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其身聯姻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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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的視線,完全沒有任何痛感的身體,虛弱無力的氣息,風伊睜開眼睛半天,硬是什麽也想不起。



    一會兒,或者良久,呆滯的視線猛然一陣波動,卻是那刻骨銘心的記憶湧上心頭:玉帝保佑!慶幸一瞬間落水的極凍凝固了風伊大多數的外感神經,否則真擔心會不會一瞬間痛死!冷熱交加帶來整個身體都被撕裂的痛感,仿佛仍潮水般湧現著。



    “啊!”嘶啞的呐喊像極了困獸決絕凶暴的嘶吼。又立刻被“咳咳”打斷,嗓子完全不能發出正常的聲響。



    門被推開,風伊的大伯端著一碗湯藥進來,邊走邊說著:“全身的筋脈、髒腑、包括聲帶都受創嚴重,不要動也不要發聲。”



    試圖轉動一下脖子,風伊就痛得流下淚來,平時很自然的舉動或許在此刻顯得那般劇烈,身體肌肉筋絡的損害比大伯口中更重。



    大伯默默站到床前,風伊瞪著大伯那依然如萬載寒冰一樣冷漠的表情,眼神慢慢柔軟下來,滾燙的淚珠成串而下,那無助無辜委屈不解難過痛苦的神情,真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先把藥喝了,”風伊似乎從大伯眼中看到一絲不忍,再細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也許完全是幻覺吧,風伊根本不聽,頭別不過去,眼睛直挺挺地看著別處,以此表示抗議。



    大伯依舊不為所動,一手持碗,一手直接托起風伊,不由分說地將藥汁灌下。



    盡管大伯已經很輕了,但肢體用力觸動的傷處仍讓風伊的淚腺崩斷了一般:“嗚嗚嗚……”



    再將風伊放平,大伯繼續說:“以後每日一碗藥汁,除了休息就是默運口訣,越早練成越好。”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句說明、甚至不等任何回應,大伯直接轉身離開了房間。



    突然深刻的寧靜、孤寂、迷惑、疼痛、哀傷、恐懼,不斷吞噬著十四歲青年那脆弱、柔弱、嬌弱、虛弱的心……



    風伊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開這樣的玩笑,如果不是玩笑,為什麽會有這麽重的懲罰,自己的爺爺爹爹知道嗎,自己的傷要多久才能好,自己以後不會練不成武了吧,自己會不會死在這兒?不會的,大伯是我真的大伯,不會坐視我死在這裏,不會讓家族唯一繼承人的我變成廢人的,不會的!那麽大伯讓我練的武究竟是什麽,需要鬧這麽大的動靜嗎!?想著想著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次轉醒,是一名感覺年紀大不了多少的女仆在幫自己擦身,因為重傷被大伯從寒潭撈起時直接破碎了風伊的衣服,此時,這般“坦誠”的出現在另一個差不多同齡的異性麵前,風伊還是深感別扭的,畢竟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



    試圖閃躲的命令根本傳遞不到全身麻木的神經,隻能忍者尷尬,目光轉移到從窗戶投進的光,意識到又是一個天明。



    “我究竟要這樣待多久?”女仆走後,風伊無助又歇斯底裏地想:“我才十四歲,正是長身體、學知識、練武功的年紀,難道要一直這麽待在床榻上、被人伺候嗎!”



    “不!”堅毅的目光透出不屈的鬥誌,振作起來的風伊重新閉上雙眼,運起家傳風神腿的內功心法,不料卻吃驚地發現根本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內力。



    “怎麽會這樣!”放大的瞳孔將內心的震驚表露無疑。



    “根本感覺不到內力,我該怎麽辦?”風伊慌了、亂了,生命中第一次,失去了家族的拂照和嗬護、失去了賴以安身立命的武功,“難道——我廢了?!”



    ……頭腦一片空白了不知多久,悲觀、絕望、苦痛、怨恨等等情緒,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不會的,家人不會放任我不管的,對了,大伯說讓我運行那個他說的心法,不要!為什麽要練!讓我練為什麽不和我好好說,就算不哄著我、騙著我,也該和我說清楚、講明白啊!”



    這卻是風伊年幼時體弱多病,難忍練武之苦,每次風老爺子一嗬斥風奶奶就在一邊哭,風老爺子也是無奈,就這麽一個“身嬌肉貴的”寶貝孫子,能怎麽辦?要知道風伊之父風瑞小時候練武出錯,被用繩子吊起來拿棍子抽都是很平常的事。這也間接讓風伊養成了做什麽都要先談條件的“無法無天的”混賬樣。



    “憑這麽折磨我?我偏不練,不信大伯能放著我不管。”自小嬌慣叛逆、仗著“自己貴重的”勢壓人的風伊打定主意,堅決不讓對方得逞。



    “哼!大伯不和我說個一二三,以後絕不會再理他了。”



    片刻之後,大伯又進來喂風伊服了藥汁,臨出門隻留下一句:“記得運口訣。”



    “什麽和什麽啊|!為什麽什麽解釋說明都沒有就又撂下一句話走了!就算是刑堂用刑也是在把犯人涼半天後來提審的,這怎麽什麽話都沒有?公子我偏不練!看你能把我怎麽辦!”風伊的叛逆勁頭上來,誰也拉不住。



    第三日、第五日,風伊一天天數著日子,女仆每日都來清潔擦身,大伯每日都來卻隻喂藥、說一句練口訣,再無其他。



    風伊突然有點茫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喉嚨才能發音說話,向大伯表達自己的想法,不!其實根本沒什麽好對大伯說的,就是希望通知自己的父親早日把自己帶回家,自己以後一定好好聽話不惹事、再不來這寒龍瀑布了。



    到了第七日,大伯喂藥後,停留了下,似是解釋、似是自語:“外浸寒潭受凍氣侵襲,內服炙陽丹受熱毒衝擊,內外冷熱交替,伐骨削肌、亂脈破筋,雖每日湯汁固本,若不及時聚氣煉體,再要晚了怕是遺恨無窮啊。”說罷搖頭離去。



    “大伯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大伯是故意的!”風伊咬牙切齒,如果此刻還能咬動的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先練了再說,等以後身體好了,絕不再練,定要向爺爺狠狠地狀告大伯!”



    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設的風伊終於開始重新默念起之前的口訣,也不知是口訣神奇,還是在大痛苦時記憶太清晰,很快風伊就沉浸在口訣裏。



    ——————



    不提風伊獨自在寒龍瀑布過著不為人知的“悲慘日子”,京城杭州的情形又有了新的變化。



    夜半時分,金家郊外莊園的地下密室裏,零零散散地坐立著十數位,正是河西金玉兩家同江南四大世家的掌權者和年經一輩的大齡者。



    “諸位,我能磋商了數日,不如就在今日將事情定下吧,風家的大xiǎo jiě俐嫁與我們無忌,兩人的後代就是將來金家的家主,我們金家的第三女金雲嫁與風家的公子伊,同樣由日後兩人的嫡子繼承風家的家業,如何?”說話的是金家家主二弟金堃。



    “風俐與金公子無忌的婚禮就約定在明年吧,至於風伊尚且年幼不更事,這些年讓孩子們接觸接觸再議吧。”雨生說道。



    “雨尚書何等智慧的人物,怎能說出這等話來?”因雨生擔任宋庭戶部尚書一職,說話的人稱呼雨生為雨尚書。但見此人儀表堂堂,麵如冠玉,肌膚白皙,卻迥異於漢家模樣,乃是玉家家主玉峰的妹夫、玉家的二號實權者李玉策。



    “李掌櫃有所不知,這風家小子自幼頑劣,諸位也是見過的,險些就壞了你我兩家的結盟大事,加上天資聰穎、備受寵愛、自視甚高,若是不讓他心悅誠服,我怕他再辦出什麽禍事,壞了我等的結親啊。”雨生緩緩開口。



    在座的都不傻,其暗含的威脅都聽了出來。



    “雨尚書這樣說不妥吧,風公子膽識不凡、洞察分明,這次的事情,隻會令我等更加高看風公子,想來是識大體的人,畢竟以後要承擔更多的家族重任嘛。”李玉策哈哈一笑,轉瞬收整笑容,一字一句道:“莫非諸位是看不上我這邊塞而來的金家女兒,配不上江南漢人嫡係血統?”



    “李兄這是說到哪裏去了,完全是誤會了。”風瑞趕緊開口解釋,畢竟又是自己兒子扯出來的事情。



    “諸位,”李玉策起身環顧一圈,接著道:“我等雖是遷居江南,少不得要四家多多照顧,但我金玉兩家也不是小門小戶,能被這般隨意揉搓的。”這話似已是極重。



    “真真是誤會了,吾等絕無不誠之心。想我江南四家在江湖上的招牌還是在的,朝堂中的臉麵也還是要的,既然決定聯姻,就絕不會食言而肥!不過風伊這小子確實是被我等看著長大的,誰也把握不準這孩子的脈,因此這次我等也決心好好管教一番,所以不願把話說的太死,失了回旋。”這時候作為四家之首的雲江張了口。



    “如此也好,”良久,金玉兩家人對視過後,由金堃說道:“我等素聞四家美譽,既然如此,咱們便轉向下一個議題吧。”



    這之後倒是安靜了好大一會兒,似乎是為了緩和剛才的不愉氣氛,又似乎金玉兩家在等待著什麽。



    “實不相瞞,金玉兩家也是傳承數百年的河西大族,怎麽突然毫無征兆地就遷居江南?”江南四家斟酌後開口。



    聞聽此言,金玉兩家之人無不默然歎息,畢竟是舍棄了不知道多少代流傳的基業啊。



    “事已至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就由我這未過門的姑爺打開話匣子吧。”側身站立之人看長者們都沉著臉不開口,踏前一步,拱手說道。



    “無忌兄,請!”雲煥之兄雲爍連忙回了一禮。



    卻聽得金無忌緩緩道出兩家東遷的真相,事情還要從三年前說起。