊兒共患難過的好基友，加上她對玄學的了解明顯不如小紙人，賈瑤還是鼓足勇氣，往那邊走了兩步。

    小黑貓呢，在說完了那個“過來”之後，便也踱著它那個怎麽看怎麽高貴冷豔的貓步走到了書房的落地窗那裏，抬起爪子，撫摸著落地窗的玻璃。

    賈瑤覺得此舉必有深意。

    略想了想，也抬起爪子來，和那隻小黑貓爪子對爪子。

    再下一刻，賈瑤就感覺身上注入了一股……雖然很涼很冷，卻讓她十分舒服的能量，舒服到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而那隻小黑貓，就在一狐一貓爪子對爪子之後，漸漸融掉了書房落地窗的玻璃。

    與此同時，小黑貓渾身的黑氣也漸漸消失，到最後，竟是一隻白白軟軟的小奶貓。

    很好看。

    額……虐上去也特別令人心疼。

    很快，小白貓就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也不知道一張貓臉是如何擺出的微笑，總之賈瑤就是感覺到了它的友善。

    隨後，它又“喵~~~”了一聲：“你認識那三個人啊。”

    賈瑤點頭：“我被他們虐過，有幸撿回一條命，你呢？你是怎麽落到他們手裏的？”

    “我呀……我那天好容易從垃圾堆裏麵翻出來了半根火腿腸，還沒來得及吃下去呢，就被那條街上的另外一條大黃貓搶走了……我餓的不行，他們就在我麵前打開了一個貓罐頭……我實在是忍不住去吃了一口，再醒過來就在架子上嘍。”

    小白貓低下頭去，爪子在地上刨著，盡可能說的風輕雲淡一些，以免嚇唬到了麵前這精致嬌小惹人疼的小狐狸：

    “後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經曆過……大概就是拔指甲，剪耳朵之類的手段，我比你慘一點，沒能堅強的活下來，因為最後，老大一根釘子釘穿了我的頭，就和他現在被釘穿了一樣。”

    說是這麽說，聽在耳裏便是小貓咪“喵喵喵~~~喵喵喵~~~”的委屈的不行的叫聲。

    賈瑤能感覺到後背上根根立起的狐狸毛，同時也在控製不住地，想起自己掙紮哀嚎，哭叫不休，滿屋子都是嚶嚶嚶的回聲，卻始終得不到救贖的那個晚上。

    這會兒再說話，便不自覺地帶上了自己生平最大的恨意：“他們該死……”

    小白貓幽幽地又“喵”了一聲：“所以呀，老大死了。”

    胡顏：“作品？作者是誰啊……”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來佛祖，安倍晴明……”

    胡顏皺了皺眉頭，終於正經地發了一條文字過去：“那……是什麽作品？《黃庭經精讀》還是《道德經釋義》？”

    李皓月這會兒終於有了點主導權在自己手裏的爽感，點開了賈瑤的手機，拿著自己的手機拍了張照之後道：“喏，您看吧。”

    ——對，就是那一堆《人間法律與天庭天規的比較法》，《我在截教做大師兄那些年》、《煉丹與化學》以及《超度學基礎》。

    對著這樣一張圖片，胡顏慢慢眯起了一雙狐狸眼睛：“成吧，你把文檔下下來給我發過來，我問個人。”

    ————

    這麽一問，就問到了目前妖升辦最大的大佬蘇白頭上。

    正在看電視擼狐狸的蘇白，皺著眉頭看了看胡顏的疑問還有發過來的《煉丹與化學》以及《超度學基礎》，好看的眉毛也是微微皺了皺。

    這個……

    蘇白一手擼著小狐狸，一手點開文件，看了兩眼《煉丹與化學》的內容，很快便回應道：“別想了，有問題。”

    “嗯？”

    蘇白鬆開了擼著小狐狸的手，沉吟片刻，覺得解釋清楚他和靈寶道君的關係，證明靈寶道君這些年都在閉關壓根沒空出書……

    算了，太複雜了。

    那樣的話也會暴露一些不該暴露的天庭秘辛，要給胡顏透露的內容也太多了，不合適。

    索性換了一個想法，突突突地輸入：“需要承認，書裏說的都很有道理，看上去似乎是可以那麽修煉，可是……胡道友就不覺得，太有道理了嗎。”

    “啥意思？”

    “胡顏道友覺得，《黃庭經》是個什麽寫作風格？”

    胡顏陷入了沉默，好半晌，一把辛酸淚地往裏麵寫：“微言大義，氣象萬千……說人話就是我完全看不懂qaq，都抄過八百遍黃庭經了，還是每次抄都有新感受，每次抄完了都覺得之前的我是個大傻子。”

    蘇白噗嗤樂了，在手機裏麵繼續輸：“那這本《超度學基礎》呢？”

    “一看就懂！一學就會！深入淺出！令人……”

    寫到這裏，胡顏悟了。

    對哦！

    道經這種東西，就和大學裏麵那些個死活都看不懂的《線性代數》，《實變函數》，《關係犯罪學》，《刑法教義學》，《馬克思主義法理學》一樣，那特麽都不是給正常人看的。

    就道經而言，裏麵代指之粗獷，修煉辦法之天馬行空，不可思議的各種操作，看第一遍能看懂的要麽是不懂裝懂，要麽過兩天就因為天資太好修煉太快白日飛升了。

    說白了，人家玄門從來都是“讀得懂讀，讀不懂滾，不要打擾我修仙”的風格，就這個德行，那位高坐禹餘天的通天聖人靈寶道君，又怎麽會苦心孤詣地給你寫一本叫做《超度學基礎》的玩意兒？人家那本都已經是傳世之作了的《黃庭經》一放都好幾千年了連個修訂版都沒有出呢！

    所以……也就是說……

    胡顏把自己已經打到輸入框裏麵的字刪除，重新寫：“這些東西是假的？按著這書裏寫的修煉會移了基本思路一不小心走到邪道上去？”

    “對啊。”蘇白再擼一把懷裏的小狐狸，這才慢吞吞輸入，“我到底比道友年長些，在這件事上還是要告誡一下道友，修煉路上無捷徑，這種野雞文獻，少看。”

    胡顏：……

    趕緊回了一個：“是，多謝道君教誨。”

    隨後覺得這樣太生疏，還是強行補了一句：“道君早點休息，小狐狸的事情麻煩您了。”

    “無妨，她挺可愛的，晚安。”蘇白退出了微信，再看了看懷裏的小狐狸……

    唔，剛剛見麵的時候她不相信自己甚至於滿懷戒備情有可原，陌生人嘛，正常。

    身上傷還沒好的時候裝作自己是普通小狐狸，從來不給他坦誠她聽得懂人話，也是正常的自我保護機製，沒啥。

    可是問題是都住到現在了，大家都那麽熟悉了，傷也養差不多了，她怎麽還不肯坦誠自己已經開了靈智，甚至已經打碎了喉間橫骨，可以開口說人話的事情呢？

    不行，得激一激，逼她開口之後，才能給她後續的修煉功法幫她快點成人。

    這麽好看的小狐狸，化成人形醜不了_(:3」∠)_

    這麽想著，蘇白的手再次伸向了茶幾上的葡萄，給小東西剝了一顆之後喂到小東西嘴邊，還在想著應當如何激她開口，這會兒電視上就已經開始播出一則廣告。

    福至心靈地，蘇白突然對“如何逼這小東西開口承認自己聽得懂人話”有了一些心得體會，於是含笑道：“我想長長久久的養你，不如，什麽時候帶你去寵物醫院看看，把絕育做了吧。”

    美滋滋正在被飼主投喂的賈狐狸……當時就愣住了。

    她肝膽俱裂地抬頭，木然地把葡萄吞肚子裏去，還沒看到飼主是個什麽表情，先是看到了地方電視台裏麵正在播送的一則給寵物做絕育的宣傳廣告：

    “愛ta，就給ta做絕育。”

    賈瑤：……我……我特麽！

    不行！

    不能說話!

    我傷還沒好，他現在要是知道我是隻狐妖然後害怕不養我了……我找誰說理去啊！

    賈瑤舔了舔嘴唇，這才注意到了就睡在她身邊的蘇白。

    清晨的陽光灑在那小哥哥身上，逆光看著那張臉實在是美的不行，賈瑤實在是一個沒忍住，抬起了前爪子，隔著厚厚的紗布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鼻如玉雕，睫羽濃密，眉如遠山，肌膚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朗朗如玉山行軒軒如朝霞舉，立如芝蘭玉樹笑似朗月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